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後，屍首應在其生前所住之處停留七天方可下葬，一謂戀生之故，讓家裏人斷了思親的念想，二謂頭七，讓逝者靈魂能夠循著記憶回家看一眼，好入輪回。

    至於到底有沒有輪回，劉凡的確是不清楚的，他想應該是有的吧，大千世界，若是沒有，自己又從何處來。

    這十年裏他在想，自己的前世，是不是就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夢境，那高樓，那車水馬龍，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

    葬禮是在村長的主持下進行的，舉辦的時候天色青青，下了一場雷雨，也預示著梅雨時節已經到來了。

    梅子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坐臥在屋簷下的羅三十六慵懶的看著遠方的青山，青山在煙雨朦朧中凝聚又消散，他在等人，等人歸來，他在等人，等人上路。

    劉凡歸來的時候沒有撐傘，雨不算大，所以淋不壞身子，而且而已幫他好好理一理這些天來的思緒。

    而羅氏則是在墓地裏，村子裏沒有守墓這一說，但是羅氏不想走，說是要多陪自己的丈夫一會。

    當初的確是說了死生契闊，現在卻是刹那間的生離死別，這塵世之間的傷心事，還真的是如屋簷下的雨珠一樣絡繹不絕。

    劉凡回到了院落之中，三十七跟在他的身後，如他一般身上被雨水濕透。

    “你可想好了，這是一條不歸路。”羅三十六依舊是看著遠方的青山，語氣縹緲，有一絲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或許修仙這條路本就不食人間煙火。

    “我想好了。”劉浪在羅三十六的跟前跪了下去，然後三叩六拜，行起了從書中看到的弟子大禮，他的額頭撞擊在簷下的青石板上，隱隱有血跡流露出來，然後混進了雨水之中，片刻間便衝淡，消失得無影無蹤。

    “弟子劉凡，拜見師尊。”

    當這句話說出的時候，羅三十六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坐臥在躺椅上的身姿也是挺拔了起來，然後他雙手虛扶，劉凡便不自主的站了起來。

    “為師師承雲嵐，曾為雲嵐十二殿執守，世襲罔替，汝為吾弟子，自當在為師逝後繼承執守之位，天地為證，以劍鑄心。”

    在羅三十六這句話說完之後，一直陰霾的天空突然間明亮了起來，一朵烏雲給太陽讓開了道路，無限美好的光灑落在這個院落之內。

    “謝師尊。”劉凡低著頭，而他的身邊，無常劍在微微的輕吟，無比開心，無比暢快。

    拜師的場景很簡單，簡單到隻有三言兩語，拜師的場景很磅礴，磅礴到陽光消逝之後便是傾盆的大雨。

    “你隨我來。”羅三十六從躺椅上下來，然後進入了劉凡的臥室裏麵。

    “道者，講究的便是緣分二字，你與我雲嵐的緣分盡在這一本書中了。”羅三十六從劉凡床頭的那一堆書中抽出了一本，然後放在了劉凡的手中。

    這是一本很破舊的書，如果劉凡沒記錯的話，這本書跟隨著自己已經有三四年了，也是父親從書店裏淘來的，是文言，當時尚且年幼的劉凡並不懂。

    後來懂了，但是新書很多，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翻閱了。

    “唉，”在劉凡陷入回憶的時候，羅三十六卻是驀然歎了一口氣，說，“人之氣運，捉摸不定，氣運散去，自當歸天。”

    劉凡不知道羅三十六說這句話的意思，他已經是翻開了手裏的那本書，翻到了第三頁，也就是全書的第二篇文言，是一篇典故，講的是一位修行者羽化飛仙的故事。

    “是故天之高，不可不測，是故海之深，不可不畏，仙人禦劍而來，泠然善也，問之所求何？為長生，羽化而登仙，未數數然也。”羅三十六說著，目光落在了那本破舊的小書上。

    “這一篇便是雲嵐仙人禦劍決的第一篇，能夠幫人打開體內枷鎖，脫去肉體凡胎，進入修仙大道。”

    但是劉凡默念著那一段文字，卻是沒有感覺到任何效果。

    “這樣自然是不行的，修仙者不僅要有口訣還要有器，器乃修仙者溝通天地之物，人通過器才可以汲取天地間的養分，來提升自身的修為。”

    “雲嵐是劍宗，自然以劍為器，所以每一位進入雲嵐的弟子，首先要去葬劍閣挑選屬於自己的劍。”

    “那我呢？”劉凡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現在就去所謂的雲嵐，但是如果沒有自己師尊說所的器的話，也就沒有了修煉的可能。

    “其實，萬物皆可為器，人自身之所感受不到自然養分，就是因為人體內駁雜太多，被萬物所排斥。但是你的身邊，每一件東西，都可以成為你的器，隻是器也關乎著你未來的發展前途，所以質量越高的器，對你的未來，也就越好。”

    劉凡安靜地聽著，且把這一切都記到了自己的心中，他知道，羅三十六不會說廢話，因為他不屑。

    “你手裏的這本書，是雲嵐仙人禦劍決的原本，是天地靈物，這世間，我找不到比它更好地器了。”

    仙人禦劍決的原本，天地靈物，每個修仙者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原來被一個農夫在集市上買到，然後帶回了小山村，在一個少年的床頭呆了三年的光陰。

    “那我要怎麽讓它成為我的器呢？”劉凡問，他的手捧著那本書，卻不敢再用力了。

    羅三十六笑了笑，而後走出了房間。

    “你知道為師當初是怎樣讓無常成為我的器的嗎？因為我跟他說，我會帶他去看最壯闊的風景，去殺最厲害的敵人，可惜了，我沒做到，但是，這又何妨呢。”

    劉凡看著羅三十六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時光在一點一滴中流逝，雨一直未斷，就像一些小小的秘而不宣的心事。

    羅三十六睜開眼，三十七在他的身邊睡得正香，而雨水也是隨著風打濕了一片褲腳。

    “那孩子，差不多了吧。”羅三十六起身，然後走進了屋裏麵。

    此時的劉凡手裏捧著那本書，盤坐在床上，而一點點的熒光漂浮在他的身邊，時不時的有一點或是兩點的熒光被他的身體所吸引，融進了皮膚之中。

    “還是慢了一些。”羅三十六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要知道，尋找自己的器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也被稱為合器。

    在整個東洲合器最快的人便是當時尚且年輕的羅三十六，用了一天的時間，而劉凡合器，隻用了三個時辰，若是說出去，這個速度想必是不會有人信的，而這樣的修仙天才，也必是每一個宗門搶破頭都想要的。

    但是，羅三十六還是嫌棄慢了一些。

    晚上劉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很不一般，渾身清爽，這幾天的煩悶之氣一掃而空，而且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世界仿佛比以前清晰了。

    “是故天之高，不可不測，是故海之深，不可不畏，仙人禦劍而來，泠然善也，問之所求何？為長生，羽化而登仙，未數數然也。”

    而在合器完成之後，劉凡便一直念著這一段，然後念著念著就靈台空明，進入了無我忘我的狀態，隻是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便跌落了出來，讓他有些悵然。

    屋子裏飄散著飯菜的香味，這讓劉凡的肚子也是不由自主的叫了起來，不過想想，也是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走出臥室的門，看見羅三十六正往外端著菜，於是乎劉凡走回了房間，然後又走出了門，看見羅三十六淺笑盈盈站在飯桌前，的看著他。

    “不知道你何時才能醒，就自己下廚做了些。”羅三十六說著，把兩碗飯放在了桌上，“對了，剛剛有人過來說你母親今晚就在墓園裏過了，等會你記得送點飯過去。”

    說完之後羅三十六便坐了下來，開始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

    而劉凡也是從呆愣之中清醒了過來，剛剛乍一看見羅三十六在端菜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所以下意識的想回床，隻是後來反應了過來。

    羅三十六為什麽不可以自己做飯，再怎麽說也沒有羽化登仙，到底還是個人。

    於是劉凡也坐了下來。

    羅三十六吃飯的時候很是講究，必定是一口飯一口菜，每夾一口飯都是差不多的分量，給人渾然天真的感覺。

    吃過一頓沉悶的飯之後，劉凡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並把要給母親的飯菜裝在了籃子裏準備送過去。

    外麵依舊是下著雨，淅淅瀝瀝的，可能要下很久，但是總會有停的時候。

    “凡兒，我能這麽叫你可以吧。”羅三十六突然是把要出門的劉凡叫住了，說，“世事無常，緣起緣滅皆由天定，所以有仇報仇，也是天數，你不必耿耿於懷。”

    聽著羅三十六的話，劉凡突然是豁然開朗了。

    對啊，有仇報仇本就是天數，這是輪回，也是因果，所以自己根本不用擔心報仇殺人會給修仙帶來不好的影響，相反的，如若是一味的壓製自己，才會醞釀不好的結果來。

    所以這些天的搖擺和掙紮都成為了雨中的流光，消逝的無影無蹤。

    是的，這是一條不歸路，也是一條康莊大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