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我已死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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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起在他們成婚後的第二個月, 去世了。
    換句話說, 雲溪成了一個寡婦。在她十二歲那年。
    雲起的去世, 完完全全改變了她的生活。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和能承受的範圍。雲起出殯的那天, 她聽到了各種各種的聲音, 全都都是在罵她。
    “我看啊, 之前雲起娘帶著小雲起, 不是生活的挺好的嗎?怎麽人說走就走了呢?”
    “可不是,這才剛剛娶了媳婦, 人就沒了。”
    “天妒英才啊!”
    “我看不是天妒英才,是家有災星才是!”
    “什麽災星?”
    “你莫不是忘了, 雲起的新媳婦怎麽來的?買來的!還不是因為這小掃把星, 雲起能出事兒嗎?”最開始說話的女人說。
    有人附和著說:“說的是哦!我也覺得自從這小丫頭片子來了, 雲起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膽小的人說:“別不是什麽吸人精氣的小狐狸精吧?”
    女人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看著雲溪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審視和排斥。
    從那天起,婆婆對待雲溪的態度,從以前的冷漠,變成了嚴苛, 家裏麵的夥計, 一切髒的累的全部交給她, 不僅如此,雲溪還時常挨罵。
    在村子裏,她更是遭到了所有的女人的冷眼,以及所有的孩童的欺辱。
    他們罵她“小賤人”、“小娼婦”、“狐狸精”、“掃把星”、“下賤胚子”等等汙言穢語。
    雲溪雖然小,但是已經知道, 那裏麵沒有一個好詞。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從前對待自己還算和善的人們,為什麽一夜之間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明明,雲起哥哥的死,和她並沒有什麽關係啊!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
    大人們咒罵她,厭惡她,小孩子們羞辱她,捉弄她,打她。
    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從此生活在一片冷漠和孤寂之中。她需要愛和保護。而唯一的親人,卻和所有敵視她的人一樣,冷漠而嚴酷的對待她。
    雲溪知道,她恨她。
    “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你?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兒子,我的阿起,他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孝順的孩子,為什麽老天要帶走他?!”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阿起不會聽信赤腳大夫的話,不會亂吃藥的,你去死,你去死!你這個小狐狸精,你害了我的兒!”
    “我的兒子,他對你那麽好,他什麽都肯給你,甚至為了和你在一起跟我頂嘴,雲溪,我的兒去了,你怎麽還在?他那麽喜歡你,那麽喜歡你,你去陪著他,陰間太冷了,你去陪著他,好不好?”
    嘴上問著好不好,可是她的手已經伸過來,扼住了雲溪的喉嚨,那雙哀傷的眼睛,沾染上瘋狂的顏色,骨瘦如柴的雙手用力的掐著雲溪的脖子,她用上了自己最大的力氣,死死地,死死地,合攏了自己的雙手。
    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非常的瘦小,但是從小就沒停過幹農活,所以力氣還是有的,她瞪大了眼睛,拚命地掙紮著,雙手不停地拍打著,舞動著,想要掙開她。
    可是,小孩子的力量,在一個成年人麵前,是多麽的不堪一擊!
    她的手打痛了女人,在吃痛下,瘋狂的女人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反而發了狠的想要弄死她!
    當空氣越來越稀薄的時候,雲溪把著女人的手漸漸地放鬆了,她眼中的恐懼和哀求,也漸漸沒有了色彩。
    她想放棄了。
    忽的,一陣穿堂風刮過,擺在靈堂正中的蠟燭閃了幾下,滅了。
    又一陣風吹過,整個燭台“當啷”一聲,滾落在地。
    發了瘋一樣的女人,忽的鬆開了自己的手,撲的跪倒燭台那裏,趴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兒子,阿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沒有任何回答。
    隻有穿堂而過的冷風。
    女人淒厲悲痛的聲音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的響,一聲聲敲打在雲溪的心上:
    “阿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來看娘了?娘就知道,你會回來看娘的,你這孩子自小就乖的很,對娘又孝順,阿起,不要擔心娘,你自己呢?你好不好?你過得好不好?”
    “那裏寂寞不寂寞,阿起?那裏有沒有人欺負你?我的孩子?你說你怎麽這麽傻?為了個小丫頭片子,值得嗎?”
    “她生的是好,可是再好,阿起,你也無福消受啊!好了,娘不說她的壞話,在你心裏,她是千好萬好,什麽都好的,行了吧?”
    “今天你頭七,阿起,娘知道你會來看我們的,娘知道你這孩子一向孝順,娘有一件禮物送給你……既然你這麽喜歡雲溪,你帶她去吧!”
    婆婆自言自語,神神道道的說話,被丟棄在一邊的雲溪已經怕的渾身發抖了。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
    從小,她在村子裏就聽說了很多傳說,每次聽到老人講那些恐怖的厲鬼吃人事件,她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年幼時的那次被關——密不透風的環境,分不清日夜,隻能聽見耳邊響起的淒厲的如夢似幻的嘶吼聲,和一點點逼近自己的腳步聲。
    她很害怕——怕黑怕夜怕鬼怕被人關。
    雲起頭七那晚發生的事情,決定了她今後的命運。
    她被婆婆要求,每逢初一十五,抱著雲起的排位睡覺。
    “雲溪,我兒子身體不好,你不要老是纏著他做那檔子事,安安分分的,我就不動你,要是讓我發現,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兒子的事情,我就殺了你!讓你到陰間去向我兒賠罪!”
    雲溪震驚且恐懼的看著自己的婆婆,希望從她嘴裏聽到一句“我隻是在嚇唬你”的話,可是沒有。
    “娘,阿起哥、哥哥真、真的……”變成鬼,這三個字,她實在不敢說出來。
    “當然!”婆婆回答的斬釘截鐵。
    雲溪動了動嘴唇,還想再問什麽,卻聽婆婆疾言厲色的說:“要不是我兒跟我求情,你以為你活的到現在?!”
    隻此一言,雲溪再不敢開口。
    從此,每逢初一十五她就要陪著那冷冰冰的排位。
    到如今,已經一年多了,依舊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有時候在困得熬不住睡著的時候,半夢半醒間,她時常能感到有一雙冷冰冰的手,在摸自己的臉。
    那些恐怖的夜晚,是雲溪噩夢的由來。
    婆婆的嚴苛,繁重的農活,還有還孩童的欺辱,這些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這個女孩子身上。背負這些罵名的同時,她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麻木,她有時候也回想,她為什麽會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死去呢?
    天色亮起來的時候,雲溪背著沉甸甸的一擔柴回到了家。
    沒等喘好氣,她忙不迭的打水,端到婆婆的房間,然後,小聲的叫了一聲,“娘,該起了。”
    伺候劉氏穿衣時,雲溪聽見她說:“昨天,見到我兒,你們處的怎麽樣?我兒可說什麽了嗎?”
    雲溪的身子情不自禁的一抖,支支吾吾道:“見、見到、到了。”
    劉氏擰著眉頭,“我兒怎麽說?”
    雲溪捏著衣角,說道:“阿起哥哥,說、說、說……說自己最近過的挺好的,讓我讓我好好照顧您。”
    劉氏緊皺的眉頭鬆開了,嘴角綻放出一朵菊花笑,“那就好,我就知道,我兒是惦記我這個當娘的。”
    雲溪聽了,心裏悄悄地舒了一口氣,低垂著頭,沒吱聲。
    “行了,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去端飯?”劉氏說道。這句話說的比平時溫柔很多,但雲溪不敢造次,連忙去廚房。
    將紅薯稀飯和兩個饅頭,一碟酸菜端上來,放在劉氏麵前,雲溪默不作聲的去廚房吃自己的飯。
    劉氏叫住她,心情甚好道:“今天坐在這兒吃吧。”
    雲溪大驚:“啊?”
    劉氏有些不耐煩:“啊什麽啊,讓你坐著你就坐著!別老是那麽一副死樣子,跟我虐待你似的,要是讓我兒子見到了,得不高興了!”
    雲溪不敢做聲。
    “還是你就是打著要給我兒告狀的主意?”劉氏眯起眼睛。
    “沒有,沒有!”雲溪忙不迭的擺手辯解。
    “沒有,你就坐!”
    時隔一年,雲溪再一次坐在飯桌上,和自己的婆婆一起吃飯。她忐忑不安,這頓比起之前稱得上好的飯,吃的不知道什麽滋味,好像好不如窩在小小的廚房吃呢。
    吃過飯,劉氏接著去做針線——這是他們生活的一大來源。雲溪做完了家務,背著豬草簍子出了門。
    她的手臂上,還帶著昨天摔倒的傷痕,露在外邊,看上去有些可憐。隻是沒有人可憐她,村裏麵的人見了她,一個個掀起了白眼,然後好像看見什麽髒東西似的挪開了眼睛。
    她習慣了這些冷眼,也已經學會不再在意,隻要日子還過得去,少受一點傷,就是很好的。
    她去了西河邊,那裏綠草豐茂,天光倒影在水底,別有一番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昨天回家太晚,沒來得及更(?;︵;`)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