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經是五月初，遼東依舊寒冷無比，比寒冷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饑餓

    趙率教把嚼了幾口的野果，吞下肚，回頭看這些跟著他的士兵。

    “怎麽？都不行了？老子堂堂總兵也不比你們大頭兵多吃一粒米一塊肉兒，既然兄弟們出來了，無論是當官兒的，當兵的，咱們都沒想著活著回去，要是皇帝還靠譜，就會完成對咱們的承諾，要是皇帝裝作忘了，咱們也不能怎麽著他，難道去閻羅王那兒告他？”趙率教數落這些已經懶得動的士兵。

    一個個躺倒在地的士兵哈哈大笑。朱由校承諾這些執行斬首任務的士兵每人未來二十年內分期支付總計五百兩銀子安家費，後來統計，總共一萬人，也就是說，朱由校已經負債五百萬兩。所以跟著趙率教來建奴控製區的實際都是死士，包括趙率教都一樣。五百兩銀子省著花夠一家人用到下一代長大成人了，對於大批的已經淪為乞丐的遼東困苦家庭，就是一筆可以救活一家人的巨額財物。當然給趙率教的承諾可不是區區五百兩，而是封妻蔭子。

    “將軍，您算過了沒，咱們殺了多少建奴了？”一個士兵湊趣。

    “三四萬總是有的。”沒等趙率教回答，旁邊就有人立即答道。

    “不止吧!”各種炫耀自己殺的多的。

    “可憐那些斷尾的兄弟們了！”不知道那個沒眼力見兒的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和剛開始不同，最近不止他們碰到的建奴村莊已經早已準備好迎接他們這些“侵略者”和“屠殺者”，身後還跟著一隻近萬人的建奴精銳騎兵。前天的一次遭遇戰就讓趙率教知道了自己手下和這些建奴的差距，近乎五比一的戰損比，自己手下幾乎可以說是大明最強的騎兵了，而且還都是死士。差距就在於對方能在近身戰之前，射出一到兩箭然後再近身格鬥，而明軍的騎兵並沒點騎射天賦。不得已隻得讓後隊兵馬斷後，他帶著大部分人馬趁對方合圍之前逃脫了，好在都是騎兵，對方一時也追擊不得。

    “喪氣話，怎麽就說一半啊？”趙率教不知道哪兒又弄了個野果，正在嚼。：“咱們人馬到現在已經折了小一半了！咱們沒糧食了！咱們被追的離家越來越遠了！”咽下果子他就開始大吼：“沒人能救咱們，投降的，你們也見到他們什麽下場了，讓建奴刮了！建奴已經恨咱們欲死，現在想活著，就得繼續搶繼續殺！要是哪天山窮水盡了，當哥哥我向大家夥兒求個情，能動的兄弟幫幫那些已經沒力氣的兄弟，送我們一程。我趙率教，大明總兵，二品官，陪著大家夥兒一起上路，路上也不孤單！”

    士兵們心底的惡魔覺醒了：“殺！”“搶！”本來就沒想著活著回去，當然，人在經曆生死一瞬間的時候很可能軟弱了，就像之前投降的那些軍士。但是生死瞬間也可能讓人變得更加堅強，或者說，凶殘！

    趙率教吃完最後一個野果：“吃飽喝足了吧？光吃野果沒意思，咱們還得趕緊找個建奴村子找點米糧，肉食。兄弟們，跟我走！”

    “殺！殺光建奴！”

    沈陽

    尤世功拍拍賀世賢的肩膀“喂，換班了！”賀世賢明顯想賴床，可惜被困急了的尤世功直接踹地上去了。這是城門樓裏一個小房間，隻有一張硬板床，平時賀世賢和尤世功輪流睡，一人睡三個時辰，其他時候一起守城。

    有床的二人已經很滿足了，因為士兵有些就枕著剛死去的戰友身上就睡著了。建奴最近經常搞夜襲，可是每次都不再派遣大批人馬，反而很分散，看來毒煙已經嚇得他們夠嗆。可是也因此，守城官兵沒一個能睡個好覺的，建奴卻可以輪番上陣，得到休息。在這麽打下去，不用多久，沈陽就真的守不住了。

    沈陽城外

    “皇阿瑪，熊廷弼根本不上當啊，我們的糧食已經不多了。”代善有點急了，軍中已經開始限製口糧了。

    “皇阿瑪，熊廷弼不上當，不如直接攻下沈陽，我就不信，熊廷弼坐看沈陽陷落，小皇帝不殺了他的頭！”黃台吉道

    還好沈陽離赫圖阿拉（新賓）沒多遠，否則估計早就隻能因缺糧退兵了！不過現在連赫圖阿拉都快沒糧了，再不出點戰果，這次出征就虧到姥姥家了！

    太子河南岸

    熊廷弼在這裏駐軍已經十餘天，依舊不能下決心渡河。他總覺得北岸有什麽陰謀在等著他。何況最近從探子嘴裏獲得的消息也讓他疑慮不已：“努爾哈赤損兵折將，死傷八千餘人還是沒能把沈陽打下來。”

    有貓膩!野豬皮想玩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把戲！於是熊廷弼反而不急著過河了，你想演戲，我就看戲好了。

    這倆人一個演的認真，一個看的過癮，倒是苦了苦苦守城等待援兵的尤世功和賀世賢了。

    本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努爾哈赤同誌演的很敬業，可惜他的劇本太過套路，被老司機熊廷弼識破了。

    原本曆史上熊廷弼不用打的這麽憋屈，這已經是努爾哈赤第二次打沈陽了，第一次他就被熊廷弼揍的狼狽逃出長城以外，連撫順關都丟了！原本熊廷弼手裏應該有戚家軍也有白杆兵，野戰就野戰，誰怕誰，然而現在這些最精銳的軍隊都被朱由校調去打奢崇明了，沒有一隻可以站得住陣腳的軍隊，很難防止整個軍隊的潰敗，軍隊一旦潰敗，人多人少都是沒用的，於是這次熊廷弼就杯具了。

    其實野豬皮從起兵到最後主要運用的戰術也就那麽幾套，長途奔襲，攻敵必救，圍點打援，各個擊破，離間，分化拉攏。基本就是這些。很多比較高端的計策，野豬皮也理解不了，說白了他們也就這文化水平，黃台吉勉強可能是個初中畢業生，其他人都是文盲。所以在一群文盲的襯托下，黃台吉這個“文化知識分子”就更加耀眼奪目了。

    終歸是建奴軍隊占據戰略主動地位，想打就能打，不想打就能走，這就是野戰犀利的好處。熊廷弼這三萬多步兵，加上五千騎兵要是敢過河，建奴就可以盡起沈陽城下的主力，將他打殘，這時候外無援兵的沈陽城必定士氣跌入穀底，當可一戰而下。

    熊廷弼看著尤世功的血書沉吟不已。尤世功，賀世賢，毛文龍此三人應該是已到極限了，後金已經鐵了心要磨死他們。還是那句話，沈陽城城牆太矮了，矮到甚至可以直接被騎兵攻城的地步。但是難道要讓自己帶四萬人過河嗎？過了河就再無險可守，甚至也不可能進到進的到沈陽城裏，必會被建奴攔下。那樣的話，結局不出四個字-全軍覆沒。

    袁可立沉吟道：“若放任建奴如此消耗沈陽兵力，而不加以援手，怕城內士氣低落，士兵無心應戰，甚至恐有開城投敵者。必須告訴城內官軍，援兵就在左近，時刻準備救援他們！”

    熊廷弼問向身邊幕僚，：“京城援兵與其他遼東各軍都到了那裏？”

    “遼東各軍已經與薊鎮客軍交接了防衛，前些日子就已經出了遼西了，估計已經到鞍山左近了，三日以內應該可以趕來，皇上派來支援的騰驤左衛將於後日趕到，他們火炮眾多行軍甚為緩慢。”幕僚回答。

    熊廷弼讓薊鎮兵馬先行駐守遼西，這樣就可以把遼西兵馬騰出來，遼西還有兵馬五萬，雖然是新兵不過因為都是遼東本地人，對建奴很是仇恨，戰力頗強。不過薊鎮人馬他可調不動，於是隻能給朱由校上了道奏折申請一番，順便把自己的困境告訴皇帝--我手裏沒精銳，野戰打不過建奴，都是你坑的，你看著辦吧。當然他不可能明說，但是意思就是這個意思。這文書一來一回，再加上薊鎮兵馬行軍也需得時間，才拖了這麽久。

    結果朱由校不止讓薊鎮協防，還把命根子之一的騰驤左衛派出來給他當主力兵馬用。

    知道皇帝把四大命根兒之一的騰驤左衛都給他使喚了，熊廷弼之前被抽走中流砥柱的怨念也輕了不少。

    熊廷弼左思右想，決定先讓一小隊騎兵過河，告知沈陽城援兵即將趕到的消息。讓他們最多再守十天，援兵必到。

    “把總，這種活計你都搶啊？這可是玩兒命的活計！”小兵甲抱怨道。

    “再不搶點功勞，等到那個什麽騰驤左衛來了，咱們特麽的一口湯都喝不上！戰後敘功，看人家升官發財，你不眼紅？你家把總我，還想混個遊擊當當！”曹文昭對這個缺乏愛國主義情操和足夠政治覺悟的小兵甲很無奈，一臉“你小子沒救了的表情”。

    小兵甲道：“叔叔，你當了遊擊，這個把總給我當當吧？”

    曹文昭一巴掌拍在這小兵甲的後腦勺上：“你叔叔我軍中混了這些年才當道把總，你才當了幾天兵，就想當把總？趁早少做你的春秋大夢去！趕緊仔細點了，別被建奴摸到附近還沒發現！”

    明軍大多有夜盲症，夜裏視距很短，所以隻能由有限的一些人負責警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