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3章 山東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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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下周圍,宮人侍衛皆被遣得遠遠的,阿鬥又是一副緊緊拉著自己不放手的模樣,馮大司馬心裏不禁有些古怪。
    他知道自己似乎再一次判斷失誤了。
    在鄴城時,他與鎮東將軍商量時,隻道是皇帝遇到了什麽不好公開的麻煩,所以不顧大局跑到雒陽躲避。
    待到了雒陽,見到蔣琬,以為是自己前番想錯了,錯怪了背黑鍋的劉胖子。
    沒想到如今看到劉胖子這副神情,自己最開始的預判似乎……是對的?
    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過,嘴裏卻是說道:
    “陛下但有事,隻管說便是,臣洗耳恭聽。”
    劉胖子一聽這個話,臉上的扭捏之色又多了三分:
    “這裏隻你我二人,又沒有他人,明文你不須這般拘束。”
    我倒是沒有拘束,隻是客氣客氣。
    但皇帝你越是這麽說,反倒是顯得你要說的事情不簡單。
    馮大司馬連背脊都彎了幾分,作出向前傾認真聽講的模樣,放低了聲音:
    “陛下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劉胖子聽到這個話,神情一怔,露出驚訝之色,嘴上卻是呐呐:
    “是……不是……嗯,你要這麽說,也算是吧?”
    看著劉胖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馮大司馬心裏不對勁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皇帝這個模樣……怎麽看起來不太好意思說?
    “陛下,可是有為難之事?”
    阿鬥聞言,滿腹不知從何說起的話化成一聲長歎,神情有些鬱悶:
    “確實是有些為難……”
    然後看看馮大司馬,頓了一頓,“其實這個事吧,和明文你也有關係。”
    “和我有關係?”
    馮大司馬微微一怔。
    這倒是沒有想到的。
    這麽一說,倒是得好好聽聽了。
    馮大司馬的身子再次向前傾了傾:
    “陛下但請明言。”
    阿鬥咽了一口口水,說道:
    “明文,你是知道的,長安宮城,遠逾錦城,遷都長安以來,從錦城那邊跟過來的宮人,頗為不足。”
    “內府呢,這幾年也攢了點錢,故而這兩三年宮裏招了不少人。”
    “皇後呢,嗯,皇後也頗為賢惠,頗為大度,為了皇家子嗣著想,讓人接納了不少新人入宮。”
    馮大司馬的拳頭頓時有些硬了。
    “陛下,正事,說正事!”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你的大老婆會主動幫你找小老婆了。
    “正事?朕,我現在說的就是正事,明文你且先莫急,聽我說完。”
    你他媽的!
    馮大司馬忍了忍。
    被馮大司馬這麽一打斷,劉胖子又頓了一下,重新理了理思路,這才繼續往下說:
    “河北大捷傳來,這段時間,東邊有不少人來了長安。”
    東邊,當然是指關東。
    來幹什麽,不言而喻。
    河北一戰,可以說是把關東世家大族的最後那點希望打得粉碎。
    被寄於厚望的司馬懿,依靠太行險要都擋不住馮某人一年時間。
    而直麵漢軍又無險可守的山東淮南等地,說要能反攻季漢,傻子都不會信。
    關東就算是最頑固的世家大族,但凡沒有與曹魏共存亡之心,都會抓住最後的時間尋找後路。
    如果說,河東之禍讓關東世家下定決心推舉司馬懿出來,阻擋季漢東進。
    那麽,冀州正在發生的河東之禍重現,則是徹底嚇破了關東世家的膽。
    王師沒過來之前,人人都在詛咒蜀虜,隻盼著某一天能聽到蜀國忽然君臣內訌,然後分崩離析的消息。
    就算沒有,能聽到司馬懿在河北打敗馮某人的消息,也是極好的。
    哪知道,好消息沒有,天大的壞消息,卻是先來臨了。
    王師來了,不但來了,還在冀州大殺特殺。
    最後的希望是指望不上了,再看冀州這架勢,季漢“漢雖舊邦,其命維新”的口號不是喊喊而已,而是鐵了心要把強力打擊世家大族的新政推行到底。
    於是關東世家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長安,打通門路,乞求活路。
    而提前在漢國布局的家族,無疑占了先機。
    比如說泰山羊氏。
    羊氏早幾年就派了羊叔子(即羊祜)到長安,甚至還借曹誌以及夏侯氏的門路,與馮大司馬見了幾次麵。
    (1290章1293章)(1342章—1343章)
    甚至還因為幫曹誌送信,得以入學院求學。
    然後又通過與杜預,與馮二公子成為了好友。
    可以說,如果羊氏沒有提前布局,那麽必然會受到沉重打擊,甚至有可能是死得最早的山東大族之一。
    因為泰山郡正好是屬於兗州。
    羊叔子當年冒險幫曹誌送信,又護送夏侯氏一族逃去長安,終於在這個時候,得到豐厚的回報。
    一直密切關注河北戰事的羊氏,在幽州陷落,司馬懿還沒有率軍南渡的時候,就已經通過曹誌和夏侯氏的關係,把族裏不少人送去了長安。
    而由於在長安的數年經營,再加上泰山羊氏的名聲,熱衷於給皇帝找小老婆的皇後,很快就聽說羊氏有一女,名曰羊徽瑜,聰慧賢德,於是令人求之。
    誰料到麵對皇後派過來的人,羊徽瑜居然言已有意中人,且早已述過心意,拒絕入宮。
    張星彩作為大漢的強勢皇後,除了在以馮某人為代表的新貴勳貴集團麵前受過挫,這些年一直算得上是順風順水。
    而內府又是僅次於興漢會的財團,皇後作為掌門人,世家隻會上趕著給宮裏送上嫡女,哪有說這麽不給麵子的。
    關東棉花在大漢未來規劃圖裏,可是重要的財政來源。
    皇家內府不可能不參與。
    皇後讓羊氏女入宮,本意就是想要趁著山東世家惶惶不安的時候,借機底部吸籌。
    畢竟這個時候的籌碼,可都是實打實的帶血籌碼。
    此時不趁機入手,更待何時?
    沒想到區區一個從山東逃到長安的羊氏女,居然如此不給麵子。
    如果真要被羊氏女折了麵子,那將來內府前去山東種棉花,不知多少人會不給麵子,平白生出多少波折?
    於是皇後繼續派人前去詢問,想要打聽羊氏女許給了誰,若是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來,那可是欺君之罪。
    豈料羊氏女也是個性情剛烈的,眼看宮裏來人語氣強硬,一怒之下跑到後屋懸梁自盡,以明心誌。
    幸好搶救及時,無甚大礙。
    更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宮裏派出去的人打聽到,羊氏女傾心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個姓馮的家夥。
    宮裏得知了這個消息,直接就麻爪了。
    馮?
    哪個馮?
    眼看著事情即將失控,皇後也是慌了神,她不怕別人,但是真的怕某個姓馮的。
    雖說這個姓馮的是她的妹夫。
    因為姓馮的不但真的敢下手,而且下手是真的黑。
    把自己從未央宮趕到桂宮,遠離朝政中心,就是他幹的。
    但這天下能給她作主的,又能有何人?
    不過皇帝一人罷了。
    阿鬥聽到這個事,同樣是亂了手腳。
    國事他可以甩手給連襟,甩手給尚書台,但後宮的事,他想甩手,能甩給誰?
    總不能又甩回去給皇後吧?
    畢竟這些年皇後從外麵收入後宮的美女,都是給他玩的,又不是皇後自己要玩的……
    於是作為皇後的倚靠,他不想出頭,也得出頭。
    “明文啊,此事確實是皇後做得不周到,但莫說是她,就算是我,也沒有想到,你與那羊氏女居然早就暗生情愫。”
    “是,是,我也知道,也能理解,你不敢,呃,是不欲宣揚此事的心情,但你倆之事也太過隱秘了,一點風聲也沒有。”
    “皇後要是提前知曉,肯定不會派人前去弄出這麽個事,明文,這個事情,你不要怪皇後,要怪,就怪我。”
    “這幾年我確實是有些過於縱情聲色,不知節製了,所以這才讓皇後屢屢從外麵收納新人……”
    聽著阿鬥念念叨叨個不停,馮大司馬卻已經是兩眼懵逼。
    “等會等會!”
    回過神的他不顧禮儀地打斷了阿鬥的話:
    “我與羊氏女早生情愫?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莫不是有人冒用老子的身份去招搖撞騙,連世家嫡女都因為老子才高八鬥的名聲而上當受騙?
    不是沒有可能哈。
    後世多少無知少女少婦就是這樣被騙財騙色的。
    “過了,過了哈!”阿鬥指了指馮大司馬,“明文,這裏隻有你我二人,難道你連我都要欺瞞不成?”
    “我問你,那羊氏女曾給你寫過書箋,述其仰慕之心,是也不是?”
    馮大司馬眨眨眼,沒有立刻回答。
    腦子裏隱隱約約記得似乎有這麽一回事。
    (第1343章)
    當時自己是拒絕……了吧?
    應該?
    所以究竟有沒有拒絕?
    時間太長,又沒有在意,早忘了。
    馮大司馬的噎然無語,在阿鬥眼裏,就是被說破心事的神情,他乘勝追擊:
    “明文,你當時不但問了女郎的閨名,還問了人家和司馬師之間的親事,是也不是?”
    問了嗎?
    好像,確實是問了。
    看到馮大司馬啞口無言,阿鬥忍不住地再指了指馮某人,露出我懂的笑容:
    “明文啊明文,這麽多年了,你這喜好還是沒有變……”
    他你媽的!
    你再說試試?
    汙蔑!
    這是赤果果的汙蔑!
    你以為你有很多小老婆我就不敢打你?
    但見阿鬥一聲長長歎息,語氣裏又變成了滿滿的感歎,臉色也變得正經起來:
    “皇後欲收羊氏女,其意實是想要布局關東棉田之事。”
    “沒想到明文你居然早就準備了這麽多年,論起深謀遠慮,天下何人能比及你啊!”
    事實上,泰山羊氏確實是馮某人經營山東的預備楔子之一。
    但問題是,他準備的引子不是什麽羊氏女,而是羊叔子,也就是羊祜。
    若不然,羊祜憑什麽能在長安混得風生水起?
    別有目的地接近馮二公子,真當馮某人心狠手辣是白叫的?
    “不是,陛下,不是這樣的,你聽我狡辯,不是,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阿鬥擺擺手,“你這巧言令色之能,更是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你一開口狡辯,我說不得就要被你哄得今夜就回轉長安幫你安排納妾之事。”
    你在說什麽屁話?
    你老婆捅出來的婁子你說你不聽?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馮大司馬恨不得就是上前毆帝三拳!
    “鎮東將軍乃國之棟梁,軍功顯赫。無論是朝中還是軍中,皆是僅次於你。這個事情,就算你再怎麽瞞,最後還是要讓她點頭才行。”
    “為了一個區區羊氏女,讓後院起了亂子,不值當……”
    憤憤不平的馮某人,聽到阿鬥這麽一打岔提起鎮東將軍,冷汗忽然就流下來了。
    連原本要對阿鬥狡辯的話,一下子就被嚇得跑到九霄雲外,不知所蹤了。
    “這……這……”
    馮某人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
    急中生智之下,忽然說道:“這不太對啊。”
    馮某人既有深謀遠慮之稱,雖被鎮東將軍的名號嚇得短暫亂了心神,但還是很快回過神來。
    咱家右夫人坐守長安,怎麽在這個事情上像是隱身了一般?
    要說還沒拿下冀州,還可以說是戰事要緊,大局為重。
    但自己都在鄴城無所事事呆了這麽長時間,依右夫人的性子,斷然不會對這個事情一聲不吭。
    想當年,右夫人吃起大醋來,可是拿匕首想要刀了自己的。
    所以……此事必有蹊蹺。
    思路一旦打開,馮某人的思緒就越發擴散。
    這麽多年來,被馮某人直接或間接滅掉的大大小小世家,數都數不過來。
    世家是個什麽德性,他很清楚。
    世家女是個什麽德性,他也非常清楚。
    不是說沒有好女子,恰恰相反,世家女其實是世間最出挑的那一批女子。
    能被挑出來當作利益紐帶的世家女,更是經過精挑細選。
    敢對馮鬼王自薦枕席的世家女,四德絕對完美。
    羊氏女沒有與馮某人見過麵,僅僅憑書信往來,就能為他貞烈守節。
    這等女子,不說沒有,但馮某人相信自己沒有這等運氣。
    馮某人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年紀。
    右夫人對此事如同隱身一聲不吭,已經暗示了裏麵的不平常。
    “明文?”
    看到連襟突然呆住不動,劉胖子隻道是他被鎮東將軍嚇壞了,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試圖召回對方的魂魄。
    馮大司馬的眼珠子隨著天子的胖手動了動,然後開口道:
    “陛下,皇後想讓內府提前布置山東那邊的棉田,這做法倒是沒有錯,隻是選錯了人而已。”
    “羊氏女性情剛烈,就算入了宮,也未必能服侍好陛下,萬一惹了陛下不快,皇後說不得是好心辦壞事。”
    “如今事已至此,還不如另選一位秉德清貞而又體行純和,聰明有才鑒的名門之女。”
    “如此,皇後既能達到目的,又能遂陛下心意,豈不妙哉?”
    坑人誰不會?
    皇後給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個坑,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反坑回去他睚眥必報大善人的名號豈不是白叫了?
    果然,劉胖子一聽,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哦?山東難道還有比羊氏女更勝一籌的女子?”
    有的兄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