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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胞胎十一歲生日剛過沒多久, 賀蘭有一天坐在家裏給唐回做衣服, 忽然就從椅子上暈倒了。
    當時大娘子和賀蘭待在一處, 乍一看見嚇得連忙叫人請大夫, 吩咐完後, 讓人一起把賀蘭抬到床上, 一麵讓人趕緊去叫唐回。
    唐回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 或許腳步如風，或許跌跌撞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他一進入房間, 就撲的跪倒在賀蘭的床邊。
    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可是他一點聲音也沒有——他沒有哭, 隻是他的手不停地在顫抖。
    大夫很快來了, 隔著簾子給賀蘭整治，影影綽綽的，大娘子能看見大夫在搖頭，這是“這種脈象……”大夫皺著眉, “浮中沉暗之, 來去皆如刮竹的脈象, 老夫行醫多年，卻隻遇見一兩次這樣的脈象。”
    老大夫麵色沉凝，說出來的話又是聽不懂的，大娘子就著急了：“大夫，我弟妹究竟得了什麽病？”
    年輕人, 太急躁！
    老大夫往大娘子說話的方向看了眼，倒也能理解病人家屬的焦急心情，於是沒說什麽，轉而對唐回說：“沈公子，借一步說話。”
    另一個房間。
    “沈世侄，夫人的病，恐怕不好治。”老大夫麵有難色，“十幾年前，我曾經診治過類似的病症，病人原本身體康健，忽然就病發了，一病不起，一天比一天惡化，沒有撐過一年就去了。”
    “老夫有九成的把握，尊夫人得的病和那人的病一樣。當時那病人幾乎傾家蕩產，最後還落的橫死的下場，老夫於心不忍，對著病例反複研究，可是，此後再沒有遇見類似的病狀，恐怕不能給您許多幫助。對不起了！”
    老大夫麵色凝重，充滿愧疚。
    唐回從頭到尾臉色沉沉，一語不發，聽罷老大夫的話，他既沒有表現出過分的絕望，也沒有萬分著急的拽著大夫，或者悲痛欲絕的懇求大夫幫助自己，他沉著臉，英俊的眉頭重重的皺著，一語不發。
    老大夫：“沈世侄……？”
    還是沉默。
    太受打擊了吧！老大夫想，誰家遇見這種情況，會不難受？況且，這孩子一向和他夫人感情極好，多年前他去參加唐回的婚宴時，那孩子笑的多麽的開心哪！他拿起筆在紙上刷刷寫了一張藥方，放在桌子上，“這方子，是我研究許久的方子，你若是信得過的話，且用一下吧！”
    沉默以對。
    老大夫淺淺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拍了拍唐回的唐回的肩膀，不再說什麽，提著藥箱轉身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唐回叫住他：“錢老，您之前的病人，是不是叫做賀誌？”
    老大夫一愣，“你怎麽知道？”
    問罷，他忽的想起，沈家的二少奶奶，也正是姓賀，難道……
    唐回道：“賀誌是我嶽父。”
    老大夫嘴角動了動，“這病……”
    唐回：“我母親說過，她祖父也是得了怪病去世的，更早一點，還有一個曾祖姑姑，也是。”
    老大夫既震驚又難過：“難道，這個病，是家族傳下來的？！”
    唐回勉強的動了動嘴角，“是！”
    老大夫：“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他們的病例？”
    唐回搖搖頭，“沒有。”
    老大夫失望極了，“若是能找到病例，說不定能研究出點什麽，但……”
    唐回呼出一口氣，道：“我明白。可是，即使有病例，或許也……”
    老大夫擺著手：“不不！話不能這麽說，若是有病例可以參考，別的不能保證，至少能幫助夫人少一點痛苦。”
    “噗通——”唐回忽的跪下來！
    “錢老，求您幫忙！您交遊滿天下，能不能幫幫我！……我想讓她活下來！”
    一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跪在他的麵前，流著眼淚苦苦地哀求他！
    錢老即使見多了生老病死，見唐回如此模樣，還是覺得非常的難受，他放下藥箱，幾步走過去，扶他起來，“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求您！求您幫我，隻有您能幫我了！”
    老大夫又是憐惜又是為難：“老夫不能承諾，夫人的病，實在……”
    唐回：“小侄知道，小侄不敢強求，隻求您幫我，幫我多留她一段時間！”
    他跪在那裏，狼狽又無助，像一個即將失去所有的可憐的孩子。錢老歎了一口氣，終於說：“老夫盡力！”
    唐回卻像得到了極大的承諾似的，露出感恩的快活的笑容，“多謝您！”
    兩個孩子逛街回家的時候，發現氣氛不對，大姑姑的眼睛是通紅的，好像是哭了，沒看見阿爹，不知道去幹什麽去了，倆人手拉著手，一起去賀蘭的房間，去阿娘的房間準沒錯，剛好也能見到阿爹！
    可一進門就看見阿爹，不讓他們進去：“阿娘今天不舒服，別去打擾她了。”
    囡囡張口就問：“阿娘怎麽了？為什麽不能見她？！”
    沈霖看到父親臉色似乎不好，拉拉妹妹的手，“阿娘看大夫了嗎？”
    唐回道：“看了，剛吃了藥，睡著了。你們倆回自己的房間吧！”
    兩個孩子還想說什麽，唐回擺擺手，孩子們隻好離開。
    “我覺得不對勁兒，往常阿爹都要先檢查我們功課的。”走到半路，沈囡囡道。
    沈霖皺著年輕的眉頭：“或許，阿娘病了，他心情不好吧！”
    沈囡囡撅著嘴巴：“阿娘得了什麽病啊，都不告訴我們！”
    第二天，兩個孩子來請安，見到母親像從前一樣端坐在飯桌前，臉色還有點蒼白，精神卻很好的樣子，見了兩人，溫柔的笑著讓孩子們坐在她身邊。
    “阿娘，阿爹說你生病了，不讓我們打擾你！”沈囡囡當麵告狀，對著母親撒嬌，“阿娘，你現在好一點了嗎？”
    賀蘭道：“今天好多了，都是你阿爹小題大做。”
    沈囡囡信以為真，對著唐回做了一個鬼臉：“阿爹騙我！略略~”
    唐回笑了笑，“我的錯，不過，今年你們阿娘雖然好了一點，但你們還是不可以鬧她，知道嗎？”
    沈囡囡對著賀蘭咬耳朵，“阿娘，你看，阿爹多凶啊！”
    賀蘭：“凶嗎？”
    沈囡囡：“可凶了！你不知道昨天他多凶！不過，阿娘，我好羨慕你啊！以後我要是能嫁一個阿爹這樣的男人就好了！”
    賀蘭笑笑，唐回說：“那很難！”
    意思是世界上像他這樣的男人沒幾個咯？這般自戀！沈囡囡想要反駁，最後卻點點頭，“是啊，很難！”
    大娘子見他們相互打趣，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所有人都笑了。
    這是最後的笑聲。
    當疾病瘋狂的折磨賀蘭的時候，他們再不能相信那天的謊話了。錢老越來越頻繁的出入沈府，與各地名醫的書信一封又一封，藥方一張一張的換，可是賀蘭卻還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了。
    一開始是疼痛，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與此同時，食欲不振，賀蘭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瘦了十來斤，原本就瘦削的身材，隻剩下皮包骨頭，曾經白皙的臉蛋，也因此變得慘白。
    到後麵，她開始掉頭發，每天早上起床梳頭，都梳下來大把大把的頭發。有一次，沈囡囡偷偷看見母親手裏拿著一把頭發，發了許久的呆，然後，她捂著臉無聲的哭了。沈囡囡坐在外麵，抱著膝蓋也無聲的哭了。
    然後，她開始昏迷，說話的時候，說著說著就昏迷了，唐回陪著走幾步的時候，走著走著，人就無力的倒下了。
    兩個孩子已經沒有時間管了，隻叮囑大娘子讓他們每日讀書。他們都很乖，白天跟著夫子學習，下課了就來陪伴母親。
    沈霖這傻孩子，中間有幾次說，不讀書了，要跟著錢老學醫，被唐回斥責了一頓，這孩子晚上哭了整整一晚，白天跑到唐回麵前道歉。
    沈囡囡因為母親的病，變得沉穩了許多，和大娘子學著做飯，然後將嚐試了好多次煮好的飯菜端到母親麵前。
    賀蘭會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誇獎女兒變得能幹，然後等女兒出去的時候，她捂著帕子，把所有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沈囡囡站在門口，眼淚啪嗒啪嗒的流。
    然後她就聽見了一聲“噗通”的摔倒的聲音，沈囡囡連忙叫著跑進去，一邊跑一邊喊唐回：“阿爹阿爹，阿娘昏倒了！快找錢爺爺！”
    唐回衝進去的時候，賀蘭還趴在地上，看見他，吃力的笑了笑，正要和她說話，卻又忍不住想咳嗽，可是趴在已經弄髒了，她隻好用自己的裏衣捂著嘴巴。
    吐出來後，她覺得舒服多了，和唐回說：“阿真……”
    女兒卻哭著叫出來：“阿娘你……你吐血了！……”
    這是賀蘭第一次吐血。
    錢老過來診脈之後，臉色都變了，搖搖頭沒說什麽，開了一個方子，就走了。
    “這是我最近和幾個老夥計商量出來的方子，你試試，要是沒有效果，……”
    兩個孩子哭成了淚人兒，大娘子推推他倆：“別傻站著，去送送錢爺爺。”
    四個人一起出了門，房間裏隻剩下了唐回和賀蘭。
    作者有話要說：愛情，夢想，孝道，很多東西混雜在一起的時候，做什麽決定都會被指責，隻能說，他一定是做出了自己當時最想做的決定，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