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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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一路無話,二人回到了家中,天已黑盡,家裏張氏已經做好晚飯,糙米飯、炒蔬菜,加了一點鹽的菜湯,雖簡單卻自有農家風味,長孫進已經繞著廚房轉了好多圈,如果不是張氏製止,他早就竄進去偷吃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頓飯,長孫豪簡單提了下狗子家的事,聽說二郎居然敢孤身為狗子出頭,長孫進笑著在桌子底下偷偷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飯後長孫兄弟去院裏商談事情,張氏在這灶房忙碌收拾,長孫弘抱著他的褡褳,搬了張小桌子到灶台邊,借著爐膛裏的火光,開始操心周夫子布置的功課。

    作詞,作點什麽好呢?

    這門功課,於長孫弘倒是沒有難度,前世大學時分文學社的骨幹,對於唐詩宋詞都有涉足,腦子裏記下的也不少,不過要用在此時此地,不能太過誇張,要符合學童身份,倒是不好選擇。

    腦子裏轉了轉,宋朝以前的肯定不能用了,成名的詞作早已廣為人知,寫下來就坐實的抄襲的名,周夫子一定會用最大的戒尺毆打自己。

    倒水、墨墨、鋪紙,提筆在硯台裏蘸一蘸,思索間不經意的抬頭四顧,卻見母親張氏已經拿來了針線活計,坐在身邊靜靜的縫補衣物。

    灶台裏的餘焰照亮了張氏的臉,縱橫的紋路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的醒目,生活的艱辛如刀刻的一般如此清楚,白發與烏絲交錯,手指間的厚繭、指甲縫裏黑色的泥垢,以及長期燒飯煙熏火燎導致微眯著的眼睛,將一位鄉村農婦勞苦一生的寫照在長孫弘麵前真實的展示出來。

    看著張氏聚精會神的飛針走線,一件破爛的麻衣在她的巧手下慢慢變得完好,長孫弘突然感到心中一陣刺痛,捏著毛筆的手,用力捏緊,緊得像要將那小小的竹管捏碎。

    這就是宋朝的普通人啊,像野草一般頑強,無論環境多麽惡劣,世道如何凶險,他們都能在血與火的縫隙中堅強的生存。他們一輩子躬身耕耘,除了要養活自己家人,還要養活許多跟他們毫不相幹的人,吃不飽穿不暖,他們卻毫無怨言,隻要能夠活得下去,就心滿意足,如果生活能改善一下,比如住上不漏雨的房子、一個月吃上一次肉食,那就是驚喜了。

    這樣的人,這樣的願望,渺小到輕如塵埃。

    心中的痛,變成一團濁氣,堵在胸腹間,呼之不去,堵得長孫弘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聲音有點響,驚動了張氏。

    “二郎,怎麽了?”張氏關切的問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長孫弘強自笑了笑,擺手道:“沒事,娘,沒事。”

    張氏又瞧了他臉色半天,沒有看出什麽異狀,方才低下頭繼續。而長孫弘,則提起筆,長吐一口氣,在硯台中喂飽了墨,運勁於手腕,極力去控製竹管的走向,在鋪好的紙上寫下了第一個字。

    寫了一下午毛筆字,總算有些成果,竹管運起來不再那麽生疏,一盞茶的功夫,長孫弘就寫滿了一頁草紙,他擱下筆,舉起那張紙,昂起腦袋吹幹墨跡。

    “喲,這字不錯啊。”長孫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個精明的漢子不由分說的接過紙去,搖頭晃腦的評價道。

    長孫豪隨之進來,一把將紙奪過去,佯作不滿的笑道:“你又不認字,懂得好壞麽?二郎才寫好,別弄花了。”

    長孫進訕訕笑一聲,抓抓頭:“不認字有什麽打緊?你瞧這字,比以前二郎寫的要規製許多,如何不是好?”

    長孫豪聞言也舉起那張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紙瞧了瞧,咧開嘴笑了,有人誇獎兒子字寫得好,總歸是件高興的事,哪怕這人是自己兄弟。

    張氏也抬起頭,跟著男人笑起來,她笑的時候,也不忘繼續縫補手中的破衣。

    長孫豪渾然沒有發覺自己將那張紙拿反了,字全倒了過來,當然並不妨礙他放下紙後故作認真的教育二郎:“且不可驕傲,把字練好,方可入先生的眼,你的那位周夫子可是從臨安回來的大儒,你跟著他,須認真學習。”

    長孫弘略略怔了一下,他原以為,那位周夫子看上去搖頭晃腦,也許是個鄉村白衣秀才,屢次不中在李官人家裏混口飯吃,沒想到倒是從大城來的人,卻不知他姓名,在曆史上有無名氣。

    長孫兄弟又顛過來倒過去的欣賞了一番二郎的字,評頭論足,然後樂嗬嗬的催促長孫弘去洗漱上床,山裏的人家,吝惜燈油,一般都不點燈,等灶台裏的火熄滅,就該上床歇息了。

    與長孫進睡在一個屋裏,各躺一張陋床,長孫進沒幾分鍾就開始打呼嚕,鼾聲如雷,昨晚長孫弘睡死了,倒不覺得,今夜可就睡不著了,即使用衣服包住腦袋,那鼾聲就跟超聲波一般,可以透進耳朵裏。

    輾轉難眠好久之後,長孫弘索性披衣而起,悄悄下地,出門到院子裏看星星。

    屋外有一座石頭碾盤,長孫弘就坐在上麵,仰頭望天,隻見蒼穹之上,繁星滿天,沒有汙染的天空潔淨如墨染,星光燦爛,一顆一顆似乎觸手可及,長孫弘深深的呼吸著夜晚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隻覺整個人都清明了。

    隱約間,聽到另一側的廂房裏有聲音傳出來,好像有人在說話。側耳細聽,是長孫豪和張氏的對話。

    這一世父母深夜敘話,當兒子的似乎不應該去牆根,隻不過這小村的夜太靜了,草木無聲,萬籟俱寂,院子又不大,由不得長孫弘不聽。

    “他爹,二郎真的是開竅了?”

    “錯不了,你看到了,他今晚寫的字,比以前哪次都寫得快、寫得好,我雖不識字,卻看得到筆畫,那一橫一豎的勾勒,比起以前要強上許多。”

    “真的?那太好了。”黑暗中,似乎傳來抽泣。

    “你看看你,孩子好了,你卻哭什麽?”

    “是……奴家是高興。”

    “二郎原本性子懦弱,身子又不好,好不容易求來一樁讀書的機會,還怕他把握不住,如此可好,他以後出息了,就不像我們一般受苦了。”

    “他爹……二郎、二郎真的會有出息?”

    “當然了,他今天還敢摸石頭想打李義,此等膽量,卻是大得很的,今後還得提點他一些。唉,這膽子小也怕,膽子大了,卻也怕,怕他惹禍。”

    “這,都是讀書的作用?”

    “肯定是的,看來讓他讀書,是對了的……”

    夫妻倆在屋裏絮絮叨叨,言語間透著無與倫比的歡喜,窮夫妻歡喜下一輩出人頭地的殷切,濃濃的從門縫裏隨著對話溢了出來。

    長孫弘苦笑一下,萬萬沒想到,這一世剛來,就背上了一副沉重的負擔,不在夫子那裏好好讀書,看來良心上就過不去啊。

    搖搖頭,他偷偷的掂著腳,摸回屋裏,悄無聲息的躺回自己床上。

    他自以為無聲無息,卻沒有想到,黑暗裏,長孫進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直無聲的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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