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尷尬。

    連北瑾小心翼翼的來回張望著自家大哥和霍二哥，生怕他們兩個處於靜止狀態的人突然跳起來劍拔弩張的開始動手動腳。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打起來，自己幫誰呢？

    大哥是粗糙漢子，說不定一拳頭就會把霍二哥給打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可是憑著自己對霍二哥的了解，他是驕傲的，哪怕隻剩下一口氣也絕對不會投降認輸，如果自己一根筋的跑去幫他，他肯定會覺得自己的男人自尊受到了重創。

    連北瑾陷入了兩難境地，很是苦惱。

    “咳咳。”連城霖掩嘴輕咳一聲，準備起身拿水杯。

    連北瑾保持警惕的一同站起來，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家大哥身上，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連城霖瞥了一眼噤若寒蟬的丫頭，語氣甚是平靜，“你這樣謹小慎微的模樣是怕我突然打他？”

    “大哥你可真會開玩笑，大哥是什麽人，大哥可是剛正不阿的軍人，怎麽可能會平白無故的出手打咱們老老實實的小老百姓呢，哈哈哈。”連北瑾刻意咬重了軍人兩個字，很是明顯的提醒著大哥要動口不動手才是正人君子。

    連城霖嘴角輕揚，“你這是要我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貿貿然的下手？”

    “大哥。”連北瑾紅了臉，“這時間也不早了，霍二哥明天還要上班的，要不讓他先回去吧。”

    “我們正事都還沒有談，你確定就讓他先走了？”連城霖看了一眼從一開始便保持沉默的男人，鎮定自若的模樣似乎是毫不畏懼如今這種嚴肅的氛圍。

    連北瑾瞪大眼睛，忙道，“你們之間會有什麽正事好說的，別說了，萬一等一下話不投機你還不得摔桌子撂杯子。”

    “談你的終身大事算不算正事？”連城霖再問。

    “更何況你們之間怎麽可能會心平氣和的談正事，談著談著談崩了打起來了可是要打擾二哥休息的，我們不能——”連北瑾停了停，自己剛剛是不是聽漏了什麽？

    連城霖好整以暇的看著猶自變了臉色的丫頭，坐回沙發上，等待她自己憋不住問出口。

    連北瑾眨了眨自己無辜又明亮的大眼珠，卡殼的腦袋瞬間捋順了出來，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說完話之後不再吭聲的大哥，詫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現在要聽我好好說話了？”連城霖放下水杯，翹起一條腿，語氣不疾不徐，多了幾分散漫。

    連北瑾規規矩矩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像是初入學堂的三好學生，認認真真的傾聽著老師演講。

    連城霖指尖輕輕的敲擊著桌麵，聲音同樣不緊不慢，“之前讓你考慮的事考慮的怎麽樣了？”

    連北瑾順著大哥的目光看向旁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霍二哥，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他們之前就有過初步交涉了嗎？

    霍南曄坐直身體，語氣甚是嚴肅，“下個月初八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初八？會不會時間太急促了？”

    “不急不急，很慢很慢了。”連北瑾插話道。

    連城霖看向她，“你這是恨不得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跟他回家？”

    連北瑾鼓起嘴巴，嘟囔著，“二哥不是說過了嗎，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日子，肯定就是錯過了就沒有好日子了。”

    “再好的日子也得慢慢來，我們連家辦喜事可不能敷衍了事，再甄選一個。”連城霖道。

    霍南曄點頭，“我會再重新篩選一個。”

    “你父母那邊呢？”連城霖問。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把溝壑狠狠的將連北瑾與霍南曄之間的距離分開了。

    連北瑾下意識的看向倏地沉默下來的男人，手心裏不可抑製的出了一層汗，難以掩飾的緊張以及擔憂。

    霍家的態度如此明顯，如何談的下去？

    霍南曄停頓了大約幾秒鍾，開口道，“我會處理好一切。”

    “你怎麽處理？”連城霖開門見山的問。

    “不會出現任何岔子。”霍南曄擲地有聲的答。

    “你倒是很有自信，好，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們兩家人應該正式見一麵，你說沒有問題吧。”

    連北瑾倒是坐不住了，噌的一聲站起來，“大哥就三天會不會太急了？”

    “你現在倒是不嫌慢了？”連城霖反問。

    連北瑾尷尬的笑了笑，“你也是知道我們和霍家的關係。”

    “就是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這事如果沒有談好，之後的事就不需要進行了。”

    “大哥，婚姻本身就是兩個人的事。”

    “也是兩個家庭的事，你應該曉得霍家不喜歡你，如果讓你不清不楚的就嫁過去，我不允許你受任何委屈。”

    連北瑾看著旁邊依舊保持著最初坐姿的霍南曄，兩隻手又開始捏著自己的衣角，她又談何忍心看他為難？

    月上中天，大宅內外一片靜謐。

    一輛車安靜的駛入宅子裏，來人不露聲響的走進了客廳。

    二樓書房的位置忽明忽暗，看來家裏還有人未睡。

    霍南曄徑直上了樓，站在書房前卻是沒有著急著推門而進。

    “進來吧。”裏麵傳來一聲蒼老又憔悴的低沉聲音。

    霍南曄推開了門，迎麵而來一股濃濃的煙味，嗆得他忍不住的往後退了退。

    霍霆熄滅了手裏的煙頭，打開窗戶，通通風。

    “您這麽晚了還沒睡？”霍南曄掩著口鼻進了屋。

    霍霆似笑非笑的雙手撐著窗戶，俯瞰著院子裏開始凋零的萬物，他道，“似乎料到了你會回來。”

    霍南曄推開椅子，坐上去，“您抽了很多煙。”

    “咳咳咳。”霍霆咳了咳，“說吧，你回來的用意。”

    “這段日子軍部似乎動靜很大。”

    “你也會關心我們霍家的死活？”霍霆自嘲般冷笑一聲，“我以為你早就和連城霖他們同氣連枝準備擺脫霍家了。”

    “爸，這些年已經夠了。”霍南曄說的很委婉。

    “夠了？如何夠？人就是貪婪的動物，一旦前麵有了更大的誘惑就會不擇手段的爬上去，你現在倒好，讓我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退回來？”

    “我隻知道量力而行，您也是看到了齊家的境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您比我明白。”

    “你這話裏似乎有話，你是認準了我鬥不過連城霖？”

    霍南曄抬頭，兩兩四目相接，“我隻想我們能夠一家團聚。”

    “團聚？你有稀罕過這個家嗎？”霍霆仰頭望著天花板，“你從來就沒有稀罕過我們這個家。”

    “是，我稀罕的隻是普普通通的闔家團圓，從來不是你們這種充滿了陰謀詭計的鴻門宴！”

    “閉嘴。”

    霍南曄閉了閉眼，“我和小小準備結婚了。”

    “你回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件事？”霍霆走到他身後，俯下身靠在他耳側，“想要我同意你們結婚？”

    “爸，我尊敬您，哪怕您做了十惡不赦的大事，您也是我父親。”

    “那我就實話實說的告訴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接受連北瑾做我的兒媳婦，嫁進我霍家的大門！”

    霍南曄雙手不受控製的緊握成拳，最後又無力的撒開了，他道，“話盡於此，我先回去了。”

    “等等。”霍霆咬了咬牙，“你這個性子果真和你母親一樣太強了。”

    霍南曄站起身，背對著男人。

    霍霆看著桌上的煙盒，有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去點燃一根煙，最後都忍住了，他道，“你母親就是這般，從來不肯服輸，哪怕明知不可為也偏是要跟我死耗到底，最終傷人傷己，弄的自己——”

    “您別說了。”霍南曄打斷他的話。

    霍霆點了點頭，“是，我是對不起她，當年但凡她肯服軟一點，最後我們也不會形同陌路，直到她病重我才知道卻已經無力回天了。”

    “不是她的錯，是您的錯。”霍南曄回頭，似在笑，卻眼中帶淚，“母親是性子倔強，但她畢竟是個女人，病重傷痛的時候，最想的無非是您這個丈夫的陪伴，那時候您在哪裏？觥籌交錯的計劃著您那美好又位高權重的未來！”

    “你——”

    “爸，不是我從來不稀罕這個家，是這個家早已不是家。”霍南曄推開了書房門，沒有半分停留下了樓。

    霍霆愣愣的望著空蕩蕩的屋子，雙手有些顫抖的拿出一根煙，點火了好幾次才點燃了煙頭。

    霍南曄一路疾步出了宅子，坐在駕駛位上，雙手緊緊的握著方向盤，額頭上有汗水凝聚，他嚐試著把藥拿出來，卻又任憑心髒如針紮的疼痛。

    好像隻有皮麵上的痛苦才能抵消內心裏最致命的窒息感。

    “咚。”車身一晃。

    霍霆打開了車門，氣喘籲籲的看著趴在方向盤上沒有動靜的兒子，“你這樣子怎麽回去？”

    “我還沒有虛弱到出入都需要假手於人。”霍南曄想著關上車門。

    霍霆卻是不肯放手，加重語氣，“下車。”

    “我們不必再談了。”

    “你不就是想要娶連北瑾嗎？你不願意好好和我說說，怎麽能夠勸動我同意？”

    霍南曄抬頭看向燈光下已經開始蒼老的父親，最終還是緩慢的下了車。

    霍霆扶著他的手臂，“還能自己走嗎？”

    “我還沒有——”

    “別逞能了，你母親就是太逞能了。”

    霍南曄閉上了嘴，任憑父親攙著自己回了宅子。

    月亮靜悄悄的被烏雲遮蓋了下去，不知不覺，又開始下了雪。

    霍霆身上有很大一股煙味，風一吹時，身上的味道倒是散了一些，他道，“這些年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手段不幹淨，更是恨我的過河拆橋。”

    “爸，那個位置真的有那麽重要嗎？”霍南曄反問。

    “如果當初你沒有退役，我想那個位置必定是你的囊中之物，所以我恨連北瑾，是她的任性害得你前途盡毀。”

    “爸，我不適合那個位置。”

    “沒有人是適合還是不適合，隻有誰的能力強誰才有資格，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我本以為我的兒子能夠一飛衝天成為京城裏人人敬畏的領導，卻未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退下來，還是在最輝煌的時候，他退了下來。這種心理落差，我當時恨不得直接把殺了連北瑾。”

    “爸。”霍南曄單手撐著牆，反抗著他的接觸。

    霍霆卻是執意的撐著他的手，“你放心，我還不至於用那種手段對付一個小丫頭片子，更何況當時還有連家給她撐腰，我怎麽也動不了。”

    霍南曄輕喘了一口氣。

    “所以你別怪我後來的趕盡殺絕，我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兒子被她毀了。”

    “我從來就不是被她毀的，我是自己自找的。”霍南曄苦笑的搖了搖頭，“是我心甘情願的。”

    “孩子，我不明白，她真的有這麽好嗎？”

    “不知道，就像是天注定一樣，她誤打誤撞闖進了我的世界，然後偷走了我的心，我嚐試著把我的心找回來，卻彌足深陷，連身都一並被偷走了。”

    霍霆推開房門，屋子裏黑暗，他打開了燈光，瞬間燈火通明，他道，“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情深不壽，你不明白嗎？”

    “您有愛過嗎？”

    霍霆沒有回答。

    “我行過許許多多的橋，看過許許多多的風景，喝過許許多多的美酒，卻獨獨隻愛過那一個正當最好年華的姑娘。”

    “我說不過你。”霍霆放緩語氣，“事已至此，我好像沒有辦法再阻止了。”

    “我知道破鏡終歸難圓，所以我們從來不去過問那些回憶，隻看眼前，我們要的是未來，您就算不同意，我也要的是和她的未來。”

    “所以無論我同意還是不同意，你們都認定了要在一起？”

    “至死不悔。”

    霍霆沒有再說話了，而是目光如炬的望著說的斬釘截鐵的兒子。

    他真的是像極了他的母親，那個安靜時就像是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讓人沉迷於她的那份靜謐安詳的美好中。

    可是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算是百匹好馬都拽不回來。

    夜色漸深，大雪不過片刻便將整個院子蒙上了一層銀裝。

    醫院裏，加濕器嫋嫋升起一陣陣水霧。

    屋子周圍是落針可聞的安靜。

    連城邶聽見了空氣裏一聲微不可察的翻頁聲，睜了睜眼，黑暗的空間裏好像有什麽微微的白光閃爍而過，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重新睜開眼時，卻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是我吵醒你了？”連城霖看見了床上輕微抖動的被子，急忙走過去，“是不是想要上廁所？”

    連城邶搖了搖頭，“不用，大哥你怎麽還沒有回去休息？”

    “今晚上不回去了，就留在這裏處理一點事情。”

    “軍部最近很忙嗎？”

    連城霖掖了掖被子，“你隻需要好好休養就行了，工作上的事不用過問。”

    “我雖然不知道現在國內的事，但聽著這段日子電視上的軍事報道也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連城霖坐在床邊，“二弟似乎是話裏有話。”

    “你已經同意了霍南曄娶回小小，如果再對霍家趕盡殺絕，小小夾在中間不是左右為難嗎？”連城邶難以掩飾擔憂。

    “所以你是打算讓我放棄對付霍家？”

    “雖說霍家這些年做了很多對不起我們連家的事，但一碼歸一碼，我不想看到小小不幸福，這幾年她背著枷鎖寸步難行，如果我們再執意下去，她背上的枷鎖會更沉重的。”

    “你的顧慮我有過考慮。”

    連城邶心裏有一種不祥預感，“大哥你是故意利用小小？”

    連城霖一拳頭打在他的頭上，“連你都這麽猜忌你大哥？”

    連城邶笑道，“我也覺得我大哥利用誰也不會利用我們小小。”

    “我隻是想要試探試探霍南曄而已。”

    “你故意打壓霍家是想看看在他心裏是小小重要還是霍家重要？”

    連城霖沒有承認也是沒有否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睡覺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