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涵虛有些慌張地要去關門，江濟舟卻一伸手止住了他，麵無表情道：“收起你那副窩囊的樣子，我倒要看看他們想幹什麽。”

    杜涵虛：……小師弟說話的樣子好可怕，不愧是將來要一劍殺了我的男人。

    來人名叫蔣野，身著青色道袍，走路動作大搖大擺，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趾高氣昂地看著病床上的江濟舟道：“喲，這不是醒了嗎？醒了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給我家大小姐賠禮道歉去！”

    江濟舟冷哼一聲，道：“皇帝不急太監急，叫你的主人來和我說話。”

    來人見他態度囂張，氣道：“看來喬宮主這一掌打得還不夠重啊，你小子還有力氣在這兒嘴硬！”

    重華宮乃是天道盟九宮之中地位僅次於盟主所在的主宮的存在，而且由於其財大氣粗，是天道盟背後金主似的依靠，就連盟主也對其禮讓三分。

    杜涵虛見江濟舟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在得罪師弟和得罪重華宮之間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做個和事佬，道：“我師弟他大傷未愈，說話難免難聽了些。你倒是好生生一個人，何必跟個傷員計較？”

    江濟舟卻不領他的情，下定了決心要搞事情，一把將被杜涵虛取出放在床頭的透骨釘甩了出去。隻可惜功力未逮，擊中了蔣野胸口的護心鏡，卻未能紮進去。

    蔣野剛要發怒，便聽江濟舟道：“帶著你主子的東西滾回去。我習的術法是邪魔外道，她先出手用這種法器就是正大光明了？”

    蔣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地上的釘子，知道這物證讓其他人看見了不好，遂屈尊將其拾起，然後用力地朝原處啐了一口，方才憤憤離去。

    雖說這釘子是自己親手取出，但聽江濟舟重提一次，杜涵虛還是覺得心髒一緊。他想：小舟這麽拚命，也無非是為了我師兄弟二人今後的日子能好過一些。哪怕我今後當真入了魔，我也斷不能傷害小舟。

    想著，他也不忍再去嘮叨江濟舟，轉而道：“師弟你受苦了，你若……實在不願，我們就此離開天道盟，回太清山上去，也不是不可。”

    江濟舟聞言內心大震，上輩子他最渴望的就是重回太清山，奈何年少時師兄說他這是小孩子心性，他們要留在天道盟學藝，方能振興門派，故而一再逗留……直到，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太清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景一情，風吹過樹梢的輕響，山間燕雀的啼鳴，在無數個痛不欲生的夜裏，都像仙音一樣撩撥著江濟舟的內心。

    可此時，師兄竟然無端端地說要回去？

    杜涵虛見江濟舟被自己說得一愣，以為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補充道：“有時候我想想啊，師傅幹什麽這一輩子就收我們兩個徒弟呢？別的宮主走出去，都恨不得有八抬大轎跟著。可能師傅本就不在意這些所謂的虛名吧，門派式微又如何？人丁稀落又如何？都不及我與你過得痛快重要。”

    杜涵虛心裏是這樣打算的：要是他最後還是逃不開入魔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命運的話，少學一點，早早回太清山上窩著，說不定就能減少為禍蒼生的概率了。至少，小舟殺起自己來，也會方便得多。

    江濟舟覺得自己簡直不認識杜涵虛了，半晌方道：“師兄……你半夜出門的時候，腦袋被驢踢了嗎？”

    若說江濟舟不想回太清山，是萬萬不可能的。但他思及前世命運，深知一味妥協退讓不僅不會遠離麻煩，反而更有可能被人當作軟柿子般，肆意欺淩。

    至少眼前，可不能讓時令憂那老頭再死了去！

    跟他同樣震驚的還有杜涵虛，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好不容易想通了，要和小舟遠走高飛（大霧），小舟卻鑽上了牛角尖，非要見那勞什子盟主不可。

    師兄弟二人各懷心思地對視著，彼此都猜不透對方此番的態度轉變究竟是為了什麽。

    終於，還是杜涵虛先敗下陣來。

    小師弟不再是之前那個乖巧聽話、軟萌好哄的小師弟了，可能被打下擂台的事真的傷到他了吧。

    少年人嘛，自尊一些是可以理解的，杜涵虛自我開解道，又笑著問江濟舟：“不回就不回吧，師兄都聽你的。午飯想吃什麽？我一會兒去做。”

    他們師兄弟二人名為太清宮的接班人，實則由於太清宮的沒落，在天道盟中混得連普通的借住遊俠都不如。天道盟分發下來的夥食名為“清心寡欲”之用，實則連給人吃都是抬舉了。杜涵虛念叨著江濟舟還要長身體，找人傳達過幾次意見，皆被以“你們快些辟穀，連飯都可以省了”這樣的理由打發回來了。

    好在杜涵虛在太清山上便一直負責燒火做飯，以每餐多做一份為賄賂，跟膳房夥夫換來了偷偷開小灶的權力。

    上一世……江濟舟回想著，自己好像就是為了在後山中獵鹿才無意間發現了那名早已隕落的魔修大能留下的遺物。

    起初他膽子小，沒敢多拿，隻匆匆取走了一本秘籍便罷，也就是他在新秀大會上被重華宮主的掌上明珠喬臨水偷襲後下意識使出的術法。再後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等到他有機會重回天道盟後山取走其餘物品時，已是時移世易了。

    說起來，江濟舟有些自嘲地想著，扶桑劍還是我熔了那大魔的佩劍給師兄造的，不知他這麽剛正不阿一個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杜涵虛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江濟舟的答案，便自個兒掂量了一下餘下的食材，這便打算出門去做飯。哪知他剛要轉身，卻被江濟舟拉住了。

    江濟舟覺得自己腦袋有些亂，一方麵他恨師兄上輩子誰人都信、獨獨不信他，一方麵他又清楚地知道，師兄這一出門，再見時兩人間便是麵目全非了。

    上輩子杜涵虛轉身離開的背影，是他修為進階時永遠無法繞開的心魔。

    杜涵虛疑惑地看著江濟舟，總覺得自己這個師弟被打了一掌之後，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了。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打通了仙脈？他自顧自地想著，倒把自己給想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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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笑什麽？”江濟舟別扭道。

    “笑小師弟你啊，來日飛升上仙了，可別忘了師兄我日日為你端茶送飯的情義啊。”杜涵虛沒頭沒尾地答道。

    左右知道自己要入魔後，他是有些想混吃等死了，但是如果能把小師弟培養得厲害一點，也算是自己為這人間做了些貢獻吧。

    江濟舟卻不這麽想，他隻覺得有些嘲諷，他這一生，是不可能飛升上仙的，墜地成魔倒是比較靠譜。自己這個師兄啊，永遠都充滿著一種毫無根據的樂觀。

    眼看著兩人又要開始各想各的了，蔣野跑回去搬的“救兵”終於到了。

    “就是床上那小子。給我把他抓起來！”蔣野的吆喝聲隔著院子都能聽到。

    “他又回來幹什麽？”杜涵虛沒料到這一手，吃了一驚。

    江濟舟隻不屑地道：“抓我去三戒崖的。此事你不必管。”

    三戒崖，取“戒怒、戒欲、戒執”此三戒為名。杜涵虛趁長夜無人，偷偷跑去鏡湖潭底打坐的時候，曾經借著山巔清幽的月光望見過三戒崖。崖高百尺，形如斷壁，崖下深不可測，據說其中便是人界與魔界的交集處，稱為萬魔穀。

    五百年前，天道盟的第一屆盟主韓歸雲與萬魔之尊青萍君達成和解，約定將魔界入口萬魔穀封在三戒崖之下，二者各行其道，互不打擾。哪知幾年前，那封印突然鬆動，萬魔穀有邪魔湧出，天道盟大驚，派人去修補封印，時任太清宮掌門路無為便正是死於此役。

    可惜，那封印終究沒有修好，現在不過是狂歡前最後的寧靜罷了。饒是如此，他們將我罰去三戒崖，本就是抱著要我死的心思。江濟舟想著，可惜，我已經不是那個對魔界一無所知的傻小子了，三戒崖？我求之不得呢。

    杜涵虛聽說三戒崖的時候就慌了神，也顧不上問江濟舟是怎麽知道的。他雖不曉得封印有破綻之事，好歹也是知道三戒崖的奇險的。小舟不過是一個傷勢未愈的十餘歲少年，哪怕是崖上的亙古寒風，吹起來也是要命的啊。

    再說隻是思過的話，戒律堂就挺好的不是嗎？

    一向與人為善的杜涵虛在蔣野和大批壯丁衝進來的時候終於決定為了他家小舟硬氣一回，大義淩然地攔在前麵道：“你們若要帶走小舟，便先帶走我！”

    蔣野還沒見過這麽上趕著送人頭的，笑道：“好啊，我看你兩打包也沒什麽不好。”隨即招呼道：“兩個都給我綁起來！”

    本打算束手就擒，順水推舟提前開啟萬魔穀地圖的江濟舟被這一下鬧得措手不及，眼見那群大漢圍將上來，想要製止杜涵虛已經來不及了。

    他沒好氣地想到：我去三戒崖是要入魔的，你跟來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小舟：你是專程來跟我對著幹的嗎？

    杜小虛：你這熊孩子，這話我還想問你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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