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餘平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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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餘平安一行八人不管怎樣,算是入伍了。餘平安自然從餘厲嘴裏聽明白了,二一添作五也好、四六也罷,總之這軍餉是有人替他們做主了,沒他們幾個的事。
讀書人有讀書人的道理,但粗人也有粗人的道理,讀書的未必都是講道理的,粗人也未必就一定野蠻。單論生存而言,或許粗人的粗理更合用。餘平安知道的粗理當中有這麽一條,叫:飯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所以即使知道了,餘平安也談不上生氣,畢竟沒有這二人,餘平安等人怕是進不來。
入伍的事情,餘平安等人想的太簡單了。不是有軍營的地方就可以入伍,每縣專有軍營裏類似兵曹的地方,負責篩選新人,按照一係列流程,大大小小的規矩,將人分了三六九等,分別送到不同的地方,享受不同的待遇,有些事情是誰也不敢馬虎的。
餘平安八人自然沒有享受高等待遇的可能,怕是值令官二人自己也沒這般本事。餘平安八人被安置到了倉曹,說白了就是放軍糧的地方,人吃的馬吃的都歸這裏管。當然一軍之倉曹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也有上萬的人,準確的來講,這上萬人裏大多算不得什麽正兒八經的士卒,八成是做苦力的,靠力氣吃飯,把一袋袋糧食搬上搬下搬進搬出,這就是餘平安等人的活計了。
在這裏,餉歸餉,糧歸糧,做得多,吃得多。畢竟不用上陣殺敵,刀兵相見,沒有人拿刀追著屁股跑,真要吃喝管夠,那不比軍營的將軍日子過得還舒服了!所以,關於這一點,這裏的人都理解,沒有人抱怨。唯一要抱怨的是,無戰事時常常大家搶著幹活兒爭飯吃,有戰事時,上麵追著幹活兒,有飯吃,卻沒時間吃,總也不能如意,難以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頓,總是搶。
對於“搶”這個技術活兒,餘平安八人展現出了非凡的能力,這有賴於徐家邑祖祖輩輩數十年的傳統。餘平安等人可謂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他們能活到現在,在一定程度上也佐證了餘平安等人在這方麵的“卓越才能”。或許,在這軍營,這裏才是最適合餘平安等人生存的地方。
餘福扛著一大袋糧食,嘴裏撕咬著一張大餅,腳下並不慢,也不耽誤吃飯。這等本領,餘平安八人都拿手,直讓這裏的“老人兒”咂舌,不是沒有人學,可顧了嘴顧不了腿,邁開腿又張不了嘴,張了嘴又咽不下餅,折騰的夠嗆。隻一日,餘平安八人便站穩了腳,好像這活兒天生便是給這八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餘福和餘英二人尤其高興,隻要有活兒搶,這二人就不會落空,幹的多,吃得多,這對於二人來說無異於最大的好事。這二人有這本事,可以不停的吃,直吃到咽不下去為止,足足可吃四五人的分量。餘福就不說,本來就身量高大,稀奇的是餘英,眾人裏數他矮,數他瘦,但吃起來,也就餘福能與之一爭長短。所以這二人時時搶在前麵,別人走一趟的功夫,這二人得走兩趟,別人抗一袋,這二人有時得抗兩袋,當然,這二人是樂在其中。
不得不說餘平安等人的運氣不錯,這半個月以來,整日裏沒日沒夜的忙,搬了一袋又一袋,抬了一捆又一捆的糧草。餘平安一行人每日肚子都是鼓鼓的,從這方麵來講,這怕是餘平安等人有生以來最舒服的日子了,餘英在這十幾天裏,竟是胖了一些,瘦的不再那麽驚心了。
這些天的情況,依兵曹扛活兒的“老人兒”的話來講,這十幾日怕是要死不少人了,至於有多少,就不是他們可以估量的了。餘英、餘福二人摸摸鼓脹的肚皮,罪惡的想,要是天天這麽死人可就好了,不愁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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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打仗自然是要死人的,可總不能如了餘英二人的意,但還是讓二人敞開肚皮裝了一個月,餘英也胖了一圈。倉曹堆積如山的糧草也沒了一小半兒,至於死了多少人,這餘英不清楚,但雙方的將軍卻是一清二楚的,如果餘英等人知道了,或許也便不會再生出什麽罪惡的想法。
自當日呂魁身死之後,南蕭關的一眾將士便是失心瘋了一般,每日出兵五萬,直奔漢中郡而來,大有千軍萬馬踏平漢中郡的陣勢。至於昭關孫靈設下巧計,設伏南蕭關,不過小計耳,隻為一探虛實,殷開山的戰死不過意料之中的事情。
呂魁身隕之後,孫靈便接到了軍令,軍令可謂言簡意賅,隻有一句話:減少傷亡,不準百姓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轉眼之間,聖人又成了愛民如子的聖人,孫靈不免歎一句:聖心難測。
孫靈隨之定下的策略也簡單,龜縮不出,對於南蕭關每日的來犯,隻是糾纏,以弓箭軍械應對為主,能不死人就不死人,至於殷開山的陣亡,小計耳,正好探一下虛實,既順應上意,也可以減少傷亡,何樂而不為。對於上麵的意思,你可以不理解,但不可以不執行,這是孫靈離家前,受到的最深刻的囑托。也因為時刻記得這一句話,孫靈如今才得以位居二品,身居將軍之職。在同代的人當中,孫靈自認絕不是最會打仗的,但無疑是最聽話的,最聽聖人言。
南蕭關的一眾上下將士這些日來也有些恍惚,李達將軍向來是一個很冷靜、很嚴密的人,可謂冷靜的過分。可這些日來,不知是為何,對於李達的將令眾人費解的很,但又不能不執行,隻好每日領兵出戰,然後撂下數千具的屍體,再灰頭土臉的回營,日日如此,一模一樣的軍令,一模一樣的結果,這營裏的氣氛是越來越沉,如此一直過去了半個月。在修整了三日以後,本以為有什麽變化,不想軍力加倍,五萬變十萬,依舊衝向了漢中郡,這一次撂下了萬餘具的屍體,如此,又出兵三次。南蕭關前前後後一共留下五萬餘具屍體,而昭關這邊,以被動防禦為主,傷亡不過萬餘。南蕭關上下已是死氣沉沉一片。
這一晚,近乎一月未曾露麵的李達終於出了將軍帳,行走在一座又一座的營帳之間,看著一個又一個喪失了鬥誌的將士。李達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的令人厭惡,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周圍的將士之所以還沒有奮起打上來,一是源於李達往日的威信,還有就是軍法。但這不妨礙所有的將士仇視李達,像仇視敵人一樣的仇視,比憎恨敵人更甚的憎恨。
李達在這樣的目光中停下了,掃視一下周圍憤懣的士卒。
“你們看到周圍一個又一個並肩作戰的兄弟倒在了戰場,卻不知具體到底有多少人,但我知道,五萬三千四百三十六人,最長的三十七,最年幼的十九。”李達的語聲冷冽,傳蕩在整個南蕭關的軍營,每一個士卒都聽見了。正因為聽見了,所以才更不能平靜。已經有不少人站了起來,軍法有時候也不是不可以破壞的。
“今夜,我們要襲營,偷襲昭關,不是五萬,也不是十萬,而是全軍八十萬傾巢而出。”也許是李達的話太過震撼,南蕭關上下將士俱是在此刻愣神。
“在過去的一月當中,這死去的五萬三千四百三十六人便是我們此役的先行軍,準備吧,這五萬三千四百三十六人是不是死的值,就看你們今晚了。”李達說完,步履平緩的走回了軍帳。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沉穩,一路上,吸引著營帳兩旁一個又一個的眼神。
五月十七,天曆十八劫三百年這一年的五月十七,這一日終要載入這一世的曆史,而且會是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日,昭關,昭關軍營,迎來了最嚴峻的時刻,與南蕭關不同,昭關上上下下俱是沉浸在連日勝利的喜悅當中,氣氛輕鬆的許多。
值令官本來興致很好,但再好的興致,在當值一個多時辰之後也沒了,靠著營牆,迎著吹過的涼風,瑟縮著望向營外,這樣的夜裏,值令官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這一夜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彌漫著深沉的夜色。夜色變成霧色時,值令官就可以美美的倒頭睡上一覺了。想著想著,似是看見拔起了一大片黑黝黝的密林,還在風中擺動。值令官不免偷笑一聲,真是可笑,換個方向看一看,使勁睜一睜眼眶,再看過去,仿佛那片突然拔起的樹林好像還近了一些,也更開闊了許多。
“奶奶的,邪門了。”值令官起身,探頭看去,深沉的夜色中,確實像是一片浮動的樹林,向另一個方向望去,竟是也拔起一片密林,浮動中慢慢擴張著。
“哎,起來看看,起來看看,真是邪門了,我怎麽看著突然冒出了兩片樹林。”
另一個值令官穿得薄些,縮成了一個球,腦袋也似要縮到脖子裏。
“你做夢呢吧?”說著站起來,慢慢睜眼向一側望去。
“咦,還真有,我也做夢了。”
先前的一人越看越驚疑,刮風樹也應該左右的擺,沒見過上下擺的。忽的一個念頭冒上頭來,驚出一身冷汗,腦袋一下清明。忙趴了在地,側耳細聽,頓時麵色大變,骨碌跳起。
“快、快去報,敵襲、敵襲,快報、快報。”
另一人聞言嚇了一跳,睜大眼睛一看,並不真切,但不敢耽擱,忙回身向營裏跑,撕心裂肺的喊:“有敵襲、敵襲。”
剩下的一人,扒著營牆,探身子向外望,越看越抖的厲害。忽的暗啐一聲。手忙腳亂拉過後背長弓,卯足了力氣,張弓搭箭,響箭上空,一連六支箭,陸續升空,響徹軍營。這張弓,從沒有像今日這樣拉的滿,這箭也從沒有像今日一般飛的這樣高,以後也不會了,沒機會了。
猝不及防之中,兩片“冒出的樹林”壓上來,摧毀了綿長的營牆。壓進昭關營,像一片從天空墜落的厚厚的烏雲,壓的昭關上下喘不上氣。
在這片烏雲當中,漸有一絲金色泛起,就在昭關營外不遠處。細細的看過去,竟是幾十個身披僧衣的僧人,當先的正是光明菩薩。個個寶相莊嚴,合十悟法,身上漸漸泛光。光明菩薩施手印壓下去,使其蜷縮在一個很小的空間裏,外麵竟是真的生出一團烏雲來,遮掩了愈發耀眼的金光。
昭關的軍營內,如驚雷乍起,點燃了一個又一個的火把,細細看去,是一個又一個的營帳。繚繞其間的火焰夾雜著一個個人影,一列列的軍馬穿梭其間,刀兵相接,呼號不絕於耳。
若是自天空上看下去,整個昭關營像是一個放大的篝火,不斷的蔓延著粒粒火星,再連接成一縷火絲,交錯的一縷又一縷的火絲交錯著便成了一隻隻小小的火苗,一隻隻散落的火苗雜亂無章,竄的飛快,再蔓延開去連接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火光,直到最後,成了熊熊的大火,隻有了熊熊的大火。
相比於這一邊的“篝火”,昭關外那幾十個一心參悟的僧人便顯得太微不足道了。但越大的火,往往是由最“微不足道”的火苗引起的,事後還往往難以發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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