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清城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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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城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卻又適逢其會。

    雨水穿過厚重的黑幕,落在小軒閣最頂的七彩琉璃瓦上,然後順著瓦縫間的溝溝壑壑一路而下,最終脫離實體,在空氣中雨珠如線。

    清城有雨有長生,雨易得,長生不可得。

    “誒,你說這五年一度的清城劍會就要開始了,這小軒閣,怎的就不見一絲人氣呢?”

    說這話的是靠著南邊窗戶坐著的一位錦衣公子,身著黑色的繡衣,上麵用金線和青線紋著一些不知名的圖案,像是龍紋,卻又似是而非。

    “公子,清城劍會要在五月才開始嘞。”

    旁邊的書童卸下了肩上的筐簍,然後在自家主人的右邊坐了下來。

    左邊是空的,自然是在等著人,客人自然是比自己要尊貴多的,所以隻好選擇右邊。

    “誒,小如,你說那家夥會不會來?”

    錦衣公子一邊看著窗外飄灑的紅雨,一邊拿酒杯浸入盆中的溫水裏。

    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在每次喝酒之前,必是要用溫水溫一溫酒杯,不然的話,就算是上好的佳釀,也會覺得失了味道。

    不過這小小的小軒閣卻是不會有上好佳釀的,但是卻有著東洲聞名的雕字竹葉青,雖算不上絕品,倒也是獨具特色了。

    “公子多慮了,那人一看就是守諾之人,既然說了回來,想必一定會來的。”

    那個喚作小如的書童笑了一下,笑的很是開始,給自己甄了一杯,然後湊在鼻子旁邊細細聞了一下。

    “怎樣?”

    怎樣,自然是酒怎樣,錦衣公子把頭湊了過來,看著那一杯清冽不帶有絲毫雜質的酒釀,莫名的眼中便出現了貪婪地味道。

    這種貪婪,自然是對於美酒的認可,沒有別的意思。

    書童小如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砸吧了砸吧一下嘴唇,恍若意味無窮。

    “你這混賬玩意,酒本是拿來品的,哪有像你這般囫圇著便喝下去的,真實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錦衣公子從盆中拿出自己已經溫好的酒杯,而後用白色的絲巾細細的搽拭幹淨。

    “公子,這就是您的不是了,壯士飲酒向來是大口大口飲,哪能向您一樣小口小口酌的。”

    “去去去,竟是埋汰你家公子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選你當了書童。”

    錦衣公子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是眉宇之間並不見絲毫惱色,而且還泛起了些許沉醉之意。

    竹葉青清冽,清冽如清城山外的景色,細細一品,就足夠讓人無限沉淪。

    一杯酌盡之後,錦衣公子抬起了頭,便看見桌前不知何時已經是站了一個人,同自己一樣穿著黑色的衣服,鬥笠還未摘下,有雨珠順著鬥笠的簷邊墜落。

    “劉公子,你來啦。”

    錦衣公子站了起來,伸出了手。

    “嗯,我來了。”

    那人竟是直接坐了下來,然後摘下了鬥笠,露出了鬥笠下那雜亂的頭發。

    訕訕著收回手,並不見任何尷尬。

    “喝一杯?”

    錦衣公子用自己的酒杯盛了一杯酒,然後遞了過去。

    既然是貴客,自然是要喝最好的酒。

    來人看了一下酒杯,然後拿起,一飲而盡。

    錦衣公子又把一個酒杯扔進了盆中,然後低著頭,笑了一下。

    “上次分別,還未自我介紹,在下蘇秦,東洲蘇氏,承蒙公子救命之恩。”

    錦衣公子蘇秦又站了起來,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那人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書童稍稍有些惱了,自家的公子是什麽身份,向來見到同輩都是別人向他行禮的份。在

    於是乎,書童悶悶著又喝了一杯。

    “在下姓劉,單名一個凡字。”

    那人的名字有點沙啞,給人一種大漠風沙的錯覺。

    “劉凡...”錦衣公子蘇秦稍稍咀嚼了一下,然後展顏歡笑,說,“劉凡留凡,劉兄這名字,妙得很啊。”

    劉凡卻是沒有絲毫的動容,或許說他的臉上就從來沒出現過任何的表情,就像是小軒閣上麵的那些簷獸,亙古不變。

    “蘇秦,我來,並不是為了聽這些的。”

    劉凡從背後卸下了自己的劍,然後放在一邊。

    原來,他一直背著劍,一把黑色的劍,劍鞘是黑色的,劍柄是黑色的,就連那細細的劍穗和劍穗上麵的玉玨,也是黑色的。

    但是他的手卻是稍稍有些蒼白,蒼白的就像是十五天邊的明月。

    蘇秦的目光從他的劍上移了下來,然後看著對方漠然的表情。

    雨聲淅淅瀝瀝,大珠小珠落玉盤。

    “劉兄,那件事我已經托家裏人查明了,的確如你所說,但...”

    他的話未落,便看見對麵的那人站了起來,然後重新負上自己的劍,戴上鬥笠。

    “噠噠噠噠。”

    下樓的腳步聲清脆悅耳,倒是襯了外麵雨墜落的聲音。

    蘇秦愣了片刻,然後苦笑了一下。

    “桀驁不馴,終究是難為人用啊。”

    他取出了溫水中的杯子,然後靜靜地看著。

    小如為處於盛怒之中的主人倒了一杯酒,然後勸到。

    “公子,人各有誌,天下之大,自有可用之人。”

    蘇秦並沒有去喝這杯酒,而是轉頭看向了外麵那條長長的街道,那個黑色的身影,便走在街道的青石之上,他一直走,一直走,然後在某個轉角,倏然不見。

    “所言極是。”

    一杯飲盡。

    有些路,走著走著,是會到盡頭的,而有些路,走著走著,你會發現,永遠沒有盡頭。

    有盡頭的路人們把其叫做路,沒有盡頭的路,人們把其叫做不歸路。

    劉凡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不歸路上。

    清城劍派並不在清城,而是在清城後麵的清城山上,小時候的劉凡一直很好奇,那些所謂的修道者修真者為什麽總是喜歡往山上跑。

    後來劉凡不好奇了,他理解了,人間太汙穢,自然是要追尋一片寧靜的。

    他沿著彎彎折折的山路一路向上,目無旁顧。

    “清城劍派,來者止步。”

    路的盡頭,站著的是一位身著青色劍服的少年,他雙手負在身後,雙眼看著前麵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奇怪劍客。

    “我來尋人。”

    “何人?”

    “貴派歐陽鬆。”

    少年自然是知道歐陽鬆是誰,掌門師伯祖的愛子,也是清城劍派公認的下一位掌門人,昊日一般的存在,自己也是想見而未得,又豈是對方說想見,就能見的。

    “少掌門正在閉門修劍,概不見客。”

    “那我,非要見呢?”

    劉凡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在之前他的眸子一直都是垂下的,這是他第一次抬起,認真且嚴肅。

    他的手,握緊了背後的劍柄,然後緩緩地把劍抽了出來。

    果然,劍體也是黑色的。

    “你,你想要硬闖我們清城嗎!”

    少年也是驚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真的有人敢在清城劍派的門前抽出自己的劍,而且還是一把如此詭異,如此奪目的劍。

    而後,少年敲響了旁邊的鍾,但是看著一步一步向自己走過來的黑衣男子,終究還是慌亂了,然後往山上跑去。

    “有人闖山門了,有人闖山門了。”

    劉浪站在門前,抬起的眸子又落了下去。

    他想過無數種的可能,但是他從未想過,對方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所以,這是一個怎樣的劍派,自己的仇人,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的,他是來尋仇的,所以,這真的是一條不歸路。

    一個一個穿著青衣劍服的人從山上跑了下來,他們拿著劍,如臨大敵。

    而他們的敵人就站在清城劍派四個字下麵,平凡如斯。

    “九師弟,這就是你說的敵人?”

    其實一個青衣劍客是一位中年人,而剛剛那個匆匆而去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邊。

    “是,是,大師兄。”

    被喚作九師弟的少年臉色有些羞赧,然後狠狠地看向劉凡。

    “兄台,不知貴派有何得罪與你的地方,但說無妨。”

    那中年持著劍向前走了一步,語氣頗有幾分敬意。

    他認得那把劍,按理來說那把劍應該和他的主人一樣失落了,但是卻又重新出現,這不得不讓人想多。

    “你,認得這把劍?”

    劉凡卻是注意到了中年劍客的目光,於是乎,他的語氣稍稍平緩了一下。

    “認得自然是認得,那麽,小兄弟與那位人,是何關係?”

    劉凡聽著這話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道。

    “我,自然是他的徒弟。”

    是的,既然是得了人家的劍,自然也就是他的徒弟了。

    “陸師侄,且退下。”此時,從人群後方走出來了目朗眉清的俏公子,身著著白色的錦服,腰間配著一塊圓月般的乳白色玉玨,右邊的佩劍之上,鑲嵌著七顆青色的寶石。

    “少掌門。”

    那中年人看見來人,笑了一下,然後退了下去。

    清城劍派的少掌門,向來也隻有一人,他的名字,叫做歐陽鬆。

    歐陽鬆帶著盈盈的笑意,他的眼睛首先落在了那把劍上,然後再落到了那持劍之人的臉上。

    “小兄弟,我們以前,見過?”

    說是見過,自然隻是客套話,拉近關係的話術罷了。

    誰知劉凡卻是直接點了頭。

    “見過,是見過的,但,怕是歐陽公子,不曾記得。”

    他抬起了頭,眼睛中的殺意如實質般噴湧而出。

    “你!”

    歐陽鬆話音未落,便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如閃電一般向自己衝來,而那把黑色劍更是綻放出了奪目的光彩。

    “歐陽鬆,下地獄去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