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並不是顧向南，他站的有些遠，所以比起他，蘇北更容易看到就坐在自己身邊的顧言，他的麵色有些憔悴，不過視線碰觸的那一刻，他仍是緩緩的笑了攖：

    “蘇北，早。”

    “早。”

    她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腹部，觸碰到那裏並未消失的隆起，她的心緩緩放下了。

    顧向南走過來，握住她的手：

    “孩子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敏感，又或者說對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句話仍然記憶猶新，以至於她現在麵對這張應該最為熟悉的臉，竟也有些陌生感。

    她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車上說的那句話，她說：“如果這個孩子注定留不住，我們離婚吧。”

    如今這個孩子安然無恙，他們之間的婚姻也得以保留，她竟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的婚姻也會建立在某種條件之上，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離開顧向南的念頭。

    蘇北淡淡的笑了笑，一時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顧言瞧出兩人之間的小別扭，視線在兩人之間轉悠了一圈，叉開了話題償：

    “蘇北，我昨晚聽到了一個故事，你想不想聽？”

    蘇北：“好。”

    顧言用一種第三者的角度講述了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那個有關自己的身世，沒有任何的情感起伏，宛若他口中的小男孩，真的不是他自己，蘇北一開始並不會聯想到這個故事是和顧言有關的，可是越往後越覺得熟悉，最後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顧向南，觸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顧言熟知人的心理，蘇北的這個表情是什麽，他自然而然是知道的，淡然一笑：

    “是我。”

    蘇北是震驚的，她知道人性險惡，也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必須善良，可是這樣的偽善卻讓人不寒而栗，她甚至覺得顧言能夠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了。

    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顧言的樣子看起來也不需要自己去說什麽，可是他是心思敏感的人，這樣的真相終究會在他的內心留下不小的影響，而時間已經離開他，他要如何去麵對呢？

    “小言還要回西苑去住嗎？”

    換做是任何人怕是都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可那個地方畢竟是他和時間共同生活四年的地方，蘇北沒有確切的把握顧言能夠離開，可是繼續住下去，又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顧言淡淡的笑：

    “蘇北，我也是常人，時間於我固然重要，可是西苑那個地方終究是一個回憶，但所有的回憶都在我的腦海裏，我的心裏，至於我的人在哪裏，其實都是一樣的。”

    蘇北點點頭：

    “你來蘇園吧。”

    顧言看向顧向南：“算了，我怕你老公覺得我吵你。”

    他是個安靜的人，可這樣的安靜終究是相對的，對於蘇北顧言並沒有任何自閉症的症狀，反而很聊的來，顧向南的確很歡迎顧言偶爾的做客，但卻不見得會歡迎顧言去蘇園常住。

    這是顧言所理解的意思，可顧向南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沒關係，可以過來。”

    顧言疑惑的看著他，繼而目光落在了蘇北的臉上，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卻終究是發現了端倪：

    “你們吵架了？”

    吵架算不上，如今這樣的情況他們是吵不起來的，畢竟顧向南是對蘇北百依百順的狀態，即便是很不合理的要求他也都會一一滿足，這樣的情況之下若是還會吵架，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可是他們目前的狀況卻有點比吵架還糟糕。

    蘇北的那一句‘離婚’縱然無法兌現，卻終究是認真的，這兩個字宛若在顧向南的心中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讓他不得不看重。

    顧向南看向顧言，微微笑了：

    “你覺得可能嗎？”

    “的確不太可能，但你們也別當我是瞎子，你們之間的狀態實在不正常。”

    蘇北看向顧向南：

    “醫生怎麽說？”

    她的身體狀況雖然不見得最好，但終究是健康的，就連肚子裏的孩子在不久前的檢查中都被告知健康，並沒有任何的問題，她這些日子也並沒有做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她不覺得昨晚的事情會是一場巧合。

    顧向南沒打算隱瞞，也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蘇北。

    蘇北顯然對這件事情有過心理準備，所以在聽到唐微瀾這個名字的時候連一丁點兒的詫異都沒有，聽到最後還冷冷的笑了一下，可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她還能說什麽呢？無盡的謾罵和抱怨嗎？她不想白白的花費這個力氣做這些無用的事情，但她卻也不會就這麽置之一笑的算了，蘇北看向顧向南：

    “我盡力了。”

    顧向南看著她：

    “我知道。”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已經盡力了，盡力維持著顧家表麵上的平衡，盡力不讓自己為難，盡力去遺忘那些常人根本就忘記不了的疼痛，可是昨晚的一切都在向她證明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的那些所謂的‘盡力’究竟是多麽的可笑。

    那個人不會知道自己的隱忍，不會知道自己對她兒子的付出，不會知道其實自己正在一點一點的嚐試著不怨恨她。不僅不知道，還處處懷疑，猜忌，針對她，甚至連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都不放過。

    或許唐微瀾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她所做的一些，她所在乎的隻是因為當年真相的浮出水麵，打破了她一貫的完美人設，尤其是自己的存在無疑不是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她當初做過的那些事情，所以才會不擇手段。

    她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乎過任何人，若真的在乎顧懷杉，就不會不動聲色的置人於死地，更不會用一種非常手段來對付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嬰孩，更不會企圖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其實這樣也好，雖然是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一種結局，卻終究是讓蘇北再也無所顧忌了，不用再委曲求全，不用再強迫自己去原諒和寬恕誰。

    “所以，我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了，是嗎？”

    顧向南看著她，點頭：

    “可以。”

    “好。”蘇北笑了笑：“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說要觀察一段時間，而且建議你出院之後一直臥床修養。”

    蘇北有片刻的沉默，顧向南知道她沉默中包含的那一層意思，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她撒謊，從而讓唐微瀾不至於這麽快的接受懲罰，他沒有覺得傷心，是他傷了蘇北的心，她也不願意懷疑自己，他知道。

    顧言覺得自己很多餘，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似乎應該安靜的走開？”

    顧向南看向他：

    “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這裏陪陪蘇北。”

    顧言點點頭：

    “好。”

    顧向南放開蘇北的手：

    “我出去一趟，就在醫院，你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他靠近了蘇北一些，按照以往的動作習慣，他應該是要親吻自己額頭的，可是動作僵滯在一半，蘇北看著他，他也看著蘇北，終究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繼而直起身體，向門口走去。

    顧向南離開後，顧言的小八卦心思起來了，直勾勾的看著蘇北：

    “困嗎？”

    蘇北笑：“不困。”

    “正好，跟我講講你和我哥之間怎麽了。”

    “沒怎麽，大概是我們都有些適應不了吧。”

    “適應不了什麽？”

    蘇北看著他：

    “昨天來醫院的時候，我對他說，如果這個孩子保不住，我會和他離婚。”

    顧言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真相，愣了幾秒鍾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蘇北沒有在開玩笑，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有一個萬一，她是真的會選擇離開顧向南。

    她為顧向南所承受和背負的已經太多太多，多到再有一丁點兒都無法負荷，愛是無限大的，愛上一個人也可以讓自己變成超人一樣的給他安全的保護，可是再強大的超人也會有疲憊的時候，也會有走不動的時候。

    蘇北能夠陪顧向南走到現在，顧言已經覺得很了不起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