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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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遊答應替吹雪派出席仙境資格賽後,方信對他便親昵了許多,仿佛他真的成了吹雪派的一份子。

    那禹羽仙境還有五年才開啟。吹雪派上貢方壬宗的日期也已排到明年去。但年初過後,吹雪派便已經開始準備各項事務了。他們決定趕在今年冰血暴之前離開雪原,滿打滿算,蕭遊還能在吹雪派待上八個月。

    他對時間的概念有些模糊,隻是覺得這八個月用來暖劍的話,稍顯倉促。

    再度摸劍,本以為會行動滯澀,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這是他多年練劍留下的身體痕跡。

    他抬手,挽一個劍花,隨後才意識到這是長庚喜歡做的動作,長庚做起來瀟灑利落,他學了很久才學到一點□□,現在卻是下意識的釋放出來了。而正主此時正抱劍靜坐於一旁,這讓蕭遊有些尷尬。

    他分開雙腿,站定,練一套五步劍。

    劈,挑,刺,抹,撥。

    動作圓融,行雲流水。

    收劍,斂氣,盤腿靜坐,橫劍於膝。

    蕭遊閉上眼睛,雙手分別放於劍柄和劍尖處。

    天元吐納,靜心養氣。

    一個時辰後,蕭遊睜開雙目,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他從原地站起身,歸劍入鞘。

    “師兄,如何?”

    “你已入自己的劍道,便無須再問我這些了。”長庚說,“問自己的心,問自己的劍。”

    蕭遊伸手撫劍,感受到不疑劍的安穩,這讓他感到平靜。

    閣房前有一顆百年老樹,枝繁葉茂,蔥蔥茸茸。在修道門派栽種的樹木經年沐染靈韻之氣,本身也會發生一些的變化。

    忋星師兄曾說過,天地靈寶有勾引此世界氣韻的作用。如喚天珠這般寶物,亦可幫助修士在冥想時勾連天地。若是那種與天地同壽的天生靈寶,更是可以讓修士觀想到此世界從孕育到誕生的道韻,奇妙非常。

    這顆樹後天養成,當然是遠遠達不到這種要求。但也聊勝於無,所以蕭遊打坐冥想時喜歡坐在這顆大樹下。

    蕭遊腳尖輕點,飛身落於大樹伸展出來的一隻粗壯枝幹上,他旋身落座,背倚樹幹,取出冼靈玉簫來。

    吹起玉簫,苦憶為多,悲從中來,簫音零落,幽幽長長,沉靜淒楚。

    一圈又一圈音波蕩開,掃過整個吹雪派。被那蘊含著靈氣的音波掃過的吹雪派弟子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內心悲傷之事,那股悲傷被無限放大,竟讓一群本在練功的弟子情不自禁淚流滿麵。許曉丹在聽到簫音的那一刹那,驀然想起他對蕭遊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心中大慟,鼻腔酸苦,居然一下控製不住痛哭起來。

    整個吹雪派已然沉浸在一種淒楚的氛圍裏。

    察覺有異的方信匆忙趕出來,還以為這是哪個前來踢山門的修士施展的下馬威,卻萬萬沒想到是那秦遊引發!

    蕭遊自己也有點驚訝簫聲的威力,他雖然是按照《音簫》裏的譜子練習,但技巧平平,應該沒辦法弄出這麽大動靜才對。更何況音修相對於其他修士有一個更高的入門門檻,用連默的說法是,哪個音修不是造詣高深的音樂家,像蕭遊這種吹首曲子都停停頓頓的,簡直不堪入耳。

    連默向來將他的演奏水平批評得一文不值,讓蕭遊很是懷疑自己在音樂方麵的天賦。

    現在看來,他的技術似乎也沒連默說得那麽不堪。

    蕭遊輕撫簫身,又想劍園了。他還記得每次練習曲子時,連默總是倚在石桌上喝酒,明明酩酊大醉,卻還能毫不留情地一個不拉指出那些低級指法錯誤。

    那過去的幾十年裏,他的生活裏充滿了各位師兄的影子。傳道授業解惑,是同門,更是親人。師兄們已經嵌進了蕭遊骨血之中,蕭遊每一次運功,每一次揮劍,每一次吹曲,都要想起他們來。

    剛從冰棺中出來時,蕭遊太痛苦了。劍園沒了,唯一還在他身邊的長庚也沉睡不醒。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等、苦熬,如此無能,如此無力。他不敢去想長庚會不會永遠也醒不過來了。他也不敢睡,他忘不了,他隻要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劍園崩塌的景象。他的一切都是劍園給的,如何能忘,如何敢忘。他幾度徘徊在崩潰邊緣,不想苟活。但他也不敢死,師兄們要他活,他不敢死。

    後來他才逐漸想通,想透徹。

    師尊說人死並不是結束,還有輪回。興許師尊和師兄們已經輪回到下一世了。若有緣,他們總能見麵,即便相遇不相識。

    蕭遊隻有這麽想,心裏的痛楚才能稍微減輕些。

    一旦不再無謂地沉浸於痛苦和傷懷裏,他才發現師尊和師兄們其實留給了他許多東西,他的劍,他的冼靈簫,他這一身修為和宗門傳承。劍園雖然已經不在了,但他繼承了劍園,隻要他還活著,長庚還活著,就能一直把這些傳遞下去。所以忋星師兄才會說,活下去,一切就不會結束。

    是啊,他還要找到昆侖,找到浣劍軒。他還要和長庚師兄一起回家,怎麽能輕易談死呢。

    長庚扶樹而立,似是傾聽。

    長庚說:“終於吹得像點人樣了。”

    蕭遊不禁彎了腰朝下方的長庚探望過去,為自己辯解道:“這個很難的好不好。”他看了會兒手中玉簫,又忍不住問:“當真這麽差勁?”

    長庚說:“現在聽來尚可,劍園時奪人性命。”

    蕭遊沉默了,有必要這樣打擊他嗎,有必要說得這麽實誠嗎?

    蕭遊又說:“師兄,你這樣說不好,我會意誌消沉的。”

    長庚頓了一下,說:“你聽人講話隻聽半句的?”

    蕭遊麵色嚴肅:“看來還是得勤加練習了。”

    長庚一句“你確實沒這方麵的天賦,還是算了吧”差點脫口而出,話語在喉嚨囫圇一圈還是咽了回去。蕭遊這家夥,堅韌可如磐石,又能脆弱如扶柳,長庚是判斷不出哪句話會引發蕭遊哪些刺激的,所以他寧願少說點。

    又聞蕭遊陰轉晴,聲音輕快,似是在笑“這麽看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天賦。連默師兄還說我一輩子都沒辦法把音簫奏完。”

    長庚說:“你那時年紀還小。”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不識,六欲難聞。如何曉人以聽,動人以情?

    凡人和低境修士全憑聲樂鑒賞,旋律動聽便為之傾倒。而長庚、連默幾人,幾度堪破紅塵,一生千回百折,蕭遊目前的道於他們而言太過淺薄,所以簫聲難以入耳。京厭給他的東西又如何會是單純用來奏樂玩樂的。音簫之曲,亦是修行之道。

    蕭遊心情好了點,一曲作罷,又添一曲,隻不過這次曲音歡樂活潑,原本哭得稀裏嘩啦的吹雪派眾人忽然又覺得自己一點悲傷之意都沒有了,反倒想起了很多開心的事,忍不住笑出來。但一摸臉,還能摸到剛才流出來的大把眼淚。

    方信在距離蕭遊不遠處,一眼望見他隨意靠坐在樹上,玉樹臨風,悠然自得,簫音一出,控人心神。此時此刻,這個年輕修士的形象在他眼裏變得更加神秘莫測起來。

    以技入道,難也。隻因沾染俗塵,牽絆頗多,難以斬斷。一身俗骨,又加俗物,哪裏算得入道。

    浩方界人億萬計,修仙之人四萬萬數,音修絕少絕少,而能如此輕易挑撥人心的音修,卻不知得有多高的天賦,多久的修行。

    雖修士不以外貌判斷年齡,但擁有這般金丹氣韻,絕非時間能堆砌的。他必定還非常年輕,而能有這樣的技巧,很可能從小便開始修煉音修功法。

    方信不禁感到一絲疑慮,難道說秦遊並非天生冰屬?不然為何又要專修音法。但隨即他便放棄了這個猜想,後天冰屬是絕對不可能弄出這麽大動靜來的。

    他不禁歎息,這秦遊,比之當年驚才絕豔的一氣宗蘇彥君、陳碧靈,青雲宗雀虹星亦不遑多讓。卻又如此默默無聞,至如今才現身。也不知是哪個上宗門的傳承弟子,流落至此。

    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世界,他果然該退居幕後了。

    哎,要是秦遊願意入我吹雪派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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