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石榴正熟，從窗戶往外看去，碧綠的枝子上掛著沉甸甸的果兒，火紅一片。

    少年伏在鋼琴上，呆愣愣地低頭看著手機。手機上，是一張高三班級的課程表。

    風從窗外吹進來，他撩了撩額前的碎發，莫名有些煩躁。

    門鎖“哢哢”轉動兩聲，琴房的門“砰”地打開，一個身穿白色校服的男生突然進來。少年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收起來，卻還是被逮了個正著。

    “周如宴，你又玩手機！”稍大的男生皺皺眉，“你到底是來玩手機的還是練琴的？”

    少年低著頭：“哥……”

    “算了，我不管你了，”周儒弈皺皺眉，把一本紅色封皮的樂譜放在琴上，“書給你放這兒了，我過段時間出去比賽，不在學校。用完書放你那兒就行。”

    “好。”周如宴點了點頭。

    琴房門又“砰”一聲被關上，哥哥匆匆的腳步聲漸遠。周如宴拿起書，緊抿了抿唇。

    過了一會兒，他猶豫著合上琴蓋，站起來，悄悄往琴房外走去。

    ……

    “我……我真不記得了！”

    賓館裏，周如宴一臉無辜地坐在床上，盯著何引的眼睛。

    何引就坐在他旁邊，正無奈地跟他對視著。自從跟周如宴坦白了自己高中時候的身份後，周如宴就跟寧死不屈的戰士似的，明明臉色煞白，卻一口咬定，自己並不知道何引在說什麽。

    周如宴心頭也在砰砰直跳：開什麽玩笑！這個打死都不能承認啊！

    當年暗戀的學長是何引也就算了，這麽多年過去居然沒認出來人家也算了……最尷尬的是，不僅沒認出來何引，還拚命撮合何引跟他哥，簡直傻到家了！

    周如宴本來就有點臉盲，還忘性大。這麽多年，一眼沒認出來何引也是難怪。但前暗戀對象現在成了自己的“同事”、萬千影迷的男神，怎麽都覺得有點尷尬。

    堅決不能承認！

    “我以為那本是你的書。”何引無奈地笑笑，“當時你跟著我，把書落在了圖書館，我就想著，反正你之後還會來找我，我就替你先保管了。”

    “我不記得了。”周如宴誠懇道，“真的。”

    何引歎口氣，繼續說下去：“但是，沒想到給你一保管就是這麽多年。”

    周如宴心如亂麻，腦子裏嗡嗡嗡全是蚊子叫，不知道該說什麽。

    高中那個學長，是他第一個動心過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講，甚至屬於周如宴的“初戀”。

    人臉的樣子已經記不清，但他還記得，入學儀式上身穿白校服講話、在主席台前微笑的學長，語氣有多溫柔、聲音有多好聽。

    而現在，當何引跟那個學長對上號……周如宴總有種難以接受的感覺。初戀的印象已經根植在了腦海裏，何引是男神，是他的目標或偶像。一旦和年少時暗戀的人重合，有著深深的不真實感。

    “想不起來就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何引看周如宴半天沒說話，也隻好笑了笑，“不過，我和周儒弈確實沒什麽關係。之前聽音樂會的票都是片方贈的。”

    “嗯。”周如宴皺著眉，點點頭。

    何引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起身。

    “早休息吧。”他歎口氣，走向房門，“明早開工會有人叫你，小韓給我開了小灶，一會兒給你送一份。你不用去和工作人員一起吃飯了。”

    “謝謝。”周如宴勉強笑了笑，還是有點尷尬。

    何引帶上門出去，周如宴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躺在床上。

    原來當年那個學長……真的是何引。

    說來也好笑，從入學儀式的一見傾心，到何引高三畢業。整整一年裏，周如宴除了悄悄跟著何引以外，竟然沒有任何行動。

    周如宴知道何引是哪個班的、知道他們班每天每節上什麽課、知道他在圖書館最喜歡坐哪一桌……卻唯獨不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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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現在知道了，學長就是現在這個年少有為的、國民級男神、金幕獎最佳男主角獲得者——何引。

    現在都對當年的學長沒感覺了，何引還會介意自己暗戀過他嗎？

    要說介意的話，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當年的跟蹤狂了吧……

    周如宴有點頭疼，拿被子蒙住頭，深深歎了口氣。

    劇組的拍攝相當費工夫，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全升起來的時候，整棟賓館的人就都醒了。

    賓館裏住著全劇組的人，大家趁著天剛亮還不太熱，開始布設備，布燈。演員紛紛到位化妝、做造型。群演導演把群演們安排好，戴上簡單的道具站在一邊。

    何引換了一身衣服，穿著在禮堂演奏的鏡頭中要穿的禮服，比昨天更顯風度。而女一號齊媛媛身著一身暗紅色旗袍，是跟在敵軍司令身邊潛伏著的特務，也是風姿綽約的民國美人。

    設定裏，女特務邱寧每個禮拜都會陪敵軍總司令去劇院聽西洋樂。何引扮演的男一號董天文，便趁這個機會把藏在曲譜裏的秘密代碼彈奏給她。

    周如宴作為音樂指導，去看了看製作方準備的樂譜，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樂譜跟秘密代碼半毛線關係都沒有，估計也就是仗著觀眾不懂，隨便糊弄過去罷了。

    “何引會彈這幾段了是吧？”導演招招手，叫何引過來，“一會兒給你幾個特寫，光一打會非常漂亮。你看一下劇本，是從這邊上台……”

    周如宴在台下靜靜看著何引，有些出神。

    何引確實有種難以形容的魅力，這種魅力不是來自於外表或者演技。而是他投入到工作中的那一刻會自然迸發的認真嚴謹的魅力。

    有句話說，好的演員，會拍完一部戲學會一項技能。何引就是這種演員，不是音樂出身，卻各式樂器樣樣精通。在何引家的時候，周如宴聽過他拉小提琴，雖然隻是普通人水平，但已經很是不錯。

    這個人的認真和努力，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這種人不紅、不拿影帝，那還有什麽天理？

    開始拍攝，開機，場記打板，今天的第一場第一鏡。

    “你是？”場內的觀眾散去，敵軍司令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凝視著舞台上何引飾演的董天文。

    “一名鋼琴師。”何引禮貌地彎了彎腰，對司令鞠躬。

    “不錯，”司令站起來，背著手，“南京大亂，時局動蕩，能在這裏尋到這麽好的劇院，也是難得。”

    說罷從手腕上解下一塊表：“今日相見也是有緣，我就愛聽這西洋樂的玩意兒，以後我常來，你記得多彈些聽聽。”

    何引接過表，誠惶誠恐地彎腰，私底下跟司令身旁的女特務交換了一個眼色。

    董天文這個角色，乍看上去像是沒什麽底線的落魄少爺，為了錢什麽都能做，跟誰都卑躬屈膝。但正經起來，又真像那麽回事兒似的，一副表麵君子的感覺。

    這個角色的魅力所在，就是董天文外表和實際身份的反差。今天拍攝的這幾場裏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卻更考驗演技。

    何引和齊媛媛對戲時每一個流露出來的、狡黠的神色，都讓周如宴在心中暗自叫好。何引這種挑釁似的笑容和神色，迷人得可怕。

    上午的拍攝非常順利，大部分鏡頭都是一次過。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何引給的壓力太大，齊媛媛邊拍邊冒汗，頻頻被拖下去補妝。但好在她狀態還行，幾乎沒有ng的鏡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何引剛想叫周如宴，卻發現他早早領了劇組的簡單盒飯，暗搓搓躲在一邊自己吃去了。

    他看了看周如宴，有點無奈。如果早知道戳破身份會讓兩人尷尬，他還不如晚點再說。

    下午的鏡頭裏，多數是董天文在禮堂彈琴、和敵方鬥智的場景。禮堂的戲要這兩天拍完，曆史建築借起來太麻煩，整個小鎮裏就這麽一個大文物，保護得跟什麽似的，政.府那邊沒完沒了地派人來催。

    “導演！”戲拍到一半，攝像忽然喊了一句。

    “怎麽了？”鏡頭停掉，導演皺了皺眉，站起身來。

    “這個大特寫的鏡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恐怕要換手替。”攝像說，“何老師的手不行啊。”

    昨晚蚊子太多，何引的手背被咬了三四個大包。鏡頭下這幾個包太過明顯，化妝師廢了好大力氣都沒蓋掉，沒辦法隻能找替身。

    導演猶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何引是不是帶了個手替跟組來著？要不然先上一下試試。”

    “我帶的是音樂指導，導演，”何引皺皺眉，糾正道。

    導演看了眼何引的神色，沒說什麽。

    周如宴就站在旁邊，無奈地笑了笑。他聽得出導演這語氣是怎麽回事，畢竟自己是空降劇組的音樂指導，不被人當回事也沒辦法。

    工作人員過來，立刻帶周如宴去換服裝。雖然鏡頭隻到袖口，但被觀眾發現穿幫，也不是什麽好事。

    負責替身的導演看了看他：“你能拍嗎？就算後期配音，手型也盡量得跟……”

    周如宴皺眉，沒說什麽。

    五分鍾之後，周如宴坐到了鋼琴前。

    樂譜在鋼琴上架著，他掃了一眼，有點難度，但離他的水平來講，當視奏都綽綽有餘。

    三，二，一，開機。

    道具鋼琴的音質不好，但周如宴彈下去的那一刻，全場人都被猛地震了一下。

    洶湧的旋律瞬時湧來……這是一首鋼琴獨奏曲，節奏極快，片中的董天文通過每一組十六分音符的打頭音符對應暗號，整首曲子曲調變換很大，其間不停地變奏，旋律詭譎卻又帶詭異的美感。

    神秘、周旋……黑暗的西方教堂裏，閣樓上點著昏沉的蠟燭。蠟燭火光跳動，又跳成了夜深林間的沙沙落葉。

    場景轉換，露出半張臉的紳士從下著雨的老巷裏打傘穿過；黃包車夫拉著身份神秘的大戶小姐，在夜間的大路上留下轔轔車輪聲；女郎身著紅裙在聚光燈下起舞，伴著舞曲，和秘密一起隱入沉睡的夜色……

    如果說何引隻是為了拍戲需要把曲子彈下來，那周如宴，就是影片裏的真正的鋼琴師！

    每一個音符都被他的指尖捕捉，隻要一眼從樂譜上掃過去，他的指尖便流出迷人的曲調！

    全場都鎮住了。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一曲結束。

    直到周如宴彈完，站起來，導演才反應過來——這個幾秒就可以結束的大特寫，已經拍了足足四分鍾！

    老舊的禮堂中，琴聲似乎還在空曠的圓弧穹頂下回響。這個被曆史忘記的禮堂，也許萬萬沒想到過，有一天會有人在這穹頂下重新奏出打碎時空禁錮的音樂。

    而周如宴，也作為替身，第一次刷新了場下眾人對“鋼琴”二字的認識。

    這種震撼程度，和坐在家裏聽音響裏的音樂，差距簡直是一個天上和一個地下。導演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周如宴身著戲服，禮貌地笑笑，走下來對他點了點頭。

    “可以了嗎，導演？”他問。

    “當、當然可以……你真的沒事先看過譜子嗎！”導演哽了一下，有點想流淚的衝動，“你叫什麽名字？彈得太好了……”

    “周如宴，”周如宴平靜道，“謝謝導演，我隻是個替身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樹猶如此、江湖遊情 的地雷！~

    感謝 君辭x5、嘉魚x50、梨子 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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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太熱，睡不著，就幹脆多寫了一點……

    這章的周同學超酷的！_(:3」∠)_

    “不服我的，都得跪在我的鋼琴下！=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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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困了，我先睡一覺去，回來以後捉蟲 回複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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