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望著他。

    他的眸光清澈而幹淨，就像她第一次碰見他的樣子。張揚與幹淨的少年，如任何一個這個年紀的男生，散發著清爽的荷爾蒙。

    她望進了他眼中，眼神觸摸到那眸光中的溫柔，心中某個位置猝然被燙了一下。

    下意識地，她垂頭，避開了那目光。胸腔裏某個位置卻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咚咚咚如小型擂鼓晚會，在規律的鼓點下，她不敢看龍城陽。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猝不及防。

    知好色則慕少艾。

    《孟子》裏的句子，指人長大知道男女之情後，就戀慕年輕貌美的人了。

    他將這句話用在她身上。

    南雲默默將這句話反複念了好幾遍，臉頰忽然有些……燙。

    她有些茫然。

    龍城陽朝她溫柔一笑：“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想要找你道謝，所以才會關注你。但是後來，我發現了一個在別人眼中冷漠不能接近的你的另一麵。”

    他說：“你每天六點五十到學校，晚上八點半下晚自習回家。回家路上，你會帶香腸喂路上的流浪貓，上學時還會幫擺攤的奶奶推車。同學總說你冷，但是隻要來問你問題，你都會認認真真地解答。班上的小植物也一直是你在照顧，而大家都不知道。”

    他問：“這些都是你做得，而不是作為南天做得。”

    他輕輕地問：“不是嗎？”

    南雲沉默。她的手扭在一起。他的話讓她有些心裏有些亂。

    他望著南雲。

    今天的她和他記憶中有些不一樣。

    往常在學校見到她時，她都穿著寬大的校服。她個頭不高，人很瘦。她不善於打扮自己，一年四季都穿著寬大的校服，留著長直發，眉與眼，五官都幹淨得如雨後天晴。

    今天的她穿著利落的短打，袖口與褲腿都紮緊，方便活動，頭發高高的紮緊，小臉完整地露在外麵，在火光下有種火紅楓糖般的質感，像個風雨中堅強的小獸。

    他不會忘記那一次。他花了一個月的努力，參加他並不擅長的英語競賽。隻因為競賽的地點在二中。競賽結束後，他借口上廁所，甩掉了同學和老師，繞遠路路過她的教室，用最不經意地目光朝裏麵看了一眼。

    她伏案在桌上寫字時，會將長發挽在耳後，眉與眼、下巴有脖頸的弧線溫暖而恬靜。清透陽光下，她的皮膚上有細小的絨毛，像小嬰兒。

    這是她最沒有戒備的時候，也是他學生時代最美的校服風景。

    他發誓，那場景他能記一輩子。

    龍城陽忽然抬高了聲音，歡快地道：“南雲，你知道嗎。我們幾個學校論壇上之間有校園美女評比賽。你是第一名呢。”

    南雲啊了一聲：“這是什麽？”

    龍城陽道：“就是幾個學校之間的發起的評選校園美女的評選。每個學校都有十個女生參賽。其實就是一群無聊的男生發起的活動，想要評出最受歡迎的女生。一共有一百多個女生參賽，你在上麵的票數是第一名。”

    他溫柔地道：“你看，喜歡你的人一直就有很多很多。”

    南雲沉默。

    龍城陽道：“不是作為南天想讓人喜歡的南雲，而是作為南雲的你，本來就是值得人喜歡的。”

    南雲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她偏過了頭。

    龍城陽道：“南雲，你想哭嗎？”

    南雲低頭，不作聲。

    龍城陽輕聲道：“你一直在說你連累了你妹妹，你一直在為你妹妹的遭遇內疚，你所有的淚水都是給你妹妹南天的。你痛苦、你自責、你愧疚，都因為你覺得你害了你妹妹。你為她擔心，你得知她的近況後，為她哭泣。可是，南雲，你有為自己想過，為自己哭泣過，哪怕隻有一次嗎？”

    他輕聲道：“南雲，從一開始，你就是無辜的。”

    “這一切從來從來就不是你的錯。”

    他又緩慢而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這一切一開始就不是你的錯。你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在這場不幸中，你和你被抓的妹妹一樣，也是受害者。你有權為自己的不幸，好好哭一場。”

    “隻是為你自己而已。”

    他輕輕摟住南雲，虛虛地將手放在她的背上，將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南雲不適應這種親密的接觸，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下，卻被龍城陽按住了。他堅定地將她摟住，輕聲道：“在我的肩膀上哭，不會有人看見的。”

    他說：“你本來就沒有任何錯。”

    南雲沉默。

    她僵硬地伏在他的胸口，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體隨著龍城陽的話一句句地放鬆下來。她咬著唇，睜大眼睛，鼻尖酸澀得幾乎一瞬間落淚。

    她像被什麽擊中了。

    “你本來就沒有錯。”

    她等了這麽多年，這麽無數個因為噩夢而驚醒的午夜裏，多少次因為南天而自責和愧疚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句話。

    在過去的四年裏，她無數次希望出事被抓走的是她而不是南天。

    如果命運能夠從來，她寧願死也一定會保護好南天。

    悲劇已經釀成。她沒有任何能力責怪其他人，隻能無數次的責怪自己。她甚至連傷心落淚的時間都沒有。她必須要抓緊任何一點時間，為找到南天而努力。她學拳擊，學跆拳道，學化學，任何一點時間都用找南天上，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能哭。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給她的懲罰。

    毀掉南天一生的她有什麽理由為自己哭泣。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

    當初的一切又何嚐是她的本意。

    一切都是命運施加給她的。她無力地承擔著命運的狂風驟雨，前後都沒有任何遮擋。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你累嗎，你願意承受這一切嗎？

    “南雲，痛苦是需要釋放的。你不能把所有的東西都一個人抗。你也隻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而已，所以，請有的時候也脆弱一點，讓我們有用武之地好嗎？”

    他說：“你才是什麽都沒有做錯的那個啊。”

    他等了許久，背後都沒有動靜。

    他以為他失敗了，無奈地苦笑。

    直到背上襯衫被浸濕，那溫熱的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衫，燙傷了他的皮膚。而南雲始終無聲無息，安靜如初地躺著，一動不動。

    這是一個連為自己難過哭泣都不敢放肆大膽的女孩。

    他的心揪起。

    無聲地疼痛。

    第一次為她，他立下了誓言：“南雲，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

    －－－－－－題外話－－－－－－

    龍少爺：我才不會說，當年為你拉票，我差點被我們全班拉黑的事實。╭（╯^╰）╮。

    我家南雲就是最美，沒商量。

    ·

    這一章寫的有點深。

    南雲是那種遇事永遠會為別人著想的人，遇上這種事情，出事的又是她最親近最愛的人，自責和愧疚讓她背負上沉重的包袱，讓她覺得自己有罪，折磨自己。

    而龍少爺心疼她，想要讓她卸下這個包袱（當然，路還很長。）

    這裏就是讓南雲開始擺脫愧疚，正視自己的難過的第一步。

    希望有人懂。

    愛你們（?′?‵?）Ｉ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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