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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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順著聲音,陳光堯隱約看見有一人從草叢裏爬起身來。他一手扶著腰,一邊喋喋不休呻吟著。
“老酒鬼,你又睡在樹上?”神龍的嗓音依是如故。
“你們醒了,感覺怎麽樣?”看到陳光堯幾個,上一秒還要死要活的那人,瞬間變得正正經經。他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草青近到前來,完全不像剛從兩米多高的樹幹上摔下來過。隨著那人的移動,一襲淡藍色右衽道袍映入陳光堯眼中。
那人走起路來足下生風,身板直挺不說還麵帶英氣。他腰間粗布腰帶上掛著的黃色葫蘆前搖後擺。從他身上飄來的濃重酒氣,不難看出這葫蘆的作用。近到一、兩米處,陳光堯終於看清那人容貌。
花白發梳成兩綹分在左右兩側,露出額頭上的幾道褶子。腦門後則用布條束出一條沒過後脖子長的馬尾。那張臉雖略顯老態,卻透著一股濃厚的放蕩不羈。陳光堯不難想象,這位麵相大約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年輕時是如何風流倜儻。隻是這些陳光堯並不關心,真正最吸引陳光堯目光的,還是他那一身簡素卻不失大氣的道袍。
道服,那是龍夏前人的裝束,是龍夏上古方士傳承的一支。在師夷長技、胡服騎射多年後的今天,走在龍夏的大街小巷,幾乎是不會看到這種服飾的。就以活了近二十四年的陳光堯而言,他長這麽大,也隻在古裝電視、電影裏見過道服。
看著道人的身影,陳光堯心頭猛地一驚,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現在腦海裏。雖然不確定在哪裏見過,但陳光堯敢肯定,他絕對見過道人。因為這一襲道服,還有他腰間別著的葫蘆,以及花白發束成的馬尾,陳光堯都見過。
“想必道長就是神龍口裏,把我們從東湖救出的那位吧!大恩不言謝!”梁芳麵帶微笑,朝著道人行了一記揖禮。陳光堯雖然不知道他睡覺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但看架勢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態度上自然也多了幾分敬重。
轉瞬,陳光堯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他腦海猛地一驚暗暗想著:能和神龍做朋友,想必也不是凡人。他作為一個普通人,哪裏能和他們有什麽交際。怕不是自己電視劇或電影看多了,錯把夢境當做了現實。
“舉手之勞,不足為謝。昨夜一時貪酒,讓各位見笑了!春上夜裏尚涼,幾位進屋說話吧!”道人麵帶笑容,言行舉止之間透著一股子英氣。想想他剛剛那個醉酒鬼的邋遢樣,陳光堯又一次見證了人不可貌相。
客套兩句進得屋子,幾人隨那道人圍著一張茶桌坐下。
“好茶!”說罷,張樂天吹了吹杯子,又品上一口。
“喝得出是什麽茶?”道人看著張樂天,一臉認真之中似乎隱藏著些什麽。
“竹葉茶清心、清熱,據說還能抗病毒抗衰老。小時候村裏有片竹林,經常直接摘些葉子泡茶喝。”張樂天人如其名,臉上總是掛著微笑。竹葉這種東西,在龍夏大地怕是再常見不過了。但經張,也仿如書中所寫的七彩靈芝一般神奇。反觀道人,他神色平淡,僅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東湖的事……我沒文化低,也想不出新詞。大恩不言謝!”似是覺得道人不喜耍貧,張樂天收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道了聲謝。
“客氣,小事罷了。”道人手拿酒葫蘆,語氣頗為平淡,說話間就準備再飲上一口……
“你,不用這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道人坐在凳子上,一手拿著酒葫蘆,一手拿著蓋子,他淡淡地看著張樂天。
抱拳禮是揖禮的延伸,在今龍夏這種禮數已經不知道被淘汰掉多少年。作為新時代的年輕人,張樂天這手抱拳禮實在蹩腳。隻是他起立、低頭、躬身這一套(tao)動作,的的確確畢恭畢敬。此刻,張話一樣,依舊保持躬身五、六十度……
“神龍,你還沒說水怪最後怎麽樣了!”劉洋拿起竹葉茶,淺淺一聞後又一臉不屑地放回桌上,起身就走向窗子來到神龍麵前。似乎是看那道人不接張樂天的禮,覺得他態度上有些傲慢。從劉洋語氣中,明顯可以聽出其中包含的幾分不忿。
陳光堯記憶中,劉洋這人明明人情世故很是通曉,偏偏很多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像是沒帶腦子一樣。他這人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例如恩情,他自會記得;但道人這個態度,他就很看不慣了。就算是救命之恩,也用不著這般傲慢吧?張樂天在道人麵前畢恭畢敬地鞠躬道謝,足足躬身了有十秒之久。而這道人倒好,隻是站在對麵拿著酒葫蘆看戲,完全沒有要扶一下的樣子。當然,劉洋這麽說、這麽做,其中也包含一些小聰明,那便是——神龍在這,你這道人算老幾!本來聽到救命之恩,看著親切的道服,陳光堯對道人也是滿滿的好感。隻是這一個細節下來,他心中也有些不大喜歡這個道人。
“區區小妖而已,看到本座自己就嚇死了!”神龍睜著那雙大眼,甚是威武。
“不對,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那咋說的?”
“你說得是怕誤傷我們!”
“這個,呃……”神龍張著大嘴,竟一時語塞。
……
“喔……我懂了!那東湖哩咋會有水怪?”抱著神龍巨大的龍須,劉洋又輕輕撫摸起來。比起那個怪道人,神龍簡直要可愛上一百萬倍。
“是魔物!”道人喝了口酒,眼光爍爍,像是要從中走出什麽東西似的。
“魔物?神魔?”梁芳的語氣中透著好奇,可麵色卻依舊不為所動。
“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所以仙門叫他們魔物。知道龍夏三百多年前的天災嗎?”道人又痛飲了一大口酒。“就是他們的‘傑作’。”
“黃天一千三百六十八年的那場大天災?”梁芳一臉疑問。
“對!”
“那一段史書,記載的有點像神話,難道都是真……”意識到窗外神龍的存在,梁芳終於明白了那本被世人質疑了幾百年的史書。“黃天一千三百六十八年甲申月甲寅,天生異象,光芒萬丈。當日晨,半僧胡匴占因果於香山,言大吉,龍顏大悅。是夜,張燈結彩,舉國同慶。戌時三刻,百裏外百丈西小山崩塌。碎石東傾竟覆皇城,亡者無數,帝崇明皇無幸。”
陳光堯的曆史其實學得並不是很好,對三國的了解也隻是憑著《三國演義》這本小說的同名的電視劇和幾個遊戲。但對於這段話,他多少有些印象。他隱約記得那年在課堂上,因為這段話還與人抬杠。他們比劃著百丈有多高,也比劃著百裏地到底有多遠。結果他們怎麽也沒弄明白,這三百多米高的山,是怎麽塌五萬多米遠,給皇城砸沒了。
“此後,幾個盟國趁火打劫來龍夏掠奪。天災人禍,外憂內患。幾十年後,隨著萬熹帝被軍閥殺害,大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朝徹底亡了,祥和安定的龍夏也徹底完了。”講到這時,張樂天麵無表情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麽。一向樂天派的他,難得也會被其他情緒影響表情。
幾百年前的天災,陳光堯在曆史課上聽過。以那場天災為起點,那些年裏,龍夏有三十多個大城血流成河變成廢墟。據記載,單是淮左柳州一城,在三日內就被屠殺幾十萬同胞子弟。這個數字,至今還存在爭議。陳光堯上學的課本,寫得是八十萬人;但一些史料說,部分人當時已經逃離,死亡總數隻有四十八萬……此時此刻,陳光堯猛然想起一個數字——三分之二。龍夏天災、戰亂前後人口登記對比,滿滿共共總折損了三分之二的同胞先輩。
“這麽久了,神龍沒把魔物打絕種?”龍在今龍夏,誰也不知道還意味著什麽。但在劉洋的眼神中,可以分明看到一個老男孩的崇拜。
神龍沒有說話,而道人拿著酒葫蘆,一口接一口地飲著,仿佛喝水一般隨意。
“哪有你說得那麽簡單,魔物之眾,分布之廣……”道人拿起葫蘆,剛送到嘴邊,才想起酒水已經喝完。
“好好把握,不能浪費,給彼此一個機會!”張樂天低聲自喃,聲音不大,陳光堯卻聽得很是清楚。
“如是不嫌,弟子張樂天,願為道長解憂!”張樂天一副抱拳禮雖是蹩腳,身子卻是恭敬。
“嗬……也好!”道人笑得低沉。回過頭來,看著陳光堯幾個,講:“你們呢?”
陳光堯默不作聲,他驚訝張樂天突如其來的態度,卻忘記這話是他自己剛剛給張的。他更沒由來的感覺到,這個道人絕對不是性格古怪那麽簡單。陳光堯隱隱覺得,這個道人好像心裏藏著些什麽。而剛剛的一切,仿佛都像是有劇本推動一般。
“我怕我不來,會後悔、掛念一輩子!學生——梁芳還不知道老師姓什麽!”梁芳的神色格外認真,她的文藝不是一天兩天。梁芳會認老師,在陳光堯預料之中。但她平白無故說這樣的話,卻並非她的風格。陳光堯覺得,“平白無故”並非“平白無故”,隻是僅僅因為此事,梁芳會說這些話,那絕對算是“平白無故”。本是理所應當的一句話,但從她口裏說出,卻是引得陳光堯思緒連篇。
人們總在幻想天賜機遇,可當夢寐以求的機會放在眼前,人們又會彷徨、又會畏首畏尾生出諸多顧及。如果沒有張樂天、梁芳,陳光堯可能現在還沒有讀懂這個機會。又或者他讀懂了,卻在猶豫之中錯過。機會就像美豔的鮮花,又似可人的處子,你忌憚隱藏的危險而不去理睬,結果自是有旁人來爭奪。
“蜀道門下——李一。”道人看著酒葫蘆,眼眸極是深邃。
陳光堯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突然,他們一臉默契地同時相互點了下頭,然後轉身對著道人。
“李師父……”
“師……”
“老師好!”
……
三個字的、四個字的,一時間幾種聲音突然混做一團,反正誰也沒聽清誰具體喊得是什麽。看著他們五個臉上那燦爛的笑容,默契後的不同步,似乎也並沒有產生尷尬。
“哎呀,咱這個默契!老師,老師,咱都喊李老師。來來,再來一次!”
“李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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