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向南今天公司有會需要他主持，無奈之下才依依不舍的告別了蘇北和顧蘇，自從有了女兒，他變得更加戀家，一天恨不得24個小時都賴在家裏，守著顧蘇，守著她，哪裏都不想去，什麽也不想做，宛若隻要看著他們，就有了全世界。

    他變成了一個柔軟的人，為了蘇北，更為了顧蘇。

    蘇北在顧向南離開之後將顧蘇交給了月嫂，下樓的時候遇到周嫂，對於蘇北的外出有些訝異：

    “太太要出去？”

    蘇北點點頭償：

    “大概兩個小時，顧蘇有事情，你打電話給我。”

    周嫂應了一聲攖：

    “那我讓司機去備車。”

    蘇北其實沒什麽地方可去的，但是有一個地方她現在卻是非去不可。

    走進顧家老宅的時候，顧懷杉正站在園中看著那片已經凋零的葡萄酒，神色有些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麽，蘇北走近才發現有人來到，見到蘇北出現，顧懷杉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試了好幾次，才喚了一聲‘丫頭’。

    蘇北微微一笑：

    “天涼了，我們進去說話。”

    顧懷杉連連點頭：“好。”

    多日不見，顧懷杉竟蒼老了許多，蘇北已經做了母親，對於他此時的狀態其實很容易理解，沒有哪個父母是願意和兒子長時間分離的，即便現在的顧向南也會偶爾回來看看，但是因為顧及蘇北，卻從未主動讓顧懷杉去見顧蘇。

    客廳裏，蘇北和麵對麵而坐，單姨送來了茶水，卻站在一旁並不離開，蘇北看她麵色猶豫，問道：

    “單姨有話要說？”

    蘇北的話宛若讓單姨下定了某種決心，說道：

    “小北啊，顧老想孩子想的很，不知可不可以讓他去……”

    “行了。”顧懷杉打斷單姨的話：“這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單姨不敢再說什麽，欲言又止，卻終究是轉身離去。

    顧懷杉有些尷尬的看著蘇北：

    “你別聽她的。”

    蘇北微笑：

    “難道您不想蘇蘇？她最近長胖了不少。”

    提起自己的孫女，顧懷杉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我有看她的照片，越來越漂亮了，胖點好，這樣才健康，女孩子雖然愛美，但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有減肥的想法。”

    蘇北笑：

    “以前覺得做母親是一個很遙遠的事情，多年前的手術，我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那時的我以為這輩子有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有了這方麵的心理準備，直到顧蘇的出現。”

    “我雖然想要成為一個母親，卻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很多時候我對於那個小小的生命是不知所措的，不知道她為什麽哭，也不懂她為什麽笑，我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將她照顧的很好。”

    顧懷杉有片刻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蘇北怎會在突然之間說出這樣的話來。

    “初為人母總會有這樣的想法，經驗都是一點一滴累積的，慢慢就好了。”

    蘇北微笑：

    “可是顧蘇的成長隻有一次，我想要給她最好的照顧，也給她最完美的疼愛，我不想她長大之後問我，為什麽爺爺不經常來看我？”

    那一刻，顧懷杉終於明白了蘇北的來意。

    顧言每周都會來監獄裏看唐微瀾，這是唐微瀾並沒有想到的，她以為這個孩子將會和自己再無瓜葛，可是他卻用最大的寬容和胸襟包容了自己所有的罪惡。

    唐微瀾一開始很抗拒，知道是顧言來的時候通常都會拒絕見麵，可是不管自己拒絕多少次，他都會在下一周的同一時間繼續出現，雷打不動，到最後連獄警都有些看不下去，勸說她去看看，就算是不想見，也要說開，不要讓他再來。

    顧言和唐微瀾獄中的第一次見麵是在9月底，那時的深城還有些悶熱，但顧言卻已經穿上了長衣長褲，唐微瀾看到顧言的衣著，想到今天冬天的他就要一個人度過，眼眶就莫名的紅了，準備好的那些殘忍的話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

    “你不恨我嗎？”

    顧言看著她：“一時之間的確有些接受困難，但並不恨。”

    “為什麽？”

    “我不喜歡假如，人生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我想即使我的親生母親如今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沒有什麽信心比現在生活的更好，而這一切都是你給我的，於我而言，親生母親隻是一個代名詞，而你真真切切做到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一切，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我都心存感激。”

    無論唐微瀾曾經做過如何狠絕的事情，她都是一個醫生，絕大時候她都有一顆仁慈善良的心，生活的種種意外在逼迫她成為另外一種人，其實她也不想，她也想好好的享受一家人幸福的時光，享受天倫之樂。

    “你哥還好嗎？”

    顧言看著她，這才知道她不止沒有見自己，更不曾見顧向南，他們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會一起過來，後來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兩人的時間也很難再對的上，便各來各的，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畢竟有蘇北在，他們對於唐微瀾的話題幾乎為零。

    “很好。”顧言看著她，目光含笑：“蘇北也很好，預產期在11月中旬。”

    唐微瀾的臉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很快恢複自然，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好。”

    如今顧言帶來了顧蘇的照片，隔著一整麵的玻璃，唐微瀾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張粉嘟嘟的臉，抬起顫抖的手去碰觸，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會碰觸到最為真實的觸感，可是當冰冷的溫度阻擋了她的前進，她便知道自己其實錯過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真漂亮，眼睛像蘇北。”唐微瀾哽咽著說。

    顧言點點頭：

    “很聽話的孩子，性子也大多數隨了蘇北，不過對我哥卻很著迷，通常隻有我哥的聲音才能將她哄睡著。”

    “這一點倒是很像小南，他小時候也隻有我哄他才肯睡覺。”

    顧言從監獄離開後去了顧向南的公司，對於他的到來，顧向南感覺到很意外，尤其是他的情緒看起來有些明顯的低落，顧向南處理完手中的那份文件，將工作暫放一旁：

    “有事？”

    顧言看著他：

    “你覺得帶蘇蘇去監獄看媽的可能性為多少？”

    顧向南愣了一下：

    “你去監獄了？”

    “剛回來。”

    “媽還好嗎？”

    顧言搖搖頭：“我拿了蘇蘇的照片給她看，她很喜歡，但眼裏的悔恨和愧疚卻也是遮掩不住的，我能感覺到她對蘇北的抱歉，對這個孩子的虧欠，她是真知道自己錯了。”

    顧向南看著他沒有說話，顧言看他：

    “我讓媽看照片是經過了蘇北同意的。”

    顧向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會客區的沙發處，落座在顧言的對麵：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不能忽視蘇北的心情，換位思考，經曆過那樣的事情，你我能做到輕易的諒解嗎？我沒有權利去要求蘇北做這樣的事情，當初我沒有給她應有的保護，如今更沒有資格取得她的諒解。”

    顧言微笑：

    “我懂，大概是我看到媽如今的模樣有些受不了吧，這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可她整個人卻好像老了十幾歲，我真擔心在那個地方繼續待下去……”

    顧向南又何嚐不知道顧言所表達的意思，六年前她曾做過一次換腎手術，這原本就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生存率逐漸降低的一個手術，術後的護理各方麵都需要得到很好的照顧，如今唐微瀾在那樣的一個地方，對於她身體的影響可想而知。

    “我會想辦法申請保外就醫。”

    顧言的眼睛一亮：

    “真的？”

    “我早就有這樣的打算，隻是一直沒有和你說，監獄裏的那種條件的確不適合母親生活。”

    “蘇北同意嗎？”

    顧向南沉默了一會兒，淺笑：“我還沒和她說。”

    其實顧向南心裏清楚明白的很，自己說與不說蘇北都不可能有任何的意見，她雖然對於唐微瀾有諸多的怨念和不滿，卻不會幹涉顧向南對於她的尊重和敬愛，這是一開始顧向南就知道的，可他卻不能憑借著這一點肆無忌憚。

    隻是他還不知道如何開口。

    顧向南這天下班回到家的時候，氣氛有些不一樣，但具體哪裏不同他卻也說不出來，蘇北沒有在臥室，顧向南便去了嬰兒房看顧辭，推開房門的時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坐在那裏正在逗著顧辭玩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他愣神了好久才張口喚了一聲‘爸’，顧懷杉抬頭看他，眼裏是滿足的笑，招手讓他過去：

    “蘇蘇還真是聽話的姑娘，就算我之前沒抱過她，她也肯讓我抱。”

    顧向南很想問顧懷杉為什麽會來，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沒有必要，如果不是蘇北的開口，依著他的性子怕是永遠不會來蘇園，她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絕無僅有的驚喜，他很想立刻擁她入懷，好好的疼愛她。

    “爸，蘇北呢？”

    顧懷杉還未開口，蘇北就推開門走了進來，見到顧向南也在，微微笑了笑，視線落在顧懷杉的身上：

    “爸，吃飯了。”

    顧懷杉應了一聲，滿心的歡喜，但眼眶卻是紅了，其實被人毫無條件的原諒是對犯錯人的另一種懲罰，顧懷杉知道蘇北不是這樣想的，但她卻為自己的過錯而對蘇北帶來那一連串的傷害深感抱歉。

    顧向南的視線一直落在蘇北的臉上，此刻蘇北抬頭看他，臉上是得意等待被誇獎的微笑，其實褪去了所有包袱的蘇北，原本就是一個需要嗬護和寵愛的小孩，而顧向南願意做那個守護她一生的人。

    馬上要吃飯了，可顧向南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徑自拉起蘇北的手向臥室走去，蘇北也沒阻止，因為阻止也阻止不了，被動的跟著他的步伐，在他身後偷偷的笑。

    待進了臥室，他關上門的瞬間也將她壓製在門板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目光灼灼。

    “笑什麽？”

    蘇北看著他：“想笑就笑了。”

    “為什麽？”

    沒由來的一個問題，蘇北卻聽懂了，歪了歪腦袋，笑：

    “大概是想讓你感謝我吧？”

    他親吻在她的額頭：“想要什麽獎勵？”

    “如今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知道顧先生還能拿出什麽可以打動我的東西來？”

    顧向南微微一笑，附在她的耳朵裏說了一句什麽，蘇北紅了臉，瞪他一眼：“不正經。”

    “北北。”他突然很認真的喚他的名字，蘇北看向他，微微一笑，在他開口想要繼續說什麽的時候，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阻止了他接下來所有的話。

    “不用謝。”他想說的，她都知道，所以不需要：“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我也希望顧辭可以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裏健康長大。”

    顧向南深深的看著蘇北：“何其有幸遇見你。”

    顧向南還沒有做好準備告訴蘇北想要為唐微瀾神情保外就醫的打算，唐微瀾就已經因為忽然的昏厥被送到了軍區醫院，顧向南接到消息的時候即刻趕了過去，那時的唐微瀾還沒有清醒過來，他看著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心痛到難以附加。

    他經曆了顧家變故的一切事情，可是此時此刻仍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為什麽原本應該好好的一個家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母親成為了階下囚，父親也鬱鬱寡歡到半年之內像老了十幾歲。

    自己和蘇北倒是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可是他也是個普通人，情到深處，他也喜歡這個家可以更加圓滿一些，隻是他也同樣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隻存在於自己的幻想之中。

    醫生告訴顧向南，唐微瀾的尿毒症有複發的可能性，最好申請保外就醫，繼續拖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那晚顧向南回去的很晚很晚，因為醫院一連串的事情，走出醫院的時候他才發現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他竟然忘記告知蘇北今晚不會去吃飯，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想要回過去，卻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怕是她已經睡下了，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開車回去。

    回到蘇園的時候，客廳還亮著燈，顧向南以為是有傭人在，卻不想走進去的時候，蘇北正坐在沙發上放著小聲的電視，他的心被狠狠的捏痛了一下。

    聽到響聲的蘇北回頭過來，看見顧向南的出現，她從沙發上起身徑自走過來，微微的笑：

    “回來了？吃飯了嗎？”

    顧向南說不出話來，隻是條件反射的搖了搖頭。

    蘇北幫他將風衣外套脫下來：

    “我去做點東西給你吃。”

    隻不過是剛剛轉身尚未邁開腳步，身體就被人從後麵緊緊的抱住，他的身體還帶著外麵夜色的涼氣，蘇北覺得有些冷，可是卻沒有任何的抗拒反應，她輕輕的覆上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微笑：

    “怎麽了？”

    顧向南：“突然想要抱抱你。”

    蘇北笑：“你先去洗澡，等下下來吃飯。”

    “我不餓。”

    “總是要吃點東西的，我簡單的做點，不會很麻煩的。”

    顧向南也是真的餓了，便沒有再拒絕：

    “蘇蘇呢？”

    “睡著了，等不到你我哄了很久才睡著的，你上樓的時候小點聲，別吵醒她。”

    “抱歉，我應該給你打電話的。”

    蘇北笑：“我知道你在忙。”

    顧向南張口想要說什麽，卻突然間說不出話來，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向她保證：“下次不會了。”

    顧向南洗好澡換完衣服下樓的時候蘇北剛好把一碗牛肉麵端到餐桌上，見他下來，微微笑了笑：

    “過來吃飯吧。”

    餐桌上一時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顧向南知道這多少有些不正常，可是今天的他實在有些身心俱疲，他原本以為這頓宵夜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的，卻不料蘇北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她還好嗎？”

    蘇北晚上打電話給顧向南打不通的時候，她的確有些擔心，所以給丁逸打了電話，那邊的丁逸有些支支吾吾，這可不是她一貫的作風，可蘇北也沒有將顧向南往不好的那方麵去想，思來想去卻也不知道能讓丁逸為難的會是什麽原因，於是蘇北便裝糊塗的問：

    “難道顧先生身邊有別的女人？”

    丁逸覺得蘇北如果真有這樣的懷疑，那麽自己離死也就差不多了，幹脆便說了實話：

    “太太，你可別冤枉老大，是他母親……在監獄暈倒，因為病情嚴重已經比轉到軍區醫院了。”

    蘇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聲：“謝謝。”

    就如同蘇北從丁逸口中聽到唐微瀾時候的反應一樣，顧向南此時聽到蘇北這般說，也明顯的愣了一下，幾秒鍾後才反應過來蘇北口中的‘她’究竟是誰，靜默幾秒鍾，終是將自己的打算告知了她：

    “醫生說有複發的可能，我想申請保外就醫。”

    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向南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蘇北的臉上，似乎是想看出她最為真實的情緒，可是她由始至終都是平靜的，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有任何一句話，顧向南淡淡的笑了笑，重新低下頭吃麵。

    蘇北問：

    “你想從我臉上看到什麽答案呢？”

    顧向南沒抬頭：

    “抱歉，北北。”

    他們曾彼此約定不再有秘密，更不會有試探，可他沒有做到，或許是這個問題於兩人而言都有些太過敏感，又或許是顧向南單方麵的誇張了蘇北對唐微瀾的感覺，所以他對於和蘇北說這個問題，始終有些不安。

    顧向南的感受蘇北又何嚐不知道呢？微微的笑了笑：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我沒有任何意見。”

    顧向南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和她之間不管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都是和你沒有關係的，如果我從未分得清，那麽也不可能和你繼續生活在一起，你是我的丈夫，你對我有義務也有責任，她是你的母親，你對她同樣也有責任和義務，我不會因為我和她之間的那些事情來禁止你作為一個兒子該做的一切，你應該了解的，那並不是我，你也不會喜歡那樣的我。”

    “謝謝你，北北。”

    蘇北淺淺的笑了笑，從座位上起身：

    “其實我已經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在乎，你大可不必在我麵前這般草木皆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