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學渣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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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許夢嵐, 唐回迎來了一個自己沒有想到的人。
說是沒有想到, 是因為這是一個隻有十五歲的男孩子。他已經見過不少靈魂, 有的將自己的容顏停留在自己最遺憾的那一年, 有的保持著千百年來詩人對他想象出的風華正茂的形象, 有的卻毫不在意自己衰老的狀態, 可是, 唐回都能夠從他們的靈魂的形態看出他死的時候的年齡。
唔,這貌似是一項能力, 一項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的得到的能力。
但是這個男孩子他……
仿佛看出了唐回的疑問,這個男孩子說, “我是自殺的, 死的時候我隻有十五歲。”
“為什麽自殺?”
男孩自嘲一笑:“為什麽?嗬!這個問題, 我問了自己好多年了, 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當初太蠢了唄!”
說了這句以後,男孩就一臉厭世悲觀、桀驁不馴的模樣, 唐回也不預備主動問起他的事情。
兩鬼魂就站在那裏, 沉默的靜立。
許久, 男孩子開口了:
“我想回去,你能幫我嗎?”
他小心翼翼的,咬著下唇看著唐回,生怕他會拒絕自己。這樣子的他,看著比之前的一臉憤世嫉俗中二模樣好了不少, 唐回被這稚嫩的、年輕的、充滿對生命的渴望的眼神打動,他點了點頭,那男孩子興奮的跳起來,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唐回這才注意到,這男孩子有著出奇的清秀的模樣,還有一對尖尖的可愛的小虎牙,笑起來右側竟還有一個小酒窩。
他興奮的飄到無常身邊,“你說的,隻要他答應,我就可以回去——他答應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看著無常。
無常翻了一個白眼,“行了,小祖宗,唐先生都答應了,我難道還會反悔嗎?”
“嘿嘿嘿嘿……”男孩子笑著又飄回唐回身邊,他將自己卷成一團,皮球一樣的滾進了唐回的靈魂深處,成為他的一部分。
唐回沒事人一樣的,還安靜的站著,隻是落在無常身上的審視的目光不容忽視。
無常伸出手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水,解釋道:“這個孩子,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這裏了,按說他是自殺的,要先去受刑,不然沒有資格過奈何橋。”
“可是,我問過他,他並沒有受刑,也不肯喝孟婆湯投胎,你不在的時候,就每天在這裏遊蕩來遊蕩去,後來我說漏……額,後來,他知道有人可以幫他回到過去,就每天等在這裏了。”
無常給唐回一個“後麵你都知道了”的眼神,就縮在一邊不說話了。
唐回問:“他不符合你們挑選的標準嗎?”
無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以為唐回猜到什麽,“什、什麽標準?”
唐回看他一眼,無常縮著脖子趕緊說:“哦,那個啊我們主要看有緣,能夠來到這裏的,就是有緣人。”
“嗬嗬。”唐回冷笑。
“那個……宿主都進去了,要不,您也……”無常盯著滿身的雞皮疙瘩,僵硬的笑著。
唐回“嗯”了一聲,不再追究之前問的事情,閉上眼,靈魂消失在彼岸花海。
等唐回一走,無常又不自覺的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虛汗,無意識的呢喃,“我怎麽覺得他越來越強了呢,好可怕!”
唐回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頭疼,他伸手一摸後腦勺,摸到了一手血,眼睛一看見這滿手的鮮紅,竟又是一陣眩暈。
艾瑪,這宿主還暈血。
唐回掙紮著起來,找到了家庭醫藥箱,用碘酒給自己消了毒,又抹了點藥,繃帶纏好,找到了一個房間,反鎖了門,躺在床上,和那個蜷縮在自己靈魂深處的男孩子溝通起來。
但那男孩好似感受到他的處境,連頭也不肯冒,隻把一堆記憶塞給了唐回。
唐回快速的瀏覽一遍,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家庭,不怪他忍受不了。
男孩叫衛少英,十三歲以前,住在成都姥姥家,那時候,是一個傲氣的、快樂的、任性的小男孩。
他爸爸媽媽在c城做生意,無暇照看他,倒是到了12歲時,卻非常強硬的讓他去c市讀初中,說的是為他好,他去了,憑自己的實力考進了c市最好的初中。
新的學校挺好的,學校很大,師資很強,老師和同學也都挺好的。可是,那個曾經驕傲快樂的男孩子卻並不快樂了。
那時候,他甚至不知道,他的一生就要停留在最美好的時間了,不知道,一切的不幸,將殘酷的一點點鋪展在自己麵前。
十三歲時,媽媽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他想,是更年期,沒什麽,忍一忍。
十三歲半,他發現媽媽開始賭□□,不僅媽媽賭,爸爸一整夜整夜的在賭場紅著眼睛賭,偏偏這兩個人互相看不過對方,誰要是看見另一個去賭博,就大吵大鬧,甚至大打出手。另一方麵,對著這個兒子,兩夫妻也是越來越不順眼,一會兒覺得家務不會做了,一會兒覺得他學習成績不是全班第一名沒有給他們長臉,一會兒覺得兒子玩遊戲浪費生命,原先還有諸多的理由責罵他,後來,幹脆就是看他不順眼。
恰逢某局對於玩□□的抓的很嚴,在這樣的風頭浪尖,兩夫妻依然每天晚上跑去賭。每次有人被抓,他們就很高興;賭贏了,就買一大堆的東西回來,賭輸了就在家裏互相謾罵,這戰火時不時燒到不在場的他身上,冷不防的將他手機扔掉、作業扔掉,然後兩個人輪流訓斥。
衛少英在青春期,再加上本來脾氣就不好,忍了幾次還好,後來就忍不住懟他們,結果很明顯,兩夫妻聯手打了他。
此後,他的父母像是打開了新的大門,有什麽不如意的,就在自己兒子身上發泄。
15歲的衛少英,時常帶著傷,他不願意去學校,不願意看見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不願意麵對這對奇葩的父母。
有時候,他整天的流浪在大街上,最後被爸媽帶回家,又是一頓好打。
他想到了死。
很多次。
可是,他還有留戀。每年寒暑假見一次的姥姥姥爺再也見不到了,還有,他心裏麵有些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也見不到了。
可是,活著,好像隻剩下折磨。
他終究缺了點勇氣。
可是這樣的勇氣他很快就有了。
某一天晚上,他夜裏起床上廁所,發現客廳裏亮著燈,爸爸媽媽坐在客廳,媽媽伸著手,表情一片癡迷,催促著爸爸,“快!快點!給我!”
“急什麽!給你!浪費錢的敗家娘們兒!”罵罵咧咧裏,他手裏拿著的針頭戳進了媽媽的手臂。
媽媽忍不住發出快樂的呻、吟聲。
爸爸伸出腳踹了一臉沉醉的媽媽,“臭娘們兒,起來,該我了!”
媽媽就笑嘻嘻的給他打了一針。
兩夫妻快樂的躺倒在沙發上。
躲在一邊的衛少英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裏滿是震驚的淚水,他是知道的,家裏有些親戚是嗑、藥的,他已經有意離他們遠一點了,也很多次慶幸他的父母隻是賭博。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已經開始接觸這種東西了。
他悄悄的回到房間,關上了門,掉了一夜的眼淚。他感到絕望,直到天色將亮的時候才模模糊糊的睡著。
夢裏他感覺有什麽抓著自己的手,又感到螞蟻咬到的輕微的刺痛感,睜開眼睛,一張大臉出現在麵前,是衛爸爸。
“爸爸,你怎麽會在我房間?”
衛爸爸笑著,猙獰的,“昨晚上你看見了吧?”
他有一瞬間的迷惑,“看見什麽?”但很快他就想到自己看見的可怕的一幕,麵上不自覺的帶上了驚恐和退縮。
衛爸爸笑的更可怕,“兒子,你是不是看不起爸媽,是不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
衛少英忽的感受到一點希望,懇求著:“爸爸,你和媽媽不要再錯下去了,嗑、藥不好,真的,咱們家會毀了的,爸爸,你……”
“呸!”衛爸爸變了臉色,“你是不是老子的種,膽子這麽小,怕什麽,查不到我們頭上的!”
粗糙的手落在衛少英纖細的胳膊上,那裏有一個小小的針孔,他笑著說:“兒子,別說爸爸不帶你享福,既然你看見了,那就見麵分一半,爸爸剛剛已經給你打了一針,來,讓我們一起進入極樂的世界!”
衛少英驚恐的跳起來,憤怒的蹬著他的父親,他的親生父親!世上竟有這樣的父親!多麽可笑啊!
衛爸爸卻笑嘻嘻的看著衛少英,得意的很,伸手拉他:“少英,來,爸爸給你看我的收藏……”
他一把推開父親,衝出家門。
在喧鬧的大街上,在擁擠的人潮中,他看見許多人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甜蜜的讓她想哭。
活著有什麽意思呢?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思呢?還不如死了呢!
被一股強大的勇氣鼓動著,他闖了紅燈,他死了。
死在15歲。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