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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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徹底的暈了過去,天色蒼茫,除了幾步開外的浩瀚大河,身邊再無聲響。薛挽香容許自己,呆怔了數息,她咬著牙起身,搖搖晃晃的半跪在蘇哲麵前,努力將她拖拽到背上。
隻是這一個動作,就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站起身時雙腿一直在打晃,她狠狠咬著唇,雙手撐在沙石地上,以平衡蘇哲的身體,再慢慢的一點點的直立起來。從出生到長大,印象裏她從來都沒有這般狼狽過,可是此一時,她哪裏還顧得上呢。
“我隻要她活著。”
日影已偏斜,蕭瑟的冬風刮在她們半濕的衣裳上,瑟瑟寒涼。蘇哲的腿很長,暈厥的人太沉,那一雙腿幾乎要拖到沙石地上,薛挽香反手抱著她的腿往上托,步履維艱卻一步一步努力的向前走。
蘇哲的臉蛋挨在她的麵頰,她微微側過臉,就能看到她秀致的眉。
隻是那雙總是含笑望著她的眼睛依舊緊緊閉合著,肩背上的人,呼吸淺淡,仿佛被泊泊流失的血液帶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阿哲,我們去找大夫。你聽話,不要睡,我們很快就會到醫館了。”薛挽香的聲音輕輕的,像是說給蘇哲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烏金垂落,天邊層雲越發暗沉,蘇哲始終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薛挽香越來越心慌,可她依然堅持著,一絲一毫都不願放棄。待到三三兩兩的燈火映入眼簾,她幾乎要懷疑是否是自己太過渴望,而出現了幻象。
那是一個小小的漁村,離江河不過四五裏路,隻是她太疲乏,又繞了路,竟然天色擦黑才找到村子。
敲開村落邊緣離她最近的一扇門,屋子裏走出一位彎駝著背脊的白發老嫗。她實在太老了,牙齒都脫落,見到陌生人,神情不免怔住了。
蘇哲的身子在往下滑,薛挽香使勁托住她,急得幾乎哭出來:“老人家,我和我……我夫君,回家路上碰到了歹人,我夫君受了傷,想在您這借宿一宿,求您行個方便。”
老嫗聽懂了,點著頭側身讓她們進來,哆哆嗦嗦的口齒也不清,還是勉力說著:“扶她到我兒子的房裏吧。我收拾得幹淨,你們住。”她幫不上忙,隻得舉著燈,引著她們進屋。
屋子破敗殘舊,土牆上的壘土都斑駁了下來,可好歹是個有屋簷的地方,屋簷之下還有床。薛挽香很知足。
安頓好蘇哲,她已累到脫力,坐在床榻邊深深喘了幾口氣,才就著窗外的月光仔細看昏睡中的蘇哲。
依舊是清朗的眉目,依舊是微翹的薄唇,隻是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她的手腳越發冰涼。薛挽香狠狠的閉一閉眼,再睜開時明亮如星。她終於將她帶回到有人煙的地方,她一定能救她回來的,就像許許多多次,她毫不遲疑的救了自己一樣。
老嫗燒了熱水,泡出一碗粗糲的米糊,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薛挽香道了謝,接過來勺著用了一勺,又放在一旁,摸過蘇哲腰間的荷包找銀子,才想起來包袱和行禮全都在船上被劫走了,幸而蘇哲的荷包裏還有些零散的銀子。
老嫗推著她的手堅持不收,薛挽香將銀子往她手裏塞,她拍拍她手背,無牙的嘴巴囁嚅道:“留著給這孩子治病吧。”目光轉到蘇哲身上,聲音頓了頓,再開口時帶了愁苦的哭腔:“我兒子,走了二十來年了,也是這般大的時候,一場風寒,足足燒了三日,眼睛都燒紅了,第四日上頭,人說沒就沒了……”
薛挽香聽得背脊發涼,她捏著手裏的碎銀子,聲音止不住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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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搖搖頭,“我們村子太小了,沒有大夫。”
薛挽香一驚站了起來。
老嫗安慰道:“鄰村有的,你別急。明天一早我教你去。”
“我現在就去。”薛挽香急道:“勞煩您幫我照顧一下,我……我盡快趕回來。”
老嫗道:“現在太晚,你一個年輕女人家,路不識路人不識人,怎麽走得到呢?何況就是你去了,大夫也必定不肯來的。你聽話,用了這碗飯食,雖然粗糙些,可你吃了明天才有力氣走路。”她說著拍拍她手背,又望了蘇哲一眼,轉身出去了。
薛挽香愣愣的抱著老嫗塞給她的瓷碗,低頭看到一地細碎的月光,夜色已深了。
老嫗在廚房燒了一桶熱水,薛挽香提過來,先給蘇哲擦幹淨了肩膀和腰上的傷口周圍,再擦了手臉,最後,才用餘下的熱水打理自己。
將一雙腳泡進水盆子裏時,她疼得暗暗咬牙,仔細一看,才察覺腳上不知何時已起了一溜水泡,紅紅腫腫,侵著熱水,疼痛而麻癢。
床榻上蘇哲輕輕哼了一聲,薛挽香扭頭就著月光看,蘇哲又安靜了。她不再耽擱,踩了踩水,收拾好水盆子,回到房裏解開外衫,鑽進了被褥裏。
這一日過得懸心吊膽,她實在是累狠了,頭一沾著枕頭,立即睡沉了過去。
次日一早是被屋外的雞鳴喚醒的,薛挽香迷糊的睜開眼,摁著額頭蹙起秀眉。看了看頹敗的四壁,還未完全反應過來這是何處,忽然察覺身邊不對勁。
她立即翻過身看蘇哲,半高的窗戶映入青蟹殼的光,晨光初熹,屋裏勉強能視物了,蘇哲緊閉的雙眼毫無睜開的跡象,隻是她的俊秀的臉蛋泛出不尋常的紅色。薛挽香心下一驚,掌心覆上她的額頭,果不其然已燒得燙手。
“阿哲。。。”她低低的喚她,一瞬間溢出哭腔。
鄰村離得並不遠,薛挽香顧不上用早飯,向老嫗問明了去路急急的出了門。老嫗在灶台上拿了半個冷麵餅,顫顫的追出來,薛挽香早已去得遠了。
大夫是個年過不惑的短須男子,常在附近幾個村落行醫,薛挽香到了村子裏一問便找到了。好在她去的確實很早,大夫還未出門,聽她說了蘇哲的情況,背著個藥箱就隨她往小漁村趕。
路上薛挽香含蓄的提了幾句,自己和表姐結伴出門,沿途多歹人,表姐扮做了男子,還望大夫不要道破。大夫點點頭,也不多問,薛挽香心下感激,領著大夫一路急趕慢趕。
回到破敗的小屋時,老嫗正坐在床榻邊,昏花著老眼,手裏擎著薛挽香昨日用過的瓷碗,拿筷箸沾著水一點一點喂到蘇哲的嘴裏。
“老人家……”薛挽香鼻尖一酸,捂住了嘴。
老嫗轉過頭來,認出她身旁的是大夫,趕忙起身讓了位,“快,快,快給這孩子看看。她燒得厲害。”
大夫從肩頭取下藥箱,眼睛巡了一圈,屋子裏連張桌子都沒有,他隻得將藥箱放置在床尾,探身上前,用手掌試了試蘇哲額上的溫度。
炙手如沸!!!
薛挽香看到大夫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她抿著唇吸吸鼻子,盡量不要哭出聲。
大夫從藥箱中取出脈枕,墊到蘇哲的手腕下,診了一回脈,再掀開被褥看了看她肩膀和腰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傷。
傷口不再是昨日那般青白,血已經止住了,大夫取出個瓷瓶子,倒出些黃色的藥沫,灑在蘇哲的傷口上。
末了,他歎了一口氣,看看駐門而立的老嫗,再看看神色惶然又滿目期盼的薛挽香。
“一會兒你們在這屋裏加個火盆,窗屜子合上些,但也不要合實咯。有被子就再加一床,屋子裏要盡量保暖。”大夫說著拎過藥箱往外走,堂屋裏總算有了張桌子,他坐下來,取了筆墨提筆邊寫邊說:“我開個方子,你是自己去抓藥還是跟我回去取藥?罷了,你跟我去取藥吧,這村子裏也沒個藥鋪子。”
薛挽香點點頭,拜托老人家幫忙起個火盆,自己袖了銀子,跟著大夫往鄰村去了。
醫者仁心,這大夫做赤腳醫生也有十來個年頭,回到自己的小屋包好了藥,他斟酌著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表姐的病實在是很嚴重了。原本這刀傷隻是外傷,及時包紮用上金瘡藥,總不至於要命,隻是她在冰河冷水裏泡了這許久,耽擱了療傷,引起這發燒就不是尋常醫藥可治的,我直說了吧,她這情形,隻能看她自己了。這藥你拿回去,一日三次,三碗水煎到一碗水,喂她服下,明日若是熱度能退下去,這傷也就不礙事了,若是退不下去……”
“不會退不下去的。”薛挽香咬著唇,眼裏含了一抹淚,聲線哀婉而堅決,“謝謝大夫。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放下銀子,低著頭,走了出去。
大夫搖搖頭,收下銀子,複又歎息。
浮光如躍金,靜影照沉壁。
又一個夜晚,如期而至。薛挽香守在蘇哲身旁,時不時探手摸她額頭,祈求著奇跡的出現。
屋子裏燒著琰琰的炭火,破敗的被子又加了一層,老嫗將被子抱過來時薛挽香待要推辭的,老嫗隻是擺手,指指身上,表示多穿兩件衣裳就是了。隻是薛挽香知道,她已沒有其它冬衣可穿。
世事皆兩難。她揉了揉眼睛,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可還是忍不住,抱著老嫗嚎啕大哭,老嫗拍拍她的背,蒼老的聲音語氣安慰:“傻孩子,我就當你們是我親兒子親兒媳婦呢,哪有做娘的不疼孩子的呢。快去給她蓋上。”
薛挽香乖乖聽話,把殘破的冬被蓋到了蘇哲身上。淺白的月光下她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用臉頰碰觸她的額頭,這一夜,她的溫度依然爍得她心疼。
“阿哲。阿哲。。”她哭道:“你退燒啊。快快好起來。阿哲,我求你了。”
冬風呼嘯,瀝瀝而過,頃刻間化做大雨,敲打在屋簷上,像一支一支的冰淩,直直落進薛挽香的心裏,擊得她泫然欲泣。
她想起大夫言語未盡的話,想起昨夜裏老嫗哭著說兒子離去的樣子,心神晃了又晃,如同火盆子裏搖擺不定的微藍。
“阿哲。我們一起好起來,好不好。”薛挽香撫過蘇哲發燙的臉頰,起身關嚴了窗戶,關嚴了房門,慢慢走到床榻邊,眸光溫柔,解開了身上層層的衣衫。
作者有話要說: 中暑了……碎覺。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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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諸位小主。麽麽噠(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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