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上，紛紛揚揚的雪花短暫停歇後再次降下，並因風力的牽扯越下越緊。

    帶有些許純淨藍色的雪花，重又彌漫在整個沙漠的天空。

    在寒風與大雪中，熊熊燃燒的火焰越來越小。寒風讓秦漢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他看到祝幼儀雙臂環在胸前微微發抖。

    “上車吧。”

    秦漢右手扶著祝幼儀，登上這高大的越野車。

    他發動汽車沒有方向地前進，將燃燒的火焰留在身後。大雪中已經看不到拉斯維加斯城市上空那絢爛的煙花，隻剩白茫茫的廣闊天地。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西海岸加州的方向嗎？”

    祝幼儀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十分低沉。

    她的雙手縮在袖子裏，原本柔順烏黑的長發此刻打著結，她的臉上和身上也有一些血汙，整個人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一樣在寒冷中瑟瑟發抖。這一天、這一晚上無數意外以人生前所未有的密度向她襲來，神秘的組織，老喬治的離去，死而複生的怪物，這些緊緊連接的事件徹底打碎了她的生活。

    秦漢搖了搖頭不知如何回答。

    戰鬥中滾燙的血液也早已冷卻下來，握住同樣冰冷的方向盤，他卻沒有目的地。

    天地之大，不知道該帶著女孩往哪個方向逃亡。

    伊萬帕電站在爆炸與鏖戰隻會同時吸引來政府與神秘組織的共同關注。而不確定是否是死亡的傑克老大和剩下的黑衣人，似乎預示著在15號公路還有更多敵人在等著他。

    但最為可怕的事情卻還是那些複生者。

    在秦漢的夢境裏新年第一天白天才會發生異變，隻有老人兒童這些身體相對虛弱的人才會在昏迷不醒之後變成喪失理智的怪物。但夢境白天裏的怪物與複生者們絕沒有剛才他看到的那樣強悍，如果有那樣的破壞性和攻擊性，秦漢斷然無法在夢境中逃得生路。

    前有重重追兵，後有幾小時內就會降臨的異變，秦漢不知道生機在何方，擺在他與祝幼儀之前的似乎是一片絕境。

    在這迷茫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去想一直獨當一麵的老喬治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如何做。

    車輛還行駛在這戈壁沙漠之上，寬大的輪胎碾出長長的車輪印在後方又很快被雪覆蓋，地上被雪蓋住的矮灌木和長著刺約書亞樹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秦漢想到了在木屋與戈壁沙漠上的追擊。

    天上有直升機和機槍手，後麵不遠還有車隊的追擊，在老舊越野車停下的刹那老喬治果敢地抓住那一絲機會，沉著冷靜地射落直升機這最大的威脅。而在雷諾茨帶人包圍上來的時候，這個硬漢的心依然沒有一絲的鬆動，於死地中求得生還。

    像海明威在《真實的高貴》說的那樣，風平浪靜的大海，每個人都是領航員。拉斯維加斯逃亡之旅的這驚濤駭浪，方顯老喬治英雄本色，這個最出色的船長犧牲自己帶領他們離開了風暴中心。

    “give me five.”

    這個硬漢臨終前的委托與伸出五指的擊掌似乎讓冷下來的血液重新加速流動變熱。

    看了一眼此刻副駕駛上抱臂蜷縮卻對自己無比信任的女孩，秦漢慢慢減慢了車速，同時開始調動所有的腦力。

    生機在哪裏？

    末世即將來臨，不管範圍有多大程度有多深，對於身處異國他鄉還被一個龐大組織追擊的兩人最理想去處仍然是回到祖國。

    秦漢的意識以這幾天所提高的新生速度翻閱全部的記憶，無數畫麵與信息在腦海中驟然出現又轉瞬湮滅。

    潛意識還支配著呼吸、循環係統，其他所有的能耗與心智都用與信息的處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球在快速輕微轉動。

    爆炸般的信息與分析決策此刻占據了秦漢大腦幾乎所有的帶寬與處理能力。

    這個過程持續了幾分鍾，讓原本就安靜的車裏更加冰冷。

    祝幼儀看到停下車的秦漢呆坐不語，握緊了拳頭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數次生死邊緣的掙紮，恐怖的複生者，過去的兩天發生了太多這樣的意外與變故。老喬治已經永遠離開，唯一可以依靠的秦漢此刻卻不言不語，她不知道身旁的男孩是不是身心已經疲乏再也堅持不了。

    伸出一隻手蓋在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這是自己所能做的。

    秦漢的腦海裏，當最終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平靜與下沉，他的眼球不在快速地輕微轉動，意識定格在一張畫麵上。

    那是一張白色的名片，也是這絕境之中的一絲生機。

    睜開眼睛，銳化重新隨著意識鋪散在周遭的空間裏。

    秦漢看到祝幼儀握著自己的右手，烏黑的眼睛明亮而關切。

    “我沒事。”

    他溫和又滿含堅決地對她說。

    男兒到死心如鐵。

    秦漢不知道八百多年前一位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詞人也麵臨相似的境地。

    在與秦漢年齡相仿的二十出頭，辛棄疾遭遇突發變故，麵臨惡劣絕境——本要南下的義軍部將張安國叛變，殺死耿京致使義軍潰散。

    年輕的辛棄疾以驚人的果敢和勇氣橫刀躍馬，僅率五十餘騎就突入金軍駐有五萬人馬的敵營，生擒叛將再奔襲千裏，將其押送回南宋處決。正是這樣的英勇行徑讓他成功帶領上萬人南下歸宋。

    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辛棄疾這句大男兒的宣言是何等豪邁。

    絕境中，超乎尋常的想法加上常人所不曾擁有的執行力可以抓住最微小的生機，英雄便因此於絕境中誕生。

    辛棄疾如此，老喬治如此，如今的秦漢亦然。

    一個英雄的逝去往往預示著另一個英雄的誕生。

    老喬治已經離去，該他去做一個新的英雄了。

    秦漢重新發動越野車，調轉車頭，驅車往拉斯維加斯駛去。

    他已經有目的地，那個目的地是在丹比爾的酒店派對得到的。

    在博士的女兒前來給他試劑的時候，他的銳化正探測到一樓大廳裏的第七個人。

    而在那個男性賓客的上衣襯衫口袋裏有一張名片，名片上的英文是jean aviation cente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