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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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田小森畢竟未經人事,也不如張文陽“博覽群書”,所以完全沒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會引起什麽樣的誤會,或讓人產生何種聯想。

    他隻是出於待客之道,覺得自己衣衫不整有些丟人。

    抱歉了兩句,他一邊快速綁好腰帶,一邊將人領進屋裏。

    希爾斯離遠了坐在院子角落裏曬太陽,手中把玩著那隻七零八落的草鞋,鞋子做的過程中受力不均,最後收尾時又出了點岔子,導致它與完美二字毫無關係,如同一隻插滿了箭的篩子——編織後多餘外岔的稻草尚未剪去。

    田小森解釋道:“見笑了,剛才在做草鞋,起身時不注意絆了一下。”

    張文陽暗自鬆了口氣,還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否則他要氣死。張媒婆也定了定神,雖說男人逢場作戲很正常,相互間結契成家也不如女子般講究貞潔,但傳開了大小也算個事。

    自古以來,“淫”便不是什麽好詞。

    “小森別怪張婆多事,你年紀不小,早到說親的年紀了,你家裏那位客人看樣子也不像成家的,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他考慮考慮,是不是?”

    這張媒婆有時候嘴碎沒把門,真要想遊說什麽,也能唬得人乖乖入套。這不,田小森有點聽進去了。

    他雖然心儀希爾斯已久,在那晚夢見他後,更是萌生了與之結契的想法。但想法之所以為想法,就是想做還沒敢做的事,他空有心思卻遲遲缺乏勇氣一錘定音。

    在他看來希爾斯實在太好了。

    如今張媒婆提醒,他意識到兩人終究不是一家人,時間不長還好,同住同進出的日子久了,沒名沒分的,即便是朋友,也難免找來諸多閑話。

    田小森自己倒是不怕,但……他想得有點多,興許單相思的人都難免患得患失,他想到希爾斯與自己朝夕相對,卻可能到最後都隻是好兄弟,甚至要在這裏為希爾斯迎娶新娘或契兄弟。

    想到這兒,他反而不敢去看希爾斯的臉了,心裏泛著酸與澀。

    張媒婆突然覺得後背一涼,卻見大怪物正冷眼沉沉地盯著她,漂亮的眸子冷如利刃,在她身上一刀一刀地剜。她猛地打了個激靈,躲到了張文陽的另一側。

    “你多想想。”張媒婆這段時間可算摸清了田小森的性子,小怪物看似隱忍無爭,倒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一旦決定了什麽,就會堅持到底,外人很難置喙。所以她才借了大怪物當托詞。

    “我們方圓十幾裏也沒個牙人,很多事隻能靠我們鄉裏鄉親的口口相傳、互相幫忙。”張媒婆順勢說下去,“鄰村並頭村東邊有戶外姓人有急事搬走了,正好空出一個房子,張婆不說假話,房子不小,勝在規整又便宜,依山傍水環境實在不錯,還能賒賬先住下慢慢還錢,讓你家客人去住最合適不過了。兩村子離得也不遠,以後你們哥倆走動也方便。”

    旁邊的張文陽愣了愣,並頭村東邊?剛搬走的?他還真聽說過,不是剛搬來沒兩年的黃家嗎,那處房子……他頓時欲言又止,張媒婆偷偷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多言。

    田小森沒注意到張媒婆的小動作,也沒應下什麽,暫時擱下這個話頭,轉而問張文陽,“你有什麽事麽。”

    張文陽心中糾結,黃家的事在嗓子眼裏打了個轉,秤砣一般掉回了肚子裏,倒是把原先要說的事拎了上來。

    無非是李有誌等人的蓋棺定論,哪有多少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說道的,張文陽有心借此來看心上人罷了。

    書中未必有黃金屋,也不一定有顏如玉,卻有一套套的謀略可學,大事上張文陽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是搞不定的,倒是學會了拐著彎來追求人,這一點上,他比田小森強些。

    來前張媒婆問張文陽,想當契兄還是契弟。

    這是本朝的傳統,天子尚有帝後之別,民間自然效仿,一家不能有兩主,便有了兄弟之分。

    與年齡無關,結契兩人商量好即可,契兄當家擔大事,家中分工如何倒無所謂。

    別看張文陽個頭小小,一口就要當契兄,還想當上位。

    於是張媒婆告訴他,要抓緊機會表現表現。譬如現在田小森家的柴還沒劈,他把袖子往肩膀上捋,跑過去握住了斧頭的手柄,“小森哥,那誰腳上還傷著,我幫你砍柴!勞煩給我和張婆泡壺茶。”

    田小森被張媒婆攔了一下,錯過了阻止的時機。

    “我們來了這許久,著實口渴得狠呐。”

    田小森蹙眉道:“要喝隻有涼白開。”利落地倒了壺涼水出來,張媒婆被噎了一下,壓根不想喝。

    希爾斯全程無聲圍觀,此時才氣定神閑走向正與斧頭搏鬥的張文陽,冷嘲道:“你們中原人有個成語叫什麽?不、自、量、力。”一字一頓。

    憋得滿臉漲紅都拔不出斧頭的張文陽氣得火冒三丈,這什麽鬼東西!誰家斧頭會剁進樁子裏那麽深?

    希爾斯抬起拐杖將他撂倒,張文陽沒防備肚子上挨了一棍,摔了個屁股墩,疼得齜牙咧嘴,“你欺人太甚!”

    卻見希爾斯單手抓住斧頭,□□毫不費勁,又用拐杖往柴堆裏挑了一下,不知如何動作木塊就飛起自己落在了木樁上,“啪哢!”大腿粗的木頭瞬間裂成兩半,如砍瓜切菜般簡單。

    希爾斯再沒對這個不自量力的人族說過一個字,但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彰顯自己的力量,以實力嘲弄著這個闖入自己與田小森家的外人。

    張文陽幾乎要被氣哭,他從小被護著長大,村裏人看重他是個讀書郎,也處處關照,何時受過這種屈辱,麵紅耳赤之際,他竟選擇了落荒而逃。

    “我改天再來!”低著頭衝出了門外,張媒婆啞口無言,連忙也告辭追了上去。

    田小森如釋重負,拿走希爾斯手裏的斧頭,“阿希你的傷還沒好,不要逞強,都放著讓我來。”

    希爾斯忽然將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大半重量都壓到田小森身上,說話時熱氣噴灑在田小森的耳朵尖上,“嗯,我今天還幫你翻了菜地,好累啊。”

    不出意外得到田小森緊張的關心和嗬護,一路半摟半抱著坐回原位。田小森撤掉涼白開,換上了熱騰騰的米湯,蹲下來看希爾斯的腳。

    “你真是……”他抿緊嘴,希爾斯的腳也那樣好看,在繃帶的包裹下也令人難以移開視線,還好沒加重傷勢。

    希爾斯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凝視著田小森光潔的額頭,忽而伸出修長的食指撓了一下田小森的下巴,輕聲道:“既然放心不下我,就不要動趕我出去的念頭。”

    “我沒有!”田小森脫口而出,“隻是——”

    “噓。”希爾斯在他唇上輕點,“這樣就行。”

    田小森仰望著這個男人,隱隱覺得他話裏有話,但以自己的能耐猜不到他未竟之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什麽。

    好像隨著希爾斯的到來,很多事情都順利了,種甜豆時出了那麽些岔子也能順利長成,那些找麻煩的人都遭了報應。

    希爾斯是他的福神嗎?

    是嗎……

    另一邊廂,張媒婆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張文陽,氣不過地拍了他一下,“你跑什麽啊!”簡直恨鐵不成鋼。

    張文陽抹了把眼睛,撇嘴道:“那個番人欺人太甚!”麵對長輩,他就忍不住有點撒嬌抱怨的意思。

    張媒婆暗自翻了個白眼,“他欺負你,你就不會欺負回去?”

    張文陽胸膛劇烈起伏,張媒婆抽出帕子擦了擦汗,“張婆可是最看好你的,番人要什麽沒什麽,也就模樣俊些,哪裏比得上你這個未來的秀才公?現成的法子在眼前,你可爭點氣。”

    張文陽想起黃家那房子,“不是,黃家的女人孩子不是肺癆死的嗎,那屋子多晦氣啊!”

    肺癆在此時幾乎是不治之症,還傳染人,一般這樣死的人的房子都很難再賣出去。黃家本來家底挺殷實,家裏妻兒病一場,什麽底子都掏空了。病不起,死還要錢,不然哪裏話本中那麽些賣身葬親人的故事。

    張媒婆可不管那麽多,“這有什麽,人沒都沒了,用艾熏幾天就什麽都好了。他是西域來的人,可不像我們中原人這般講究。”

    “聽你張婆的,準沒錯!”

    “想想你的小森哥,再讓他跟那番人天天呆一起,指不定哪天就成別人家的了。到時候你可別找張婆哭。”

    張文陽煩亂了一會兒,最後想起希爾斯那傲慢的冷臉,默認了張媒婆的說法。

    他們倆想得倒好,準備使點小詭計,逼走希爾斯,卻不料對話盡數被藤蔓接收了,轉頭希爾斯就知道了來龍去脈。包括張媒婆收了錢才非要給希爾斯賣房子的事,還有出於看笑話的好事心態,才來撮合張文陽的田小森。

    鄉裏鄉下最不缺的就是看別人笑話的人。

    譬如有戶人家的老爺子在醫館去世了,老婆子身體不好也不大出門,一輩子依賴自己的男人,家中小輩一直瞞著不敢告訴她真相,謊稱老爺子去了親戚家串門子。

    偏偏有好事者跑去人老婆子跟前,興致勃勃地說,你男人早死啦!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你兒子媳婦沒告訴你啊?

    然後老婆子差點沒厥過去。

    這些,是希爾斯閑時所見。所以張媒婆的舉動並不會困擾到他。希爾斯有的是手段。

    於是過了幾天,田小森聽說張媒婆撞了鬼摔了一大跤,牙磕掉了好些,還驚了魂;張文陽家中的書也意外失火,燒了不少。

    而並頭村黃家,張聚富打聽回來,田小森終於知道來龍去脈,那家房子卻在前天夜裏被山上野獸鑽壞了牆角,半個屋子都塌下了,真夠慘的,好在老天開眼,倒下的廢墟裏發現了一株極罕見的藥材,黃家人將它賣了,總算有了重新開始的家底。

    田小森規整菜地,挖坑下種,希爾斯的腳傷用了更好的傷藥,恢複的速度見長,這會兒跟在他屁股後給種子灑土填坑。

    見田小森頻頻回頭看他,他微微眯眼,拍了拍前方的腰,“怎麽?”

    田小森連忙搖頭,緊走幾步,有顆不知從何而來的名為不安的種子悄無聲息地也埋進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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