那日趙思離去後一連數日，鬱風斐帶著林離逛遍了錦溪城，尤其是大大小小的玉鋪，兩人都一一光臨。

    這段時間，鬱風斐打聽了不少事。他知道了賞玉大會上不僅能人異士齊聚，還將會有不少奇珍進行拍賣，更有浩大的賭玉場。據說五十年之前，曾經有人從石料中開出一塊瑩白剔透的美玉，更奇異的是，玉石中心竟盛著一汪玉液。類似的種種奇異傳說不一而足，其中，他還聽到了非常像石盆上“發光葉子”的奇物。

    當然，參加這種拍賣必須要有足夠雄厚的財力。單單入場就要繳納一筆為數不少的銀子，想要有所斬獲，需要的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同時，他們也知道了趙思所說的“挑戰”是什麽意思。原來是一名頗有名氣的才子向趙思提出鬥詩，趙思便與他約定半月後千紅樓比試。這件事很快成了大街小巷人人熱議的話題，每次林離都能聽見一番旁人的高談闊論，據說各大賭坊已經開了盤口，趙思取勝的呼聲極高。

    林離私下問過鬱風斐的看法，鬱風斐隻說趙思估計要贏，再多的就不肯說了。

    與無所事事的林離不同，鬱風斐每天回家後就伏案寫字，還畫了一些奇怪的圖。後來幾天更是連家門都不出，日日辛勞，每每忙到深夜。林離看不懂，但知道他在忙正事，又心疼他辛苦，就不再用其他事情煩他，便乖乖坐在一旁，自己靜靜默寫從大嵬村礦洞中看到的那些文字。

    一次工作的間隙，鬱風斐起身活動時，發現林離正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研墨。

    他顯然是個中好手，左手持墨，姿態端莊，不徐不疾，白皙的指尖握住墨錠，露出一段瑩潤的手腕，畫麵十足賞心悅目。

    察覺鬱風斐的目光，他抬頭得意地笑了笑，將手邊的竹筒舉起來給他看。

    “你教給我的。”林離帶了點驕傲地告訴他，“我用紙把水濾了三遍，出來的墨是不是更好啦？”

    是原來那個鬱風斐。鬱風斐點著頭，同時默默訂正，心裏酸溜溜的。

    不管怎麽說，林離一個人寫字磨墨，看起來總有點寂寞的樣子。

    鬱風斐就在心裏留了意。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對錦溪城的玉鋪進行了一遍整體調研，心中有了大體的計劃。如今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他需要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裏想辦法賺取大量財富，才能有資格去賞玉大會上碰碰運氣。

    因此，接下來的時間他隻會更加忙碌，難免要冷落林離。林離雖然不會抱怨，可鬱風斐心裏總有點過意不去。

    於是，鬱風斐就試探性地問了問林離，他有什麽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幫著做做生意什麽的。

    林離急忙擺手，直說自己雖然很想幫忙，但實在是學不會，還打了算盤給他看。鬱風斐一看，這個古代的家夥算盤打得居然還不如自己，臉上的表情更是痛苦不堪，看來真是不能勉強。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然而讓林離自己說，林離想了想，實在也說不出什麽。他的生活就隻是圍著鬱風斐打轉，想做的也隻是單純陪在鬱風斐身邊。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他已經在屋裏悶了足足七天。鬱風斐覺得對方總陪自己窩在屋裏也不是個事，便多給了他一些銀錢，打發他去外麵散散心。

    臨行前，鬱風斐囑咐小廝觀言跟著，好生照顧林離。林離不情不願瞅著他，終於還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錦溪城很大，也很熱鬧，與江陽城可謂天壤之別。隻是鬱風斐不在身邊，任周圍如何熱鬧，都讓人提不起興致。林離茫然地走在街上，一時想不出什麽可去之處，也想不出什麽想做之事，便信步順著人潮而行，指望能找到一個足夠熱鬧的地方，熬過這段孤單的時光。

    他的運氣不錯，走了一陣，便聽到前方人聲鼎沸。循聲望去，卻是千紅樓的方向。觀言倒也乖覺，早早打聽回來，告訴他是趙思正在千紅樓上與人對詩。

    現在趙思已經被林離列入了敵人這一項，他考慮了一下，覺得如果能看到趙思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敗，倒是挺不錯的消遣。他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便尋了個僻靜的角落，仰著腦袋張望。

    可惜，等了沒一會兒，林離就後悔了。這裏已經聚集了太多人，到處吵吵嚷嚷的。有先見之明者早都在前麵搶好了位置，林離他們處在人群邊緣，個子又不夠鶴立雞群，放眼望去隻能見到一個個陌生的腦袋，別說看趙思對詩，就是趙思跳來跳去仰天大吼，估計也瞧不見什麽。

    “咱們先回去吧。”林離回身朝觀言道。

    可這一回頭，他卻不由一愣。原來人群越聚越多，他們所處之處此時也擠滿了人，哪裏還能找到觀言的身影？

    更麻煩的是，林離發現自己擠不出去了。他從沒有來到過人群如此密集的場所，也不知道這種地方越是逆行，遭遇的阻礙越多，反倒更會偏離方向。他奮力前行，以為自己朝著遠離人群的地方擠，可突然間，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聲，他身處中心，雙耳被震得嗡嗡作響。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誤打誤撞之下，居然更加靠近了千紅樓。

    高樓之上，趙思吟詩已經到了最後一句：“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好詩！好詩！”

    又是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趙思向樓下觀者拱手示意，然後轉向對麵之人。不知他說了幾句什麽，隻見那向他發起挑戰的才子居然仰天悲歎一聲，掩麵從樓上跳了下來！

    霎時若水入滾油，人群嘩然。

    有驚呼奔走者，有呆立茫然者，有試圖施救者，有倉皇逃離者，四處亂成一團。

    在這種情況下，林離連站立都異常困難。過去他總是吃不飽，人也瘦弱，被鬱風斐好吃好喝養了些日子，個子略長了一點，可是肉沒添多少。現在被人擠得東倒西歪，不辨東西南北，隻能抱住腦袋，在人群中隨波逐流，不是被這個踩兩腳，就是被那個撞幾下。混亂間，也不知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手重重打到了他，直接擊飛了那個他一向非常寶貝的香囊。

    林離一見便慌了。香囊中裝著鬱風斐送給他的所有東西，是他最珍貴的寶物，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弄丟在這裏？

    他顧不上人群擁擠，顧不上周身隱隱作痛，眼裏隻有那個小小的香囊。他用盡力氣朝那個方向靠攏，艱難地一點一點移動著。

    林離身形瘦弱，然而意誌驚人，在他的堅持之下，居然真的奇跡般地靠近了那個方向。香囊已經不在原處，大概是被踢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林離沒有氣餒，耐心搜索著，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麵上，他看到了那個香囊。

    雖然已經滿是灰塵，但所幸仍然很結實，裏麵的東西也沒有散落。

    林離喜出望外，急急向那邊走——他已經看到，許多雙腳也同時向那個方向走去，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香囊馬上又要被踢到不知道什麽地方。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一聲很小很細的哀鳴。

    那是個小孩子。

    林離的目光忍不住從香囊上移開了一瞬，他看到另一個方向，一個瘦骨伶仃的小乞兒被人撞倒在地上，懷裏護著一隻更小的小狗。

    他一定是為了那隻小狗才摔倒的。

    林離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摔倒足以致命，他隻是本能地覺察到危險。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一個小乞丐的死活多麽無足輕重。人們不會特意繞過他，也無法繞過他，或許很快，這個小乞兒就會被生生踩死，就像被踩死的一隻小蟲子，根本無人在意。

    沒有絲毫猶豫，林離直接偏轉了方向，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人群間穿梭，終於趕在慘劇發生之前，來到了那個小乞兒的身邊。

    “快起來！”林離朝他伸出手。事實上，這種姿勢也相當危險，因為他將無法在人群中保持平衡，保不準下一個摔倒的就是他。

    好在小乞兒的動作異常敏捷靈活，他先將小狗遞給林離，然後很快用那隻黝黑肮髒的手攥住林離白皙的手腕，猛地一使力，就用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重新站了起來。

    林離鬆出口氣，目光又下意識地望向香囊掉落的方向。果不其然，香囊已經不知所蹤。現在還想在茫茫人海中打撈那隻香囊，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正惆悵間，林離突然覺得自己腰間一緊。他詫異地低頭一看，發現自己係在腰上的錢袋居然被拽走了。他慢了一拍地去尋找剛剛被自己救起來的乞兒，隻看到對方矯健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香囊沒了，鬱風斐剛剛給的銀子沒了，林離茫然站在漸漸散去的人群中，傻乎乎地跟手上那隻巴掌大的小奶狗大眼瞪小眼。

    唉，隻有你啦。

    林離不禁苦笑，輕輕摸了摸小狗的腦袋。然後，小狗探出柔軟小巧的舌頭，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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