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沉，天邊大片的雲彩燃燒得如火如荼。

    鶴丸從屋外進來時，白衣披著絢爛的天光，整個人都美豔得不可方物。他走進到陰影當中來，卻又皎潔如同白月。

    “聽狐之助說主公找我，是有何事？”無視屋子裏其他人的存在，鶴丸的語氣雖然輕快，不過仍舊能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紗霧忍不住歎氣：“你們就這麽不喜歡我把其他人帶過來嗎？既然如此那就早點說啊？”

    “不，沒有的事。主公為什麽這麽說？”鶴丸目不斜視。

    “嘛，算了。”紗霧並不打算和他抬杠，她把門關上，打開房間裏暖黃色的燈，“把衣服脫掉，鶴丸。”

    “誒？”鶴丸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隨後有些羞澀地偏開頭，“主公，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凜險些一口茶水噴出來。

    “……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鶴丸。”紗霧不為所動。

    “開個玩笑嘛，是不是嚇了一跳~”鶴丸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嘛，也不是不能理解啦，畢竟就算是愉快的事，如果對象的身上帶著那種恐怖的東西，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話是這麽說……”紗霧很是認真地思考數秒，隨後坦率地看向鶴丸，“不過如果對象是鶴丸的話，就算已經病入膏肓了，也沒有關係呢。”

    凜就很想把手裏的茶杯潑過去了。

    鶴丸也因為紗霧的爆炸發言而呆在當場。

    成功反將一軍，紗霧笑眯眯地拍了拍鶴丸的背：“來吧，難道還需要女生幫你脫衣服嘛，鶴丸國永殿下？我不介意代勞喔。”

    在鶴丸光潔的後背上，黑色的病恙依舊。紗霧甚至覺得它比上次看起來更大。之前在曖昧的月光當中，還有些看不真切，但此刻出現在眼前的景象，讓凜都屏住呼吸。

    與其說是在鶴丸的後背上，不如說是那些東西組成了鶴丸的背。

    數量龐大的黑色小顆粒仿佛活物一般，漂浮又緊貼著肌理，似乎隨時可以超脫離去。被侵染的皮膚失去原本的顏色，變得晦暗莫測。

    紗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鶴丸後背，卻被凜捉住手腕：“你想死嗎？”

    “但是……就是會忍不住想去摸一下，遠阪，你也明白那種感覺吧？”紗霧訕訕縮回手。

    凜沒有回應她。

    凜沒有多作研究，等鶴丸穿好上衣之後，她才緊盯著對方。

    “鶴丸國永殿下，冒昧問一下，這個病恙是如何染上的？”

    鶴丸沉默。

    “不能說嗎？”紗霧問。

    “不想說。”鶴丸道。

    “那就沒辦法了。”紗霧說，“你也聽到了，遠阪。”

    “什麽叫那也沒辦法了，給我逼問他啊。”凜扶額。

    “對你來說，親眼看到已經足夠了吧？”紗霧認真地看著她。

    “那換個問題，這個東西一開始隻有痣的大小對吧？”凜向鶴丸確認狀況，並且抬手阻止紗霧幫他回答的打算。“那在第一次發現這是病恙的時候，有沒有嚐試過以剜去骨肉的方法來治療？”

    鶴丸的眼神沉了沉：“沒用。”

    “我明白了，感謝你的配合。”凜說著拎起自己的手提包，“那麽我就先走了，有事隨時聯係我，紗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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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程隻回應了凜一次，她那句禮貌性的“感謝配合”顯得尤為諷刺。

    紗霧將凜送到門口時，太陽已經完全沉入西方的海平線。

    凜鄭重地與紗霧告別後才離開，狐之助凝視著她的背影，直到那個頎長的身影在昏暗中消失後才鬆口氣：“魔術師都很可怕呢。”

    “凜是好人喔。”紗霧蹲下來，摸摸小狐狸的腦袋。柔軟如絲綢一般的手感讓她不由對比起和鶴丸頭發的觸感——

    狐之助抬頭看她：“審神者大人，今天真是繁忙的一天。”

    “嗯？”

    “有新的客人。”

    “誒？”

    出乎紗霧意料，新來的拜訪者是涼子。

    雖然猜不透涼子到來的原因，不過看到她絕望的神色，紗霧非常擔心如果不留她過夜，說不定她在回家的路上就會找棟高樓衝上頭頂跳下去。

    狐之助倒是完全不排斥涼子的樣子。

    隻是在紗霧拉著她進來，關上本丸的大門之後，狐之助看著天邊悠悠升起的月亮，似有若無地感歎了一句。

    “今天是紅月呢。”

    大災害之後，偶爾會出現這樣的天文現象。

    在滿月之夜，月亮會染上淡淡的緋色，成因倒也不複雜。大災害之後，全球的地理環境發生了相對來說比較明顯的改變。推測是天人帶來的宇宙粒子與地球大氣的共同作用，導致了新的光學現象。

    還有更不負責任但聽起來更靠譜的說法，是新月魔法學院的魔女們又在搞事導致的後果。新月魔法學院並沒有站出來聲稱對此負責，所以這個說法一直是民間謠傳。

    紗霧的房間裏，鶴丸早已不知去向。並沒往心裏去，隻當鶴丸已經回到自己的住所，紗霧熱情地招待來客。

    “我們還是不要繼續當朋友比較好。”生硬地站在屋子中間，涼子冷淡地道。

    “為什麽？”紗霧好奇地問她。

    “櫻子把我和你認識的事說給父親和繼母，繼母讓我和你打好關係，把你介紹給櫻子。”涼子冷笑道。

    紗霧細細品味了一下這句話，大概推測出具體情況。

    涼子和櫻子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而繼母很明顯偏愛自己的女兒，所以涼子在家裏的處境很不好。而今天下午的事，不知道櫻子是如何複述的，所以他們想利用涼子，讓櫻子也攀上自己這層關係。

    紗霧感到一陣惡心。

    “我不想利用你，所以我們還是不要繼續做朋友了。”涼子道。“話已經說完，我走了。”

    “等等。”紗霧快步走到門口擋住涼子的去路，“我可沒有答應這種事。”

    “需要你答應嗎？”涼子道。

    “這也太奇怪了吧，為什麽因為這種事你就要和我絕交啊。”紗霧牽起她的手舉止胸前，她凝視著涼子的雙眼，“你不再喜歡我了嗎？”

    涼子移開視線：“但是……”

    “你是我的朋友，涼子。如果是你的家庭在阻撓我們，那我會努力讓你擺脫那個家庭。”紗霧誠摯地道，她手心的溫度讓涼子緩慢地回暖，“我是很自私的人，想要逃離我的代價可是很大的，涼子。你已經被我抓住了，別想輕易擺脫我。”

    “好煩啊你……”酸澀的感覺從喉嚨間湧上來，涼子想要縮回手，卻因為紗霧非常用力地握著她而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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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喜歡你嘛。”紗霧笑起來，她放開涼子的手，“今天就在我這邊休息吧，我們一起睡。我有超級多的事想要問你呢——”

    九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但紗霧固執地打開窗戶，她和涼子一起躺在榻榻米上，緋色的月光流淌進來，照在被子一角。

    紗霧和涼子背靠著牆壁，旁邊放著紗霧從三日月那裏討要來的甜點。

    涼子的故事非常老套，母親為了生她難產而死，而後沒過多長時間，父親便娶了新妻。

    “你媽媽真偉大。”

    “嗯？”

    “因為，在麵臨生死選擇的時候，她不是選擇了你嗎？”紗霧道，“如果是我的話絕對做不到，隻不過是一個男人的精子在我身體裏長成的東西，要我為了那種東西放棄自己的人生乃至於性命……完全無法想象呢。”

    “的確，明明連麵都沒有見過，卻肯為了還在子宮裏的我放棄生命，媽媽大概真的很愛我吧。”

    “超級愛了，勝過自己的生命。”紗霧縮起腿，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我媽媽就不是呢，生下我之後就拋棄了，我是被爺爺撿回家的。”

    涼子摸摸她的頭：“紗霧以前過得好嗎？”

    “挺好的，但非常無趣。”紗霧踢了踢被子，“因為姐姐非常特別，然後我也算是天才那種角色吧，所以從小就被當成家族的繼任者在培養。大概是從三歲開始，非常不可思議的，我可以毫無困難地理解那些對很多大人來說都很困難的事，然後爺爺就教我經營的事情了。涼子呢？”

    “你也看到了……”涼子頭抵著牆壁，“櫻子的媽媽很不喜歡我，所以從小時候開始就教唆櫻子用各種方法栽贓陷害我，用我來襯托櫻子。那個時候我還什麽都不知道，漸漸的父親和兄長都變得非常討厭我。男人這種生物真是愚蠢呢……我也是在上初中之後才慢慢明白許多事情，但已經太遲了。為了保護自己，我就去打工攢零用錢然後去學了柔道。”

    “所以才能和那麽多男人對打啊……”紗霧若有所思，“不過——男人這種生物真是愚蠢呢，能發出這種感歎，總覺得好厲害。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到現在還沒用過男朋友呢！”

    “真的？！”

    “嗚哇，這個反應，難不成你已經談過戀愛了！？”

    “算是吧……”

    “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嗯……會被櫻子搶走的那種人？”

    “……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呢。”

    “對吧！我也覺得！”

    “你還被她搶走過什麽？”

    “全部喔……除了你以外的一切。”

    “這個時候惡作劇會嚇你們一跳嗎！？”

    非常不合時宜的，清亮的男聲忽然插進來。倒掛著的鶴丸忽然出現在窗口，背後的披風倒懸下來，樣子說不出的滑稽。

    兩人都被他嚇了一跳，涼子下意識地把紗霧護在身後。紗霧看清是他後長歎口氣：“什麽，是鶴丸啊，不要忽然這樣嚇人啊！會短壽的。”

    鶴丸眯著眼睛笑起來，他輕巧地從窗戶鑽進來，鞋也不脫地踩在榻榻米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

    “真遺憾啊，主公。”

    “你真應該聽從那個魔術師的建議。”

    作者有話要說：　　鶴球的崛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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