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詠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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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通往縣城的道路,是一條土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難行,因為沿途都是諸如李家村這類小村莊,故而維護也並不好,車子行駛在上麵,坑坑窪窪彈彈跳跳,坐車並不比走路舒服,但李顯的老婆很會享福,車上鋪有軟軟的棉被,車夫又走得慢,顛簸不怎麽劇烈,所以三個紈絝坐在上麵很興奮。
“駕駕駕!孩兒們走快點!”李氏兄弟站在車上,耀武揚威的向跟在車後步行的從人們大聲呼喝,一派大將軍嗬斥小兵的派頭,這也是少年們極喜歡玩的遊戲。
坐在車子遮陽傘下的李氏縱容的笑著,看著兒子們在車上跳來跳去,滿臉的驕傲。
跟在後麵的從人都是李家的長工,簽過賣身契的資深旁戶,一輩子都綁在了李家,自然不敢逆了公子們的情緒,都陪著笑,唯有長孫弘大咧咧的不理睬。
“這三個小王八羔子書箱裏麵裝的什麽?這麽重!”長孫弘腹誹著,將背上的書箱緊了緊,沉甸甸的書箱壓著他很不舒服,他看著馬車,很想把書箱丟在上麵去:“反正他們也不看書,不如等會偷偷丟掉一些,路還長,背這麽重會影響我的發育的。”
書箱是藤編的方形,外麵看不到裏麵,丟掉一些,也沒人察覺,所以長孫弘才有了這想法,馬車上還坐著李氏兄弟的媽,也就是李家的主母,有她在長孫弘還不能過於放肆,所以隻能想想而已,不敢當真把書箱放到車上去。
他看看走在身邊的狗子,這個吃苦長大的少年似乎倒不覺得累,沉重的書箱壓在他背上感覺跟玩兒一樣輕鬆,細想一下,這小子天天背著幾十斤重的柴火上山下坡,一個書箱對他來說的確不算什麽。
狗子東張西望的瞧著,看著沿路的風景,極為興奮,他上縣城的機會非常少,一切都覺得新鮮。
“二郎、二郎,你看、你看,那裏有座橋唉,是石頭橋唉,我們村裏都是木板橋,那裏是石頭橋唉。”
“二郎、二郎,快看、快看,哇,有戲班子過路啊,真的是戲班子!不知道要去哪個村子,唉,可惜我們看不到。”
“二郎、二郎……”
狗子的嘴就像一隻大號的喇叭,巴拉巴拉的吹個沒完,吵得長孫弘耳朵都受不了了,他隻能告訴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兄弟:“別著急,狗子,縣城裏麵的東西我們有的是時間去看,現在就別鬧了,省點力氣行不?你不累嗎?不如幫我背點書?”
狗子還沒回答,卻見旁邊有一人擠過來,把一個書箱往狗子背上一放,大刺刺的道:“幫忙背書?好啊,幫我背背吧,走了這一路,倒是累了。”
長孫弘眉頭一皺,心頭微憤,臉上卻笑了起來。
這莽撞無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府的小廝,經常戲弄長孫弘的李進,他性子機靈,好討巧賣乖,頗得李家人的喜歡,正好李重進缺個書童,就讓他來了。
他年齡近十八,比長孫弘和狗子要高上一個頭,卻恬不知恥的把重物交給年紀小的人背,確實過分。
李進自己倒不覺得,他在李家人前乖巧、人後齷蹉,一向欺負比自己還低賤的人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隻道長孫弘和狗子都是被抓來當小廝的下人,自己比他們早進李府,當然資曆要高得多,可以使喚的。
狗子背上的書箱被重了一層,兩層書箱壓在他身上,把他的身體襯托得越發的不成比例,其他從人都是木納的旁戶,自然不會管的,一個個不著聲的從三人身邊走過去。
“李進大哥累了?”長孫弘笑著說道,一丁點生氣的表情也沒有:“把書箱就交給我們吧。”
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子瞪著他,似笑非笑,覺得哪裏不對,背書箱的可是我啊,為什麽長孫弘來說這話呢?
李進甩著胳膊頭也不回,一邊走一邊道:“那就有勞了,哎呀,好久沒幹重活,又走得遠,這肩膀真受不了,以後公子們的事情,就多多拜托你們了,知道不?”
“知道、知道,我們省得的。”長孫弘笑著說道,他拉著狗子放慢速度,走到了隊伍最後麵。
這當兒,正好走到了狗子剛才咋呼讓長孫弘看的石橋上,石橋精巧,是一道拱月石橋,彎彎的如一道明月架在小河上,橋麵鋪著青石板,兩側用條石攔著,趴在石頭上,能看到下麵清澈的河麵,有魚兒在水裏遊蕩,兩岸蘆葦蕩漾,有漁翁於橋下垂釣,好一派小橋流水風光。
長孫弘瞅瞅前麵無人關注後方,李進也手腳輕巧的溜達著前行,於是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李進的書箱從狗子背上拽下來,眼睛都不眨的丟下橋去。
“噗通”一聲,書箱劃著弧線掉入水中,濺起一朵老大的水花。
狗子一臉震驚的看向長孫弘,不明所以,然後見他把臉一變,奮起喉嚨,大叫一聲:“糟了!!!”
聲若洪鍾,把所有的人都叫回了頭。
“李進大哥把書箱掉進河裏了!”長孫弘的臉換上了一副慌張的表情,扯著李進的袖子大喊:“糟了、糟了!”
眾人聞聲朝河裏看去,隻見那隻藤箱在水中一沉一浮,起起落落,順著河水向下遊飄去。
李進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自己怎麽可能把書箱掉下河去,這特麽指定是長孫弘在賊喊捉賊。
“你、你、你!!!”李進臉紅脖子粗,惱羞成怒般的吼起來,正想辯解,卻聽前麵傳來一陣亂叫。
“李進你個笨蛋,幹什麽吃的?”這是李重進這小胖子的聲音,書箱是他的,當然他最著急了:“這點事都做不好,傻了嗎?”
“不是,少爺,是長孫弘……”李進指著長孫弘,想爭辯又不知道怎麽說,結結巴巴的道:“是他把書箱丟下去的。”
長孫弘眨眨眼睛,上前對李重進道:“李少爺可看見的,你的書箱一直是李進在背,怎麽會是我丟下河去的呢?他是你的書童,我可不是。”
他連嘴皮子都不抹,表情嚴肅的低聲又道:“剛才李進大哥想靠在橋欄杆上休息一下,沒留神,書箱脫手,就掉下去了,這是我和狗子都看見了,絕不會有錯。”
李重進頓時怒了,在車上跳著腳:“天殺的笨蛋!還不快下河去,把書箱撈上來,少了一本書,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車上的李氏也皺起眉頭,對趕著車子的管家說了句什麽,那管家連連點頭,跳下車來,奔到一臉憤恨正要再辯解幾句的李進身邊,“啪啪”就是兩個大耳刮子。
李進被打得昏頭轉向,又被管家一腳踢下水去。
“快撈起來,不然打死你個小王八蛋!”管家是李府的二管家,本是李氏的親戚,也是直接管理下人的人,他一出手,就是狠的。
李進被冤枉的挨了打,還莫名其妙的落水背鍋,無處說理,在水裏撲騰兩下,抹著臉上的水花朝橋上看了幾眼,瞧見長孫弘正趴在橋上朝自己笑,一肚子的冤屈憤怒幾乎要把一河水都燒開,但二管家凶神惡煞的臉就趴在長孫弘邊上,嘴裏還在喊:“快撈起來!”他沒有辦法,隻得追著順水飄走的書箱遊去了。
“不必管他,他自己會趕上來,我們繼續趕路,別誤了時辰,隔縣裏還有段路呢。”李氏在車上發話了,眾人應諾一聲,趕著車子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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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剛才一直站在邊上作呆滯狀,這時候才邊走邊來到長孫弘身邊,敬仰膜拜的表情刻在臉上,向長孫弘道:“二郎,你剛才說謊,連臉色都沒變,理所當然一般,太厲害了!”
長孫弘吹著口哨,輕鬆自在,伸手向虛空一彈,笑道:“打了隻蒼蠅,讓它以後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很重要,不然以後在縣裏這家夥老是會招惹我們,豈不厭煩?”
狗子又擔憂起來,悄聲道:“李進可是心眼很小的人,就不怕他報複?”
長孫弘笑起來:“報複?這次讓他喝水,下次就讓他吃狗屎,看他敢不敢。”
“吃狗屎?這很難啊。”狗子摸著下巴,思量著道:“怎麽才能讓他吃狗屎?”
長孫弘懶懶的伸個懶腰,懶懶的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走吧,趕路吧。”
路越走越寬,越是靠近縣城,越是好走,一行人緊趕緊慢,趁著日頭高照,天氣晴朗,加緊了行程。
合州是個小州,轄三縣之地,屬重慶府治下,境內多山,民不過八萬,地不過千畝,卻重在水運發達,三縣中的石照縣縣城坐落在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匯流之處,地形緊要,航運節點,上可通重慶府,下可達遂寧、cd府,在軍事上有控製合州、即可控製南下江南命脈的說法,所以州治也放在了石照縣城裏。
城外十裏,有長亭一座,蓋在小山之上,山下官道蜿蜒,山邊芳草茵茵,有鬆林長於一側,有綠水暢於一邊,周圍都是小山丘,無大山障礙,登亭中望遠,視野遼闊,視之心境悠遠,向來是城裏貴人騷客們春去秋來踏青消遣的好地方。
李家一行人趕在午時之前,來到了這處,城外的人趕了遠路,一般都要在這裏休息一下,喝點水吃點幹糧,然後一鼓作氣的進城,自古如此,成了慣例。
李氏當然也不例外,遠遠的望見了長亭,她就叫管家止步,讓大夥一起過去,休息一下,等會進城。
長孫弘裹在人群中,一起過去,亭子其實並不大,不過可以容納十餘人盤踞的地方,來往的人多,此刻已經有一群人聚在了裏麵,年輕人居多,白衣長衫,高談闊論,還有女子的聲音鶯鶯燕燕,旁人一看就知道定是城裏的有錢人在這裏聚眾賞景觀風。
李氏籌措一下,她是女眷,又帶著孩子,自然不便過去與旁人混居,而且那群人看上去非富即貴,李家雖有錢也不便去招惹。好在亭子周圍,都是草地,平坦寬廣,找個地方休息也不是難事,於是管家過去,遠遠的找了個地方,有樹有石頭,趕車子休整沒有問題。
李家的人在車子周圍下車休息,吃點心喝茶水,長孫弘等下人自然沒這等福氣,隻有另外隔得遠一些的自行休息。
放下背上的書箱,長孫弘隻覺肩膀勒的慌,累倒是不累,這麽些日子鍛煉很有成效,走了這麽遠的路,他感到身體還很有力氣。
坐在地上,喝口下人們傳喝的竹筒水,長孫弘靠在一棵樹上無聊的四處張望,遠處長亭裏的喧嘩聲很大,即使距離幾十步遠,也能聽得到。
“莫兄,這詞好啊,一聽就恢弘大氣,這首詠秋之詞堪稱名篇,教諭見了,也要豎起大拇指的,果然不愧是我縣學中的英才,他日高中,可要記得我等同學一場啊。”
“哪裏、哪裏,各位兄台過獎了,應景之作,上不得台麵。”
“豈是如此?莫兄謙虛了。”
…….
紛雜吵鬧,飄入耳中,長孫弘聽了幾句,心知是一群學子在那裏作詞詠秋,不由得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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