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棄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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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綢男眼角都不帶給他一個,心情比較好,回了他一句:“我用過的你都沒見過,小子。”
“可我們的陶器你沒有,不是嗎?”
“一個陶器你還真當寶貝了,是,我是沒有,可是我有鹽,你也沒有。”絲綢男隨意把陶器放到一邊:“小子,我能不用陶,你能不吃鹽嗎?”
“天下就你這兒有鹽?”
“嗯,那倒不是,大殷也有,要不你們去那換?”絲綢男笑的不安好心:“就是千裏萬裏可別遇著狼。”
“狼?”蘇跡冷哼:“小爺我還真不怕。”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
“那好走不送。”絲綢男有恃無恐。
蘇跡還要張口,蘇白卻把兩個人拉到一邊,搖頭讓他不要再爭辯,爭不過。
蘇跡低下頭,狠狠的攥緊拳頭,他想說不就是個鹽,哪裏都是,有什麽好牛逼!他知道鹽怎麽曬,更知道哪裏有鹽!
可是,現在做什麽都來不及,他們馬上就需要鹽,迫在眉睫,等不得他去找鹽湖鹽井,有什麽委屈都得受著。
一向以來他都當自己是未來人,雖然沒想著高人一等,卻也自我感覺良好。他能打獵,能燒陶,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掏出來,絕對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然後找一個喜歡的人,樂活一生。他以為憑他的本事完全可以逍遙自在,可沒想到為一點兒小小的食鹽,他就不得不退步,好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臉上,無力還擊。
他覺得臉燒得慌,也許沒有人知道他在難過什麽,他沒有辦法跟誰去說,就是憋屈。明明自己能辦的事非得受別人擺布,簡直窩囊。
他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到,挨欺負的難堪與屈辱,一點兒鹽就想壓著他抬不起頭,以後會不會因為別的武器,食物一步步退後,那麽退無可退的時候,怎麽辦?從奴隸到換鹽,從戰爭到死亡,深深的緊迫感逼著他不得不麵對,你就是到了一個蠻荒地帶,不奮發圖強就是被一棍子打倒,沒有第二個選擇。
在他跟自己生氣的時間,交易依舊在繼續。再不滿也隻能發發牢騷,鹽還是都換了。
弱國無外交。
“啊!”一個獨臂的中年漢子突然爆發出孤狼一樣的喊聲,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聲嘶力竭令人心顫。
人們從他身邊走過,也許同情,也許麻木,卻沒有人安慰。自顧不暇的人,施舍不起同情。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寫滿沉重,為的這不僅僅是換鹽,更是無力的人生。年複一年的勞作,隻為掙紮著生存,本來就已經壓榨了他們幾乎所有剩餘財富的鹽,現在再次漲價,生活越發沉重,日子更加艱難。
而獨臂人的生活更是可想而知的困難。
蘇跡的心還沒有硬成鐵,最受不了漢子的眼淚。上前蹲在他旁邊,默默的陪著,沒有開口。
獨臂人是情緒很快就收了回去,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沒有說話,直接走開。
“誒……”蘇跡招呼沒打完,就看到一個瞎了一隻眼的男人走到獨臂人身邊,回頭看了他一眼,拎著不大的袋子,一起離開。
“錯眼不見你就闖禍,天族棄民你也敢沾邊!”蘇白臉上難看的訓他一句。
“棄民?”蘇跡還沉浸在低沉之中,沒聽明白。
“被上天遺棄的人才會殘缺,是不祥的人,缺胳膊斷腿都會被趕出部落,你以後離他們遠點兒。”蘇白說。
“荒繆!”蘇跡不可置信的看著蘇白:“他們明顯是受傷,怎麽能趕出去?殘疾人也不是殺人犯啊!”
蘇白厲聲道:“殘缺是天罰,你記住了!”
“你們都這麽想?這麽做?”蘇跡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不是我們,是所有人,包括你。”蘇白嚴厲的說。
“天罰?哈。”蘇跡並沒有被他的冷厲嚇到,反而一股說不出來的憤恨充斥的心頭。“打獵打仗流血受傷多正常,你們這是把人往死裏逼啊。”流血更流淚,這是什麽世道!
“胡說什麽!什麽骨器石刀能把胳膊腿囫圇個砍斷!不是天罰是什麽!被老虎野狼咬了怎麽怎麽可能活著,不是天罰是什麽!”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白掰著他的肩膀,“蘇跡,聽話,別惹事!”
蘇跡一句話都不想聽,轉身走開,他一分鍾都不想呆在這個蠻荒的地方,愚昧的令他發怒。
換鹽,奴隸,戰爭,壓迫,棄民,死亡,他一步步了解著這個世界,卻一步接一步的失望,生活已然不容易到極點,人類自己還在不停的壓迫殘害自己,為什麽?是不是今天還是親朋,明天缺胳膊斷腿就成了陌路甚至敵人?荒繆到了極致!
外人欺負你,自己人也欺負自己,到底是什麽邏輯?瘋了嗎?他可以理解有階級,有不平,可沒有辦法忍受背棄,在他的理解認識中,這就是背棄,□□裸的拋棄。
他無法理解,不的都說生命最寶貴?族人最重要?怎麽在這裏這麽不值錢?
他想不通,說不出的難受。
“阿達,你怎麽在這?”蘇林多在屋後找到消失了大半天的侄子。
蘇跡抬了抬眼皮,百無聊賴的坐在地上,沒有吭聲。
蘇林多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望著天空:“給你講個很久前的故事,那時我爺爺的爺爺還沒出生,也不知道的多久之前。那會兒大家都住在一起,沒有部落,沒有城。有一天阿薩打獵被狼咬斷了腿,血流了一地,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死,可他卻活了下來,大家都照顧他,給他吃的,穿的,可是有一天大家出去打獵時,他卻把留下的人咬了,咬了很多人,被咬的人也開始咬人,都跟瘋了一樣,最後留在部落裏的人死了很多。我們束手無策,大巫獻祭了自己的幾十年的命,求了三天三夜的天地,才知道那是天罰,必須把殘缺的人燒死。最後大巫也死了,部落再也沒了可以跟上天通話的巫,更容不得被天罰的人。”
“那是狂犬病!”蘇跡忍不住插嘴。
“我們不知道是什麽,可是各種原因殘缺的人總會出現,漸漸的大家不忍心了,都是最親近的人,怎麽舍得燒死?有人偷偷的放他們離開,後來就成了殘疾的都會自動離開部落。”
“他們都殘了,怎麽生活?那些被拋棄的人能活幾個?十不存一。”蘇跡不用想都能感受到自然淘汰的慘烈。
“……”
“所有的地方都這樣?必須這樣?拋棄親人戰友?眼睜睜看他們去死?”
蘇林多過了很久才開口帶著深深的無奈,“留下和離開都是死,傷太重,我們救不了,離開至少不用直麵死亡,有個念想,也許他在其他地方活著,過得很好。”
“……”自欺欺人。
“我們承受不起更多的損傷,阿達。”蘇林多沉重的目光穿越了層層阻礙,望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蘇跡緊抿著嘴,無言以對。明知道是不對,卻沒有辦法反駁,他不是醫生,沒有辦法治病,帶不來狂犬育苗。
貧窮落後蠻荒愚昧無知,他有無數的語言可以懟他們,可無法改變這是一個缺醫少藥的原始世界,拿不出一套切實可行的辦法,懟人又有什麽意義。
“這就是人生,殘酷的人生,阿跡,保護好自己吧。”蘇林多拍拍他的肩膀,起身離開。
不,那不是人生,不應該是那樣。
他迫切的覺得需要做些什麽。
有點亂,心煩,好想找個人撒氣!
蘇跡悄悄摸進了附近山林,黑毛噌噌竄到他身邊,在它耳邊吩咐兩句,然後拍拍它的屁股,權當拍馬屁了。
野豬黑毛鄭重點頭,這點小事,都不用他出馬!
然後,回城的三公子就被狼圍了,據說當場就尿了褲子。
一直到天黑,蘇跡的臉都是陰沉沉的,話都不肯多說。這一天對他的精神衝擊實在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好了,別不高興了,我們還有陶罐呢。”蘇白當他是弟弟哄:“明天會有很多人來,城裏的人也來換東西,特別熱鬧,你肯定沒見過。”
蘇跡笑笑,沒有說什麽。
這晚他早早的裹了羊皮褥子睡了。睡一覺,天大的事都可以慢慢來。
半夢半醒中感覺自己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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