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醫院。

    牧寧剛剛從車上下來便就馬不停蹄地往牧老爺子的病房趕，田顏也早就在病房門外候著在。

    看到牧寧的身形他快速上前恭敬道：“少爺。”

    “爺爺怎麽樣？”

    “您放心，老爺子他已經沒什麽大礙了，現在正在休息……”

    牧寧抬眸朝著病房看了過去。

    爺爺正躺在病床上。

    原本很是安詳的麵容不知是不是在睡夢中也還在擔憂小叔，他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布滿皺紋的臉龐也滿是焦慮，他那有些泛白的嘴唇更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衡，硬生生往左邊偏移了一點。

    顯得整張臉都有些不太和諧，牧寧的手不自覺握緊。

    他回眸。

    周身一寒。

    “爺爺以後恐怕連說話嘴角都會漏風，這也叫沒什麽大礙嗎？！”

    田顏被牧寧這突如其來的冷凜與威嚴氣息給震懾的半響都回不過神來，一直以來，在他的印象中，牧寧都是溫和的，無害的那種。

    一旁的張權卻是一直就垂著頭。

    不敢接話。

    他老早就見識過了自家少爺的厲害。

    雖是不喜與人接觸，不管什麽事情也總是給人一種不溫不火的態度，可是，若是真惹得少爺不高興了。

    嗬嗬。

    一聲不吭的，你就得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家的少爺一直沒有鋒芒畢露，不與人爭，不與人搶，看似溫潤無害，實則卻是在韜光養晦。

    不過，若是遇到了小檬小姐的事情……想到了這裏，張權抬眸看向了一臉鐵青的牧寧。

    或許，少爺才會真正的鋒芒畢露吧！

    “對不起少爺！”田顏有些戰戰兢兢道。

    在牧家呆了十餘來年，這還是頭一次，田顏見識到了牧寧的威懾，他不再是那個一聲不吭隻會將自己禁錮在內心世界的少年。

    他，恐怕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羽翼豐滿。

    難怪近年來，牧老爺子幾乎都不怎麽擔心他，反倒是時時刻刻替速來就被大家認可的“商業天才”牧辰。

    而捏著一把汗在。

    牧寧抿了抿唇，“小叔怎麽樣了。”

    “已經蘇醒過來了，不過，牧先生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禹葉的死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恐怕……”

    牧寧擰眉。

    他看向了身側的張權，薄唇輕啟：“到底怎麽回事？”

    張權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

    這才幽幽道：“今天早上您下車後，牧先生執意不肯去醫院，我隻好調頭往別墅開，可是，正好就看到了禹葉小姐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辰兒！”

    牧老爺子的呼喚聲打斷了張權的話。

    “爺爺！”

    牧寧抬腿就往病房走了進去。

    “寧兒——”

    牧老爺子說話果然有些透風並且還時不時的往左邊傾斜，牧寧的眸色幽深。

    “對不起爺爺……”

    “爺爺沒事，寧兒你小叔呢？他怎麽樣了？”牧老爺子抓著牧寧的手一直往病房外望去。

    “爺爺，小叔會沒事的。”

    “寧兒啊，你陪爺爺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

    攙扶著爺爺剛剛走出病房門口。

    “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啊！”一道道淒厲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名約莫五十多歲的婦人拉著言俊痛哭不已。

    “您請冷靜一點，請冷靜一點，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一旁同樣是身穿白衣大褂的顧晚十分誠懇的安撫著禹葉的母親。

    今天上午。

    言俊連接做了兩場手術，這才剛剛準備下手術台卻是再次送進了一位血淋淋的患者，這本來就不合規矩。

    還有些亂來，而且人命關天，再者言俊也需要休息。

    不管資曆有多高的醫生都該緩解一下疲勞，不然，手術失敗的幾率很大！可是，李醫生和趙醫生恰巧也剛剛進了三號和二號手術室。

    無奈，言俊再次上了手術台。

    顧晚有些擔心他，便就一直在一旁協助他，一邊替他擦汗，一邊緊張的觀察著患者的心電圖。

    手術其實很成功。

    可是，血庫卻是突然告急，沒有O型血，外加在場的眾人都不是這個血型，這才導致手術失敗。

    患者離世。

    “對不起！”

    言俊一直垂著頭，這份工作雖然不是他畢生所喜愛的職業，但是，他卻是一直都有很用心的去對待每一場手術。

    第一次，在他手上，一個鮮活的生命，終止。

    沒有人比言俊更痛心。

    他盡力了，可是，還是搶不回禹葉的生命。

    “啪——”

    “你沒那個本事你做什麽醫生！我的女兒！我苦命的女兒啊！”

    “言俊！”

    “我沒事。”

    禹母的情緒也非常的失控，他打了言俊一巴掌之後看著自己的女兒蓋著白布被推了出來。

    瞬間有些昏天暗地。

    她的雙腿有些發軟，倒跪在地上，麵目猙獰：“肇事者呢？！是誰撞了我的女兒！是誰？！”

    “伯母，對不起……”

    牧辰也從病房出來了，他慢慢走了過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啪！”

    又是一陣清脆的巴掌聲突兀響起。

    禹母打了牧辰一耳光。

    哭的撕心裂肺道：“就是你！就是因為你！我女兒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一個將死之人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她！她到底是哪裏不好！哪裏不好啊！”

    牧辰垂著頭，跪在禹母麵前，雙眸有些呆滯，空洞。

    牧老爺子心一緊。

    “爺爺……”

    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乖孫。

    牧寧搖了搖頭。

    牧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腳步終歸是沒有再向前邁過去，畢竟，是他們家虧待了禹葉那丫頭。

    之前。

    因為她母親的緣故。

    早年，禹母也是混娛樂圈的，並且還和幾個當時的當紅小生與著名導演有著扯不清的愛情糾葛。

    就連是禹葉的生父到底是誰，聽說都還是個謎。

    再到後來，禹母還曾當過人家的小三，後麵被原配暴打，種種黑曆史，簡直是不堪入目。

    有這麽一個母親，外加禹葉也是混娛樂圈的，這自然就讓原本就很在意自己這唯一的一個兒子的牧老爺子很是不喜。

    並且，他也曾一度的認為那丫頭就是為了靠他兒子上位才接近牧辰，所以才會一直反對他們交往。

    再到後來。

    沒想到自己竟然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唯一的兒子竟是患了晚癌，而讓牧老爺子倍感意外的卻是禹葉對他的辰兒一直都不離不棄的。

    自己的兒子怎麽罵都罵不走，他這才恍然大悟。

    是他誤解了她。

    因為她母親的緣故，他戴了有色眼鏡去看待這丫頭，牧老爺子自責不已的同時還是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辰兒卻是害怕自己連累她，一直不肯接受禹葉那丫頭。

    再加上這次的車禍——今天上午禹葉看到了幾天不見的牧辰，腳步不受控製的就往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牧辰卻是直接吩咐張權開車。

    紅燈剛過，一輛大卡車疾馳而來，這才導致小跑過來的禹葉出了車禍。

    等到牧辰回眸的那一刻，她早就躺在血泊裏不省人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牧辰一直喃喃自語。

    “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有用嗎？！你這個挨千刀的！你怎麽不去死，你要是早死了，我們家禹葉就不會老是對你念念不忘！如今更是年紀輕輕就這樣去了！”禹母哭的肝腸寸斷。

    她一邊扯著牧辰的衣服對他謾罵不已，一邊想再次去打他。

    牧老爺子怎麽看的下去。

    “是我們牧家對不起禹葉丫頭，很抱歉，是我們對不起她。”他掙脫了牧寧的手，杵著拐杖走了過來，十分歉意道。

    禹母扭頭，在看到牧老爺子的那一刻，她的情緒便就更加的激動。

    伸手指著牧老爺子謾罵不已。

    “就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要不是你，他們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就是因為你，害怕你一再的誤解，我女兒打掉了她心心念念得來的一個孩子，你開心了！你現在開心了？！”

    “啪嗒~”

    拐杖落地，牧老爺子後退了兩步。

    牧寧急忙扶住了他。

    原來，他還該有一個乖孫的？

    牧老爺子此刻的心情極度複雜，自從寧兒的父母車禍離世後，他就對自己的兒子和孫子都更加的護犢子。

    一但他認為不可取或者是不能交往的對象都會和牧辰談談，也好在他雖然一直紈絝不化，但是終歸還是比較聽他的話。

    可是，也是因為禹葉那丫頭。

    他第一次違背了他的意願，牧老爺子這才奪了他的權，誰知他卻是一氣之下，就出了國。

    再次回國，他已患了晚癌。

    要是早知道，牧老爺子有些站不穩，或許，這一切真的是他間接性所造成的，是他害了他的小兒子。

    “爺爺，不是您的錯，您隻是關心我們，這些該發生的事情，誰也無法阻止，您不要自責……”

    “可是，寧兒啊！”

    “爺爺，如果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和小叔，這都不關您的事。”

    牧老爺子雖是點點頭，看似認可牧寧的話，實則，中了風的嘴角依舊是時不時地往下傾斜。

    麵部有些僵硬，很明顯，他十分愧疚。

    牧寧擰眉。

    他抬眸掃了一眼眼前的局麵，看著哭的傷心欲絕的禹母，他抿了抿唇，逝者已去，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補償了。

    人的生命，真的無比脆弱。

    言俊抬眸的那一刻正好就觸碰到了牧寧的視線。

    對於言俊而已，牧寧算不得上是陌生人，他是小丫頭的男朋友，或許將來也會是小丫頭的丈夫。

    他知道，牧寧給他錢也隻是單純的感激他撫養了小丫頭八年。

    可是，正是因此。

    他才不能收，因為，或許他不帶小丫頭回來，她老早就自己回了牧家也不一定，那樣她就不用跟著自己吃了這麽多年的苦頭。

    還有他父親的事情，言俊不想承認都不行，這肯定是出自牧寧的手筆，隻有他才有這樣大的權力與財力。

    他的眸子有些微暗。

    顧晚一直比較擔心他的情緒，言俊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沒事。

    牧寧幽深的眸子從言俊身上移開，終是落到了牧辰的身上，小叔像是被抽離了魂魄一般，如同枯萎的木偶。

    他擰眉，這才看向了一旁的田顏。

    田顏確實非常的有眼色，他很快就走到了牧寧的身側輕聲道：“少爺。”

    牧寧壓低了嗓音：“看好小叔。”

    “是！”

    田顏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後，默默走到牧辰身後，他本來也就擔心牧辰會想不開，一直以來作為牧家的老人。

    他也是知道牧辰和禹葉的這段情，而牧辰之所以可以堅持到現在，其實還是因為禹葉。

    如今，他歎了一口氣。

    世事無常。

    “寧兒……”

    “爺爺，這裏我來，您先回去，好嗎？”

    牧老爺子看向了一旁依舊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牧辰，倍感心酸，雖然他是想坐著歇會兒，可是小兒子這樣。

    這讓他怎麽放心回去？

    牧寧拍了拍他那滿是褶皺的手背，安撫道：“我一會兒就帶著小叔回來和爺爺一起用晚膳，爺爺放心。”

    “可是……”

    “爺爺，相信我。”

    最終，他由牧寧攙扶著離開了。

    看著到現在還沒法接受現實的禹母，顧晚很是無奈也替她揪心，同時，她們也無可奈何。

    畢竟，這事情不能怪言俊。

    她看向了言俊：“我們去通知院長，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你們要去哪？！把我女兒弄死了就這樣不了了之嗎？！”原本哭的整個人都有些木呐的禹母聞言卻是一把就拽住了言俊的一條腿。

    一副死活也不讓他走的架勢。

    本來禹母一開始鬧的時候就已經引來了不少的保安人員，但是卻都被言俊三言兩語就給打發走了。

    作為一個母親，自己的女兒就這樣沒了，換誰都會無法接受，那些保安人員下手也是沒個輕重。

    言俊怕他們傷著禹母卻是讓自己陷入了困境。

    幾個小時下來，他早已疲憊不堪，禹母卻還一直扯著他不放。

    很顯然，禹母是怪定他了，送來的時候雖然是血淋淋的，可是至少她的女兒還活著，一進手術室就沒了！

    外加肇事者也跑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唯一的依仗就是她這個孝順的女兒了，如今女兒沒有了。

    這讓她怎麽接受的了。

    見顧晚來扯開她，禹母作勢就要往牆上撞。

    嚇得顧晚呼吸抑製。

    她趕緊上前攔住她，並且連連開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可是，禹母的骨架畢竟比顧晚大，力氣也大她許多，她的額頭還是碰到了牆，終是暈厥了過去。

    “是你搶救失敗的，所以才導致小葉死了，是你，是你沒有盡心去救小葉的對不對？！”一直呆滯的牧辰突然對著言俊怒目而視。

    言俊臉色一沉。

    他是自責。

    可是，他是自責自己沒有提前去看血庫，沒有做到十全的準備，這才導致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他手中悄無聲息的溜走。

    但是禹母和牧辰卻是一口咬定是他的失誤，這對於一個醫者而言。

    不僅僅隻是汙蔑，還有心酸。

    言俊抬眸。

    他看向了一臉扭曲的牧辰，語氣冷淡：“牧先生，如果你覺得是因為我能力的問題才導致手術失敗的，請走法律途徑。”

    “O型血來了！O型血來了！”一名小護士拿著一袋血急急忙忙的就往他們的方向小跑了過來。

    言俊和顧晚都是一臉的震驚，他們等了半小時的O型血竟然在幾個小時之後才送過來？！

    而且，不是說，血庫告急，已經沒有O型血了嗎？！

    “是你害死了小葉！”

    “小叔。”

    剛剛送走牧老爺子的牧寧在踏入病房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他抿了抿唇，慢慢走到了牧辰的身側。

    “逝者已去，不要讓活著的人一直為你擔憂，爺爺經不起折騰，你多少想想爺爺可以嗎。”

    牧辰臉上的戾氣很重。

    他掃了牧寧一眼又抬眸看向了言俊。

    這次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害的小葉失去了生命，我不會放過你！”

    顧晚聞言心口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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