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蓮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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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陸三川睡了整整兩日。第三日清晨,他才有了些許知覺,隻是腦袋昏疼眼皮沉重。他嚐試著睜開眼皮,並未成功,便也不勉強了,舉起雙臂伸了個大懶腰,腳尖蹭到羽被,又軟又暖。

    門外依稀有人聲,隱隱約約,雖然聽不真切,其中一人似乎極為惱怒,而另一人極為謙卑。

    ......

    “我說過多少次,切勿逼人飲酒!”

    “屬下知錯。”

    “知錯,知錯有用嗎!你可曾想過,倘若他身體有恙不得飲酒,你這一壇美酒便成了殺人之器!”

    “屬下知錯。”

    “哼,你這名字可果真起的妥帖,欒為,亂為,胡作非為!”

    “屬下知錯。”

    “美酒雖好,與良人對飲方佳!若如你這般胡亂贈飲,東有荒者贈他一壇,西有丐者與他同飲,待遇到知音卻沒了酒,卻該如何是好?”

    “屬下知錯。”

    “將我今日與你所講銘記心中!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門主。”

    “等等。昨日魏老前輩來訪,留下兩壇絕佳玉瓊酒。我放在酒窖後屋的泥桌上,你自去取一壇來。”

    欒為一聽“絕佳玉瓊酒”,喜不自勝,忘了壓低聲音,彎下腰抱拳舉過頭頂,高聲道:“多謝門主賞賜!”

    袁啟明雙眼一瞪,抬手便要扇過去,最終仍是沒有舍得,皺著雙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輕言道:“行了行了。”

    門外便沒有了聲音。

    陸三川立刻明白,猛地睜開雙眼坐起,朝門口喊了一聲:“袁叔!”

    袁啟明站在門外,並不知陸三川已然醒來,目送欒為離去之後,便也要回去書房看書,聽屋內傳來陸三川喊叫,立刻轉身推門進屋,喜道:“川兒,你醒了!”

    陸三川一見袁啟明,雙眼即變得濕潤,聲音亦是咽哽,“袁叔...”他雖與袁啟明交往不深,畢竟眼下僅剩袁啟明一個親人了。所幸袁啟明對他十分寵愛,每每袁啟明去到陸宅拜訪陸本熾,必定會帶上一些糖葫蘆撥浪鼓之類的小吃玩具,待到陸三川長大一些,袁啟明便改贈書籍,名經典籍自然不在話下,偶爾也會帶幾本奇談怪誌或是武功秘笈。陸三川雖不願習武,看書看得疲倦之時便不再挑揀,或拿了奇談怪誌閱讀,驚歎其中種種怪誕,或拿了武功秘笈,隻是草草翻過以作放鬆。

    袁啟明見他眼淚汪汪,煞是心疼,邁大步走去床沿坐下,將他抱進懷中,輕拍著他項背安慰道:“川兒不哭,有袁叔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陸三川原本尚能忍受委屈,隻是輕輕啜泣,經袁啟明這般安撫,卻反而放聲嚎啕大哭起來。袁啟明也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將他抱得更緊,待他哭聲小些了,才將他推開替他抹去淚水,溫言道:“你在這屋中再歇息一會,我去命人準備幹淨衣服與可口飯菜。你一路趕來定當十分艱苦,看這衣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破的。”

    陸三川“嘻嘻”笑了一聲,抬手往袁啟明鼻下伸去,“不僅破,還臭了。”

    袁啟明笑著將他手臂捉住,聞了一聞,輕鎖雙眉裝作難以忍受的模樣說道:“臭不可聞臭不可聞!”

    陸三川“哈哈”笑了幾聲,心中陰霾散去不少。

    袁啟明也便舒了心,抬手整理著陸三川雜亂的頭發,溫言道:“你且歇著,過會我再進來,到時你與我講講這一路走來發生了什麽。”

    “嗯。”陸三川點了點頭,目送袁啟明關門離去。當屋內僅他一人時,便又覺得有些慌張,時常擔心有人破門而入。他閉上眼捂著胸口做了兩次深呼吸,掀開羽被下地走去桌旁坐下。

    陸三川所息的這間屋子是袁宅之中最為華貴的一間。雖然如此,卻也比富賈員外好不了多少。桌是黑檀木桌,椅是黑檀木椅。黑檀木與紫檀木、紅檀不同,雖同為檀木,因顏色不顯富貴,不得王孫青睞,價格低了不少。練武之人卻更喜黑檀木,相傳黑檀木的香味可助內功修煉事半功倍。

    這間屋子本就為陸三川所設,十幾年來陸三川從未進過袁宅,這間屋子便一直無人居住,每天僅有仆人進屋打掃。

    陸三川盯著黑黝黝的桌麵看了好一會,心生好奇,便將手按上去細細撫摸。手掌撫過桌麵,竟有絲絲暖意,他忍不住讚歎道:“此黑檀木桌果真是上等良品。”他便又想到了陸本熾,在陸本熾臥房之中也有這樣一張黑檀木桌。

    陸三川呆呆地望著桌麵吟思許久,終於收回神,轉頭將屋內打量。無論是屏風或是惟簾,俱是製作精良,一眼便知價值不菲。他歎道:“袁叔可乃真貴人。”

    袁啟明今年三十又六,十六年前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加之父親在朝為官,目中無人橫行鄉裏,終於有一天得罪了臭名昭著的狼山匪霸劉騰。在某個月黑風高夜,劉騰領著弟兄們衝進袁府之中燒殺搶掠。袁府哀鳴不斷,武昌卻是萬籟俱寂。

    劉騰綁了袁啟明,在袁啟明麵前將袁府上下砍殺殆盡,這還不夠,為了使袁啟明心痛更甚,劉騰竟欲鞭屍。

    恰好陸本熾懷有心事外出散心,聞見袁府慘叫連連,當即衝入袁府將劉騰等人擊殺救出袁啟明,還替袁啟明安葬了袁府上下四十餘屍體。自那時起,袁啟明便將陸本熾認作再生父母,對陸本熾尊愛有加。

    袁啟明用父親遺留下的積蓄將袁宅重建。初時,袁宅之中的家具俱是由紫檀木或是沉香木、降龍木等名貴木材而製。袁啟明望著滿屋鮮豔,想起被屠的家人,悲慟萬分,便將這名貴家具通通撤去,換上由樺木、楠木等製作而成的家具,唯獨正中一間臥房擺上了黑檀木,計劃著給陸三川休息。豈知這一等便是十六年。

    不過袁啟明並無所謂,此時正穿著圍裙在廚房下廚,過不多時,便清洗了雙手,與下人命令道:“陸良,待會將蓮子羹端到川兒房中。陸伍、陸柒、陸捌,你們將剩下的五道菜做完後也一並送到川兒房中。”

    陸良、陸伍、陸柒、陸捌一起點頭應道:“是,老爺。”

    袁啟明則走出廚房回到臥室之中,取出銅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打開一隻方形樺木衣櫃,衣櫃內盡是精美衣袍,多為白色,也有青色、黑色或是淡黃色。他取出三白一青一黃,看了又看,卻是皺眉連連搖頭,將衣袍小心翼翼地鋪在床上,而後打開了方形衣櫃下方的一隻長條形衣櫃。此衣櫃之內疊著袁啟明所穿衣物,多為絲質青衣。

    他從長條形衣櫃之中取出三件最為喜愛的,與先取出的五件一齊掛在左臂,往陸三川房間走去。

    陸三川正走神,聞見敲門聲抬頭望去,見門紙上印著一個人影,那人影約莫六尺餘高,左臂抬在胸前,自門縫傳來的聲音雖是隱隱約約,卻飽含深情。“川兒,是我。”

    陸三川心神一晃,以為是陸本熾,大叫了一聲“爹!”含著淚撲上去開門,打開門卻見是袁啟明,不由得一陣失落,低了頭小聲說道:“袁叔,是你啊。”

    袁啟明知他心傷,右手在他肩膀拍了一拍,輕聲道:“川兒,回屋吧,我給你做了最愛的蓮子羹。”

    正說著,陸良、陸肆等端著木托盤走來,托盤上放著蓮子羹、東坡肉、筍條等佳肴。

    陸三川勉強擠出笑,與袁啟明一同回到屋中。袁啟明將八件衣袍分別鋪在床上,隨後向陸良等招了招手,意示他們將托盤放在黑檀木桌上。

    黑檀木桌性烈,不得沾染湯汁菜汁,一沾染上便會發出刺鼻臭味。陸良等人並不知曉,伸出雙手貼上碗壁欲將瓷碗捧出,袁啟明厲聲嗬斥道:“連托盤一同放在桌上!”

    陸良嚇了一跳,雙手跟著一陣顫抖,震得瓷碗一陣晃悠,有湯汁晃出瓷碗,更有幾滴晃出托盤之外。

    袁啟明本在七尺之外,在湯汁晃出托盤的一瞬之間,挪身上前豎掌拍出,將那幾滴湯汁盡數拍在陸良身上。他還要嗬斥陸良幾句,記起陸三川在身旁,便隻是抓了毛巾擦去掌心汁漬,低聲道:“將托盤放在桌上,出去吧。”

    陸良等人俱是低著頭,急匆匆地將托盤放到桌上,隨後走出屋外。陸肆仍有不解,撇過頭小聲與陸柒說道:“老爺向來溫性,怎今日卻大發雷霆?”陸柒隻是搖了搖頭並不答話。陸捌道:“那另一人便是少主。老爺極其寵愛少主,不允許少主受一丁點委屈。”

    屋內,袁啟明已轉了笑,盛出一碗蓮子羹給陸三川遞去,“川兒,嚐嚐這蓮子羹,我親自下的廚。”

    陸三川微笑點頭,接過蓮子羹嚐了一小口,甘甜爽 滑可口,甚是好吃,不禁點頭稱讚道:“袁叔,你手藝著實不錯!”

    袁啟明笑道:“第一次去過你家拜訪之後,我知曉你愛吃蓮子羹,回到袁宅便招來武昌所有名廚學習蓮子羹的烹製之法。這些年才終於精進不少。”

    陸三川微笑道:“袁叔有心了。”便又舀了一口往嘴裏送。

    袁啟明道:“川兒,與我說說,你這一路走來,可還安好?”

    陸三川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如何又算得上安好呢?”而後將一路上所遇與袁啟明娓娓道來。袁啟明聽畢,鎖眉沉思片刻,卻忽然冷笑一聲,說道:“昨日魏無旗還來找我,言色之中無不客氣,果然是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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