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裏，顧向南看到蘇北正慌張的看著馬桶，他快步走過去，觸目是一片血紅。他有片刻的心慌，卻很快恢複鎮定，這個時候他必須成為蘇北的定心丸。

    彎腰將蘇北打橫抱了起來，邁步向門口走去攖：

    “北北不要怕，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蘇北慌亂的看著他：

    “向南，會不會……”

    “不會！”他近乎急切的打斷蘇北的話，向她承諾著，速度之快連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其實說實話，那麽大的血量，他自己也沒有什麽把握能將這個孩子成功留下。

    可是為什麽？前幾天檢查還顯示一切正常的情況為什麽才過了幾天就會出現這麽大的變化？況且，這幾天蘇北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可是有再多的疑惑，現在也並非是去探究的好時機，沒有什麽比這個孩子還要重要的事情。

    顧向南知道，他必須竭盡全力的去保全這個孩子，如果有什麽萬一，他不敢想象蘇北會變成一種什麽狀態。

    她現在所有的快樂，所以的支撐都是來自於這個孩子，可如果孩子一旦離她而去，她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就再也沒什麽可留戀的，顧向南不覺得自己可以使她真正的快樂。

    抱著蘇北走到樓下，恰好碰到還未睡著正在廚房喝水的陸川，見到顧向南抱著蘇北匆匆忙忙的身影，心下一驚，當下放下水杯跑過去跟上顧向南的步伐償：

    “怎麽了？”

    顧向南來不及看他：“車鑰匙在玄關的桌子上，快去開車。”

    陸川知道事情緊急，也來不急多問，急跑過去，拿起鑰匙就衝出了門外，甚至連腳上的拖鞋都沒有換下，顧向南抱著蘇北站在門口的時候，陸川也恰好將車子停穩，推開車門走下來為顧向南和蘇北打開了車子的後門。

    “去醫院，快點！”

    車子一路疾馳，蘇北依偎在顧向南的懷中，她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的流出體外，她看著窗外一閃即過的夜景，一動也不敢動，她不知道命運會給她怎樣的安排，若又是一次她無法抗拒的悲劇，她該用什麽來抵擋呢？

    顧向南宛若感知到她的想法，緊緊的擁著她，小心翼翼的親吻在她的額頭：

    “北北不要亂想，不會有事的。”

    蘇北無力的笑了笑，大概連顧向南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究竟有多顫抖吧，他也在害怕，蘇北知道，可是如今這個時候她給不了他絲毫的安慰。

    “向南……”

    蘇北無力的喚了他一聲。

    顧向南垂眸看她：“我在。”

    “如果說，這個孩子注定和我們沒有緣分……”或許是接下來的話她也於心不忍，所以有片刻的停頓：“我們就離婚吧。”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可充斥在一個極度安靜的密閉空間裏，這一句話任誰都聽的清清楚楚，甚至震耳欲聾，陸川專心致誌的在開車，因為這句話太過出乎意料，險些讓他失控。

    他透過後視鏡看著後座的那兩個人，知曉那並不是一個玩笑。

    顧向南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反應蘇北的這句話，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許隻是自己的幻聽，可是心裏的一個聲音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沒有聽錯，蘇北的確說出了要離婚的話。

    蘇北是他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和她的分離無異於抽筋剝骨，他應該要理直氣壯，大聲嗬斥著說‘我拒絕’，或者像之前霸道的說一句‘蘇北，我們就算互相折磨，我也不會放了你’。

    可事實是，顧向南無法開口說拒絕，甚至他連挽留都無法說出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蘇北受過的傷，吃過的苦，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那些傷痛的的確確都是因為自己，若蘇北沒有愛上自己，她不會被姚菲然針對傷害，若不是因為愛上自己，她不會在複仇這件事情中搖擺不定，最後摒棄所有的選擇放棄，如果不是因為愛上自己，她也不會承受來自唐微瀾的委屈。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他從來都不敢細想這些傷害，每每想起都覺得膽戰心驚，他究竟是用什麽臉麵來說愛她的呢？愛她，對她的承諾從未兌現，卻一次次的將她推到風口浪尖，讓她承受那些原本和自己毫無關聯的傷害。

    他其實不值得蘇北這麽愛自己。

    如果蘇北從未愛上自己，她的人生或許會沉浸在當初那一次意外的苦痛中，即便無法忘懷，卻終有一天會走出來，或者說，有一個人會帶她走出來，過著平淡且幸福的生活。

    是自己，是自己強行闖入了她的世界，可是他卻像是一個毫不負責任的混蛋，流氓，肆意的承受著她對自己的動心，她對自己的愛，卻給不了她起碼的保護。他有什麽資格得到她的愛？又有什麽理由不放開她的手？

    不舍，不願，可是又能怎樣？或許他從來就不應該將她從青市帶回來，那個小城市可以讓她住上三年之久，肯定是她喜歡的地方，他不應該那麽自私讓她回來承受這些苦難。

    顧向南吃力的笑了笑，右手輕輕的摩挲上她的臉頰：

    “好，我答應你。”

    若我們的分開可以讓你生活的更輕鬆自在一些，我放手，放你走。

    蘇北沒有再說話，她的心忽然很平靜很平靜，平靜到她可以接受一切意外的到來。

    醫院裏的檢查過程對於顧向南而言是異常漫長的，陸川向來是個急性子，這次居然也安安穩穩的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甚至沒有和顧向南說一句話，更不曾質問他為什麽要答應蘇北的要求。

    醫生出來的時候，顧向南和陸川同時抬頭：

    “怎麽樣？”

    醫生並非是一直以來幫蘇北檢查的那一個，在車上顧向南曾給那個醫生打過電話，無奈沒有被接聽，所以隻好打給院長，讓其另派專家過來，顧向南沒想到卻是一個語氣不善的人物：

    “孩子暫時保住了。”

    顧向南蹙眉：

    “暫時是什麽意思？”

    “暫時的意思就是暫時，至於以後若你們還是在飲食上毫無顧忌，那麽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

    “飲食？”

    “檢查結果表明，顧太太最近一直在服用令子宮興奮收縮的食物或藥物，量劑不多，所以在初期沒有任何症狀，但是長時間下來，極其容易導致胎兒在腹中缺氧缺血，反射性引起子宮收縮，死胎和流產都是有可能的，今天幸好就醫及時，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但之後的幾個月最好讓顧太太臥床休息，一旦有任何的不適及時來醫院。”

    陸川：“我們現在可以去看她嗎？”

    “轉到病房之後吧。”

    “謝謝。”

    顧向南沒有說話，他在想那些不對勁的地方，她懷孕之後便再也沒有吃過任何的藥物，餐食一直都是有專門的營養師製作菜單交給廚師的，期間應該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可是，萬一呢？

    顧向南對醫生道了一聲謝，便拿出電話打給蘇園：

    “讓廚師帶著太太今晚的菜單過來，再把今天晚上的每種食物都帶過來。”

    顧向南掛了電話之後發現陸川正在看他，他開口要說什麽的時候，陸川卻輕笑了一下，滿眼的嘲諷：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發生這樣的事情，我還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你對蘇北的愛，或許隻是嘴上說說的？”

    顧向南無力辯解，陸川也不想聽他任何的解釋。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想，可是此生此刻的這一秒，他寧願蘇北肚子裏的孩子就此離去，他並非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他隻是覺得這個叫顧向南的男人給不了蘇北應有的保護。

    蘇北轉到病房的時候還在睡，陸川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了距離她最近的位置，身為蘇北丈夫的顧向南卻站在遠處靠近不得，其實最近的位置還有床的另一側，可是他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顧向南以為檢查食物的過程會很麻煩，可事實卻並非如此，廚師竟然是一個人來，什麽也沒有帶，戰戰兢兢的模樣仿佛電視劇裏躲避仇人追殺的逃難者，這種情緒在看到顧向南的時候表現的更為明顯。

    顧向南忽然就知道了什麽，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廚師就什麽都說了出來。

    “顧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無心的……”

    顧向南忍著漫天的憤怒：

    “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允許你在太太的食物裏動手腳的？”

    “是夫人……”

    顧向南不可置信的蹙了眉頭。

    “一個星期之前夫人打電話把我叫了出去，交給我一些說是補身體的中藥，她說自己和太太之間有矛盾，怕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就讓我悄悄的把這些放在湯裏熬了給太太喝，也不要告訴太太，否則她知道之後就不會喝的……我沒想太多就答應了，以為是夫人對太太的關心，我真的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理智告訴顧向南這件事情的可信度是很高很高的，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相信了，可是他感性的另一麵卻是不願意相信的。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對於蘇北的歸來一直有疑問，明明是自己當年做錯了事情，卻還要質疑他人的真心，他知道這很離譜，可是她是自己的母親，他磨破嘴皮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便想著讓兩人不見麵便相安無事。

    他也知道母親對於蘇北肚子裏的孩子有質疑，當初那些照片出現的時間太過敏感，蘇北懷孕的時間又剛好在附近，或許誰都會多想一下的，可是沒有比顧向南更清楚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可是不管他如何的向自己的母親保證，都無法換取她丁點兒的信任。

    顧向南以為她懷疑也就懷疑了，不可能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畢竟蘇北是自己那麽那麽在乎的人，即便不看她當年做錯的事情，也終要顧及自己的感受。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動了這樣的心思，她竟然想要殺掉自己的孩子。

    一個人的心究竟要狠到什麽地步才能連一個胎兒都不放過。

    唐微瀾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更不是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不可能背著自己做出這麽傷害自己妻子的事情。

    他沒什麽心思處理這個廚師，揮了揮手讓他離開，轉身想要回病房拿車鑰匙的時候，才發現陸川一直都是站在病房門口處的，剛才廚師的那些話他想必也聽的一清二楚。

    陸川沒有任何的責怪，也沒有任何的不滿，甚至連些許的憤怒都未曾表現出來，他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是你選擇的時候了。”

    說著把車鑰匙扔給了他。

    顧向南回到顧宅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快2點，但他絲毫不覺得此時此刻的出現會打擾到誰的休息，一路到達母親的臥室前，敲門，一聲接著一聲的敲門。

    住在唐微瀾對麵臥室的顧懷杉卻是第一個打開房門的，看到自己的兒子出現，不免有些好奇：

    “你怎麽來了？”

    顧向南看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繼續敲著房門。

    顧懷杉：“別敲了，晚上小言發燒，你媽在西苑睡下了。”

    顧向南直接轉身下樓，直接向西苑走去，顧懷杉感覺不對，他甚至能從顧向南的臉上看到陣陣的殺氣，這是連他對姚菲然動了殺人的心思都未曾出現的表情，心下一驚，急忙跟了去。

    西苑因為顧向南淩晨的到訪注定無法安寧，唐微瀾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顧向南進門開燈後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強烈且毫無征兆的強光讓唐微瀾不適的睜開了眼睛，她看著門口出現的顧向南嚇了一跳：

    “小南？你怎麽來了？”

    顧向南冷笑一聲：

    “我為什麽來，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突然的驚醒讓唐微瀾有瞬間的不清醒，對顧向南不冷不熱的話也有些疑惑，可是她還未來得及對顧向南的不尊重感覺到傷感，理智漸漸的回歸，她似乎明白了顧向南到來的目的。

    唐微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想過要人不知鬼不覺，她知道蘇北失去孩子的那一天，自己或許也就暴露了，但是那又如何呢？那個原本就不是顧向南的孩子已經離去了，她沒什麽可遺憾的。

    “你知道了？”唐微瀾淡淡的：“這麽風風火火的來找我，看來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是嗎？”

    顧向南看著她：

    “你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醫生，應該是世上最慈悲之人，可是為什麽心腸卻要歹毒到這種地步？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把我也一起殺了？”

    顧懷杉匆匆趕來聽到這句話，嚇了一跳：

    “你們在說什麽？怎麽回事？”

    顧向南沒有回答，他看著唐微瀾，像看一個陌生人：

    “我不明白，我已經明確的告訴你那是我的孩子，可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將那個孩子置他與死地，你可知道那是我和蘇北遲到了近十年的孩子，她曾經為我的年少輕狂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你又怎能忍心讓她再承受失子之痛？”

    顧懷杉大概聽明白了，他走過去不可置信的看著唐微瀾：

    “你對蘇北做什麽了？”

    唐微瀾平靜極了：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顧向南，表情失望透了：

    “你的孩子？你真的覺得我歹毒到會殺掉自己的親孫子嗎？若不是確定那個孩子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我至於走到這一步？你以為我天生就是一個殺人凶手嗎？”

    顧向南蹙了眉頭：

    “你對蘇北做了什麽？”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這般篤定的告訴自己那個孩子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除非她已經拿到確切的證據，可是確定需要孩子的dna樣本，也需要自己的，自己的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那麽蘇北的呢？

    顧向南想到了那次的羊水檢測，是，一定是那次，他的母親是醫院的教授，即便已經退休，可是有太多的醫生都拜在她的門下，若是她讓醫生幫忙做一個羊水檢測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顧向南對於眼前的這個女人，簡直失望到了極致。

    唐微瀾從沙發上自己的包包裏取出一份檢驗報告交給顧向南：

    “這是你和蘇北肚子裏孩子的dna報告，上麵顯示你們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是蘇北騙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顧向南拿過那份報告，卻是看也不看的撕了個粉碎，甩在了唐微瀾的麵前：

    “你寧可相信一張冰冷的報告，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難道是不是我的孩子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嗎？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和虛偽，我的人生不需要你的參與。”

    “dna報告還會騙你嗎？”

    “報告不會，但你會。”

    唐微瀾看著他，滿眼的不可置信：“你居然不相信我？”

    “你又何曾相信過我？”顧向南覺得悲哀：“你間接的殺害了蘇北的父母，非但對她沒有半分愧疚之情，卻連對一個人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覺得對不起她吧？如果有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是一個驕傲的人，不允許自己的一生有任何的瑕疵，所以在當初發現我爸在外有了人之後，你寧可忍辱負重的忍受著，也要保持你最為體麵的婚姻，甚至還主動提出將顧言帶回家，因為你要體現你的優雅，你的大度，你的完美無缺，所以當年的事情被搬上台麵之後，你就受不了了，蘇北的出現也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你過往的汙點，你非但沒有覺得對不起她，反而覺得她的出現影響了你完美的人生，可是你不完美的人生僅僅是因為蘇北嗎？當年你的丈夫給你的那些汙點，其實你也從未真正的放棄過。別人看不到的，你就不在乎了嗎？”

    唐微瀾驚訝的看著他，聲音都開始顫抖：

    “你想說什麽？”

    “小言的母親是因為什麽而死的，小言又是為什麽得了自閉症，這些你難道真的忘了嗎？”

    唐微瀾說不出話來，連顧懷杉都已經顧向南的話愣在了原地，他一直以為當年小言母親的死是個意外，是因為難產之後的大出血，更覺得小言的自閉症是天生的，他從未往人為這方麵去想過。

    可是聽到顧向南此刻這麽斬釘截鐵的話，看著唐微瀾驚慌失措的眼神，他便知道真相究竟是哪一個，無力的閉了閉眼睛，他顧懷杉一生都自恃聰明，卻不想這近30年，他都活在一個漫天的謊言裏而不自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