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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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遊仍在下落中——
其實當他被人從雲淵沉海地宮那萬惡的池子裏撈起來時,就已經醒了。裝睡這種事在這幾年來他已經做過無數遍,駕輕就熟,所以騙了那修士一路。蕭遊本還慶幸自己終於可以從那個地獄逃脫,沒想到帶他離開的修士也是個心腸歹毒的。居然把他扔到了井裏。
一路上,蕭遊聽足了這修士對蘇彥君的哭罵,想來是和蘇彥君關係匪淺。果然不僅隻有人會臭味相投,修士也同樣,和蘇彥君那種蛇蠍心腸的魔頭交好的人會是什麽好鳥。
蕭遊被拋下棄天井時在空中下落了數天,或許更長,前幾天蕭遊還能看到陽光,判斷晝夜。到了後麵,光線已經越來越暗,越來越少,直至徹底的黑暗。
這是死絕之地,連天都厭棄。
不知何時起,四周溫度驟降,連周遭靈氣也變得寒冷刺骨起來。拜蘇彥君魔頭所賜,他雖在地宮受盡涅槃之刑的折磨,卻因為常年浸泡雲淵沉水,修為大漲,一舉突破練氣九層,成就築基。隻是這底子很不紮實,丹田像一杯裝滿水快要溢出來的水杯,稍有不慎就要杯倒水潑。不過再不紮實也是築基,脫離凡胎泥身,踏入真正的修仙境界。築基便可辟穀,以靈氣為食,所以蕭遊不用擔心自己還沒落地就會先餓死在半空中。
他不知道這棄天井有多深,也曾經暗自打趣過,築基修士壽命有二百年,說不定這兩百多年都還不夠他下落的。想完,他自己都被逗樂了。
就連蕭遊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時間再無長短,或許數年,或許數日,他終於悄然落地,在一片靜謐裏粉身脆骨、經脈寸斷,神魂欲裂。隻剩下一雙眼睛還能睜開,掙紮著要看天,要活著。隻是頭頂仍舊漆黑,無人告知他看的究竟是天,還是棄天井。
時間一多,人一無事可做,便會胡思亂想。想東平派,想掉在地上的那些頭顱,又想那喚天珠究竟是何等寶物,值得蘇彥君這等修士費盡心機,殺人無數也要得到。他還想哈哈哈大笑,想蘇彥君現在一定氣到吐血,什麽喚天珠都已成浮雲。解氣,解氣,實在解氣。可惜他連嘴巴也動不了,不然說不定還能欣賞一下自己聲帶受損後的嗓音。
雖然現實是他已在這棄天井裏等死,撐著破爛的身體熬過今日不知明日的。但他絕不信蘇彥君那種歹毒之人在外平步青雲時,自己卻隻能枯死在這,化成棄天井裏那一堆白骨中的一員!
不然,這天道該死!
…………
蕭遊醒來時,迷蒙中仿佛看到了無數縹緲仙光,他以為是死後前來接引的仙子所發出的光芒。待眼目清明後再看,才發現原來是久違的日光。
“你醒了?”一道柔和如清風的聲音傳入蕭遊耳中,蕭遊偏過頭去,在詫異中看到兩個男人。一人著藍衣,束高冠,麵龐如皎月,微笑如春風。一人著黑衣,黑發束成馬尾,一抹黑巾遮目,唇線冷硬。
蕭遊有些拘謹地縮了縮身子,他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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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男人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敵意。你差點死在絕情穀裏,是師尊將你帶回來的。”
“絕情穀?”不應該是棄天井嗎?
“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這兩天還是不要隨便走動得好,在屋內好生修養。”
蕭遊雖感莫名,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身體裏迸發的生機,和在棄天井時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實在天差地別。
雖然這個地方出現得有些怪異,但蕭遊還是住了下來。他無處可去,也無家可歸。天大地大,有一個地方安身,他不敢有太多要求。
後來他知道了那天在他床前的兩個男人的名字,藍衣人名忋星,黑衣人名長庚。他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忋星常帶靈藥過來探望他。長庚來得少,他總背著一把漆黑斷劍。據說劍的另一半和他的眼睛是在同一場戰鬥中失去的。忋星柔和,長庚寡言,卻都是溫柔的人。
蕭遊身體好轉之後,很想去拜見救他一命的劍園主人,但忋星說師尊正在閉關,便是連他們這些弟子也不敢打擾,蕭遊隻好作罷。忽的一天,忋星對他說,師尊想見他,讓他去劍閣會麵。
被忋星引去劍閣的路上,蕭遊不免有些緊張。劍園主人必定是位大修士,他若不小心冒犯到他該如何是好。更何況劍園主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知自己能有什麽東西來報答。
劍閣非閣,而是一座巨大的山脈,聳立於雲巔。忋星送他到山腳便不再送,接下來的路該他獨自走完。看著那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階梯,蕭遊知道,這是劍園主人對他的考驗。同忋星拜別後,蕭遊義無反顧踏上了天梯。
一步踏出,整個世界卻天翻地覆。眼前景象再不是山間石梯,而是蕭遊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葵石大殿,幽幽青焰,盡頭一方白池,水汽蒸騰。蕭遊在這個地方待了十年,他怎麽會不認識,這裏分明是雲淵沉海地宮!
神魂被千刀萬剮之痛仿佛隨著記憶席卷而來,忽的一陣天旋地轉,蕭遊發現自己躺在了雲淵沉水池中。頭頂弧形的鏤空天頂將一輪彎月餘暉透下來,蕭遊眼眸深處翻湧起恐懼、難以置信和痛楚。每當月亮升起,太陰之力隨著月光的照射催發身下法陣運轉,便是涅槃開始之時,一直到月華散盡,太陽之力壓過太陰之力後方才結束。而這時,蕭遊的神魂已經在涅槃的作用下傷痕累累,不成模樣。但他躺在雲淵沉水池裏,永生之水會在太陽之力的催動下修複這些神魂之傷。那十年來,他每一天如是如此重複著,在絕望的深淵裏翻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恨,他恨蘇彥君,恨之入骨!
他想大喊,想痛哭,但最後他隻是輕輕閉上眼睛。他告訴自己這些都不過是幻想,是心魔。雲淵沉海再無法將他困住,而他終有一天會站在蘇彥君麵前,光明正大複仇!
蕭遊再睜眼,雲淵沉海地宮之景已然消散。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垂直斷崖,森冷之氣氤氳其中,讓人無法看透。在斷崖的對麵是一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山峰,峰頂似有綽約人影。一條鬆散麻繩從遠方的虛空中遞過來,搭在斷崖上。山間涼風吹過,繩子在風中搖晃,仿佛隨時都要斷開。蕭遊朝四周望去,雲氣環繞,不見來路,可見想要繞過這片斷崖根本沒有可能。他的視線落在那條晃動的麻繩上。難道說,他要踩著這條麻繩過去?
蕭遊幾乎第一時間覺得自己辦不到。他才築基,無法禦空飛行,也不曾學任何特殊功法。踏繩而過,一旦落下,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驀地,蕭遊忽然笑起來。雲淵沉海地宮內,神魂破碎千千次;至於肉身,被人扔入棄天井,難道不也是早就粉碎過一次?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風漸狂,將蕭遊的衣袍吹得烈烈作響,但他眼中已無畏懼,有的隻是心意圓融後的暢達。他施施然踏上繩去,麻繩仍舊在風中晃蕩,然蕭遊卻如履平地,穩步前行。
那山峰看似遙遠,繩子的也不見盡頭,然後蕭遊卻並不著急。若有目的地,何懼路途與時間,隻要堅持,終會到達。所以蕭遊慢慢走。
忽的一陣淩厲的風迎麵而來,蕭遊臉色驟變,那風實在厲害,仿佛攜帶著無窮力量,將蕭遊掀了個踉蹌。蕭遊以為自己肯定是要掉下懸崖去了,腳往後一踩,卻是踩到了實地。再看過去,哪還有斷崖、麻繩。隻剩一顆半人高的青岩立在眼前,青岩上鐫刻蒼勁二字——劍閣。
向青岩後頭望去,卻被一片濃霧阻隔,隻隱約可見三兩樹木,一處桌椅,以及端坐於樹下的人影。濃霧讓這一切變得朦朧隱約,不管蕭遊如何盯著一處看也看不真切。蕭遊知道,這是自己修為太低的緣故。
“你來了。”
話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音調也似不同少年、青年、成年和老年之聲混雜在一起。
蕭遊驚歎於劍園主人這千變萬化之法相,內心充滿了敬畏之心。朝著那道樹下打坐的身影深深拜下。
“小子蕭遊,拜見前輩,前輩救命之恩,小子無以為報!”
“你,很不錯。試心梯磨練心境,以你的經曆和修為,能這麽快出來,實屬難得。”
蕭遊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試心梯裏待了多久。
“我救你之事,你無須掛懷。我既於絕情穀遇你,也算是有緣。”
“小子自知修為低下,身無外物。然前輩之恩情,小子不敢隻銘記於心。小子或還需再叨嘮前輩於劍園,即便是做些挑水種植之事,也好過全無做工。”
那廂劍園主人聞此言,沉默片刻後,方說道:“既然如此,不若你拜我為師,成為這劍園之人,留下自是名正言順。”
“啊?”蕭遊猛地抬頭,驚愕之情難以言表。
“怎麽,吾乃五劫真仙,還當不得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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