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劍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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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一個人不論身處多高的位置,總不會事事如意,無有煩憂。於武道長生一途,能跨過九品,踏足三步,哪怕隻是邁進第一步,也足以自傲。博陵郡的青峰仙長入主博陵郡千餘年,也曾一時誌得意滿。不過,凡事就怕比較,在和自不周城而出的世家相較之後,青峰仙長就不太“誌得意滿”了。
青峰仙長有自知之明,第二步是不想了,唯一的願望是身後的家族,盼著後人當中出兩個翹楚,也能跨過第一步,這樣,也好在不周城占據一席之地。到了青峰仙長這個層次的人不多,在這個小圈子裏自古盛傳著一句話,叫:不入不周不享長生。確實,不周城的世家一代又一代的占據了大量的長生位,而青峰仙長之流不過是極少數的無根浮萍,即使是在現在的位置,孤家寡人也是多有掣肘。
不過,天下也隻有不周城這麽一個風水寶地,其它地方難出良才美玉。青峰仙長俗姓鄭,郡城的鄭府雖多有照料,也出過幾個有天賦的,可最好的也是止步二品,再難寸進。青峰仙長的耐心有些熬光了,這一世鄭家又有兩個天賦極好的後輩,青峰仙長不惜鋌而走險,暗自相授道教法門,想著在孩子幼時有一個好的根基,便於日後的發展,事實上也是頗有效果。不過,天下之事,你不想被人知道的,偏偏就會有人知道。
對於陰陽家,青峰仙長一向是敬而遠之,因為粘上陰陽家,就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事。可太陰真君就偏偏上門了,隻提了兩個名字,青峰仙長就知道了事情已經敗露。陰陽家,青峰仙長惹不起,太陰真君,青峰仙長同樣惹不起,隻能任人擺布。
為了保全鄭家的兩個苗子,青峰仙長隻能站到了劍尊的對麵。劍尊的具體身份青峰仙長不知,但青禾仙長身死的事情青峰仙長卻是知道的。青峰仙長不想著能活下來,隻盼著事情到自己這裏為止。
另一邊,進入天台縣的劍尊和七鬥齋星君二人,正捉摸著如何落一下道教的麵子,尤其是七鬥齋星君絞盡腦汁在想辦法,卻也一時無計。好在劍尊表現的也不是太急切
走在官路上的二人迎麵看到了走來的青峰仙長,此人劍尊不識,七鬥齋星君卻是認識,不免有些詫異,不知該不該相認。正自猶豫,卻見青峰仙長看過來,這是衝著自己二人而來了。
“見過星君。”青峰仙長攔住了劍尊二人。
青峰仙長穿著普通的布衣,沒有著道袍,神色也頗為平靜。但是在平靜的麵容之下,七鬥齋星君明白絕不會同樣的平靜,和這件事扯上關係絕非幸事。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七鬥齋星君隻能獨善其身,不要多嘴,所以七鬥齋星君隻是頷首表示一下,沒有多說什麽。
青峰仙長也不在意七鬥齋星君的態度,本來就非一個層麵的人物,更何況此次也非衝著七鬥齋星君而來。青峰仙長厭惡的是自己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謙恭,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舊擺不脫,這就是出身帶來的悲哀。你一旦在一個人麵前彎了一次腰,就再難直起身子來,謙恭會逐漸變成一種習慣,比記憶更為深刻的就是習慣。或許,沒有此次抱定死誌之行,青峰仙長永遠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平靜的麵容之下掩藏的不可遏抑的憤怒,對自己的謙恭態度、對自己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憤怒。
“我是來尋你的。”青峰仙長的憤怒終於是有些難以控製了,要求一個將死之人再克製也確乎有些殘忍。
“嗯,前麵有處涼亭,到前麵說。”劍尊依舊語氣平淡,這個人好像麵對什麽事情都一樣能保持這種狀態,不像一個人,像是一柄劍。不知道劍尊是否也像一柄劍一樣,在鍛造的時候已經耗盡了畢生的溫度。
青峰仙長很想說:我不是來說話的,是來殺人的,殺的這個人就是你。可看著已經邁開步的劍尊,還有毫不猶豫跟上的七鬥齋星君,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是因為什麽青峰仙長說不上來,但你要說是害怕,青峰仙長絕不會承認。
那是一處簡樸的六角亭,幾根立柱漆麵脫落,一塊兒一塊兒的生的難看。留著的石桌缺了一塊兒,原有的五個石凳少了一個,另有一個隻殘存了半個。
“坐。”劍尊當先坐下。像是來到了劍尊的家裏,劍尊充當了六角亭的主人。
七鬥齋星君自然是言聽計從,青峰仙長有心反駁,奈何終是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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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天尊讓你來送死的?”劍尊問道,語聲平淡,像是在問“你吃過飯沒有?”一樣的漫不經心。
青峰仙長明知有死無生,無異於送死,但受不得如此輕慢,因為這忽視的不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自己窮其一生走到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青峰仙長或許沒有別人的地位高,但青峰仙長自認自己的付出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少。
“我是來殺你。”青峰仙長猛的站起,終於說出這話來,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好像禁錮自己一生的枷鎖消失了一般,他可以忽略出身,蔑視一切想蔑視的一切。
“我本無心殺你,你看他不一樣還活著,在我這裏,求死易,求生難,慎重。”劍尊看看身旁的七鬥齋星君示意一下。
青峰仙長聞言有些後悔了,走到青峰仙長這個位置,本不該如此魯莽,隻是麵臨必死之局,青峰仙長失了一貫的分寸,積壓千年的憤懣好像在這一刻充滿了胸口。但一個人覺得活著無望時,總顯得無所畏懼。
“坐。”
青峰仙長略一猶豫,還是坐下。這世間又有什麽人是真正可以無所畏懼的。
“就你一個?”劍尊問道。
青峰仙長冷靜了許多,不再顯得憤懣,道:“不知。”
“你怎麽看?”劍尊看向七鬥齋星君,這幾日以來,七鬥齋星君儼然成了劍尊的智囊。
七鬥齋星君沉吟一下,道:“按理來說不應該是隻有一人才對?否則起不到什麽效果。”
“效果?什麽效果?”劍尊奇道。
“這個、”七鬥齋星君語聲一頓,不敢說下去。
“你說。”
“或許、或許是想重創劍尊。”七鬥齋星君本想說擊斃,但還是沒敢說出口。
“重創?”劍尊看看青峰仙長,在看看七鬥齋星君,難得的露出輕笑,不過怎麽看都有幾分譏諷的味道。
七鬥齋星君也看看青峰仙長,也覺得荒唐,有些犯迷糊,弄不清楚元始天尊的意思。
“再等等,看看還有沒有人來。”劍尊發話了。三人默默坐著,劍尊不問話,自然沒有人言語。
果然,還真有人來。劍尊雖不識,但七鬥齋星君豈能不識。不過小半時辰,官路另一頭就走來兩人,一是信都郡青鬆仙長、另一個是方與郡的青霞仙長。九郡當中的“青”字輩,除了已經身死道消的青禾仙長已經都到齊了。
二人也看見了亭內的情景,有些不解,不似劍拔弩張的情景,反倒是有幾分應景的融洽。二人駐足一會兒,相互看看,終究還是上前來。依舊先是見過七鬥齋星君,禮法到什麽時候都不能亂,尤其這兩位還是不周城出來的,禮教觀念更重。
“見過星君。”
七鬥齋星君一視同仁,點點頭算是應過。二人隨後麵對坐著的青峰仙長點頭示意一下,接著看向了劍尊,氣度上表現的要比青峰仙長好許多。
“坐。”劍尊示意一下。
可隻有一個半缺不全的石凳,二人如何能坐。
“讓個座。”劍尊看向身側的七鬥齋星君。
七鬥齋星君聞言默然起身,站立一旁,這像是一種間接的聲威昭示,青鬆仙長二人雖是無言,但仍舊難免為之心神一緊。對於生長在不周城裏的二人來說,雖不聞劍尊之名,但通過一些渠道知道一些隱秘還是可以的。而且,對於不周城的黃狗,二人自然不會陌生。在年幼的時候或許不覺什麽,出了不周城也不見得會再記起,但走到他們這個層次,再次驚聞此事與不周城黃狗相關,能感覺到的唯有深深的恐懼,狗尚且有如此殊榮,何況狗的主人。
“坐。”
過分的恐懼帶來的是無望,無望之後是坦然,二人此來大有視死如歸的意思,並不想表現的太過懦弱,二人依舊站著,像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死法,你們或許不怕死,但以一種怎樣的方式死去,這其中有很大的區別,你們不見得也能坦然麵對。”
“坐。”
二人坐下了。哪怕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隻要能選擇,依舊還是會做出有利的選擇。在座的沒有人會懷疑劍尊說得出做不到。
“這一世道門的子弟都如此聽話?能夠視死如歸?”劍尊問的是七鬥齋星君,說實話七鬥齋星君也是不解。
“劍尊說笑了。”七鬥齋星君打個哈哈。
“你們說呢?”劍尊看看三人。
三人更是無言,說什麽都不對,不如不說。
“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他們?”劍尊又找上七鬥齋星君。
“這個、”七鬥齋星君從未像此刻一般為難。忽覺脖頸後一涼,“山風”又是襲來,頓時麵色一變,話從口出,道:“還是弄明白三人此來的目的再定奪為好。”
“那你就弄明白。”劍尊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你們有什麽就說什麽。”七鬥齋星君頹然的看看三人。
三人對於七鬥齋星君的懦弱行徑頗為不解,不知當如何應對,一時無言。
“山風”又起,七鬥齋星君心弦一緊,問向青峰仙長道:“誰讓你來的?”
青峰仙長皺眉,猶豫當不當說。
“說。”七鬥齋星君顯然是動了真火。
“太陰真君。”青峰仙長吐出四字。
“你們也是?”七鬥齋星君看向青鬆仙長二人,二人無奈隻能點點頭。
“難怪?”七鬥齋星君恍然,
“太陰真君是什麽人?”劍尊奇道。
“陰陽家的一個老祖,耳目通天,深不可測。若是此人出手相挾,少有人能逃脫掌控。”七鬥齋星君答道。
“他想做什麽?”
“這個、”七鬥齋星君也是琢磨,前來的三人莫說重創劍尊,就是對上自己,也不見得能討上好,此來無異於送死,這確實令人費解。
“此人行事素來陰毒,我一時也是難以揣測。”七鬥齋星君實話實說。
“那他們當殺還是不當殺?”
“怕是太陰真君已經絕了他們的後路。”
“是嗎?”劍尊看看三人。三人盡皆麵色難看,結果不言而喻。
“那他們就沒什麽用處了?”
七鬥齋星君沒有答話,沒有說話就是一種回答。
嘯聲突起,三顆大好頭顱飛起,三人麵色猶似平靜,顯然是反應不及,三人邁入第一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可歎落此下場。七鬥齋星君也是嚇得不輕,劍尊出手毫無預兆,三人毫無還手之力。七鬥齋星君不自覺驚起,渾身一陣涼意。
“你再想想。”劍尊收劍站起,語聲依舊平淡。
“是、是,我想想。”七鬥齋星君著實怕了。
“一代比一代差。”劍尊頗為嫌惡的看看三具屍體,抬步出亭。
七鬥齋星君聞言嘴角一抽,暗道:您怎麽說也是劍道稱尊的人物啊,好歹給三人一個正麵出手的機會,犯得著下黑手嗎?
“還不走?”七鬥齋星君略一遲疑,在前的劍尊說話了。
“走、走,這就走。”七鬥齋星君最後看一眼,出了亭子,同道之誼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
二人一前一後又向前去,七鬥齋星君暗想:不知下一個人頭落地的是誰,隨手摸摸後頸,心下一驚,暗道:不是自己就好。
山風吹過,七鬥齋星君腳下加快,每一次山風,七鬥齋星君都止不住懷疑脖頸後立著一柄劍,很是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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