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同心臭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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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聽了楊邦翰的話後,鄭衝沉吟道:“此事並非三言兩語書信能說清楚的,我還是親自回去一趟,當麵將此事與父親說了較為妥當。”
楊邦翰點頭道:“鄭公子所慮正是,當中是非曲直,還是該當麵陳說。”頓了頓楊邦翰又道:“這獨杖禪師為人剛直不阿,但往往壞事就壞事在這種人身上,我與泉州鎮國東禪寺的主持一貫禪師有舊,東禪寺乃是南少林三院正寺,一貫禪師也是獨杖禪師的師兄,我這便修書一封,星夜差人送往東禪寺去,說不得隻有請一貫禪師來福清一趟,或能勸住獨杖禪師,將事情平息下去。”
說罷,楊邦翰當即離席,來到書案前,那主簿上前磨墨,鄭衝一旁觀看。隻見楊邦翰提筆略略一頓,似乎思慮如何落筆,隨後思慮定後,一拉衣袖,提筆便在玉箋紙上飛快書寫起來。
落筆毫無澀滯,落痕鐵畫銀鉤,鄭衝看了讚道:“楊知縣不愧是進士出身,隻憑這一手字,便可說是當世大才。比我這個粗魯人些的字,不知好看了多少。”
楊邦翰微微一笑道:“我靠筆杆子吃飯的,這吃飯的家夥事當然是要貫熟才是。鄭公子刀槍上吃飯,這筆墨功夫不練也罷。人生苦短,諸多百藝,如何都能學齊?倒不如專精一樣,總好過博而不精。”
鄭衝越來越覺得這楊邦翰甚是有趣,是個妙人,不似一般讀書人,那股子八股的酸腐氣滲到骨子裏去了。當下鄭衝笑道:“也不用稱呼什麽鄭公子,若不嫌棄,楊知縣可稱我表字博文即可。”
楊邦翰這時候已然寫完,收筆之後,看著鄭衝也笑道:“那博文也可稱我表字義熙,也不必稱呼什麽楊知縣。”
鄭衝摸著鼻子又道:“與義熙兄談天說地頗為暢快,隻恨遇上義熙兄晚了。”
楊邦翰卻笑道:“我卻對博文才華略窺一斑,請看此書。”說著指了指桌案的一本書冊,鄭衝一看,卻是自己編寫的那本《鄭氏營務》。
鄭衝見了微微一鄂,這本《鄭氏營務》乃是他料羅灣海戰之後寫的,其後鄭芝龍看過,便命鄭芝虎找了書局刊行,鄭氏有錢,便印製了數萬冊,福建鄭氏幾個水師大營內都廣為派發,讓將校士卒們熟記,便依照營內所定例令而行。隻是這本書冊並未在書市上流傳,楊邦翰是怎麽得到的?
見得鄭衝疑惑的目光,楊邦翰微微一笑道:“我有個甥舅便在福州水師大營內做個書辦,便得此書,看了之後覺得這書標新立異,便帶回來讓我一觀。”
鄭衝頷首道:“原來如此,不過此書乃是管教營務的一些細枝末節之事,楊知縣也有興趣?”
楊邦翰笑道:“其實管束營務也好,治理一縣之地也罷,其中有不少細枝末節之事便是相通的。便好似博文書內記述的,營務幹淨,便能防止疫症爆發,這用在治理城鎮,不也是一般的道理?”
說到這裏,楊邦翰長長一揖道:“當世著書立說者,不知凡幾,但著書立說而能實用者,卻是甚少。博文此書,不是醫書而勝似醫書,其中還包含了不少治軍的道理,在下看了之後,也頗有啟發,早就對博文神交已久,隻是緣慳一麵。”
鄭衝也是頷首回禮笑道:“今日湊巧能結識義熙兄,也是小可榮幸,隻恨相逢太晚。”
楊邦翰哈哈一笑道:“也不晚啊,若是博文不嫌棄,你我學一學古人,義結金蘭如何?”
鄭衝也是哈哈一笑道:“求之不得。”當下兩個臭味相投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將兩人更加緊密聯係起來的方法,義結金蘭!正是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當下鄭衝問了楊邦翰年歲,楊邦翰道:“在下萬曆三十二年生人。”鄭衝道:“長小弟九歲。”鄭衝明明已經大學畢業二十四歲了,可他穿越後,倒黴鬼的年歲隻有二十,於是他也跟著改了年齡。改年齡在鄭衝看來稀鬆平常,這年月又沒什麽測骨齡之說,自己說自己才二十歲,難道還真有人測骨齡不成?
至於鄭衝和倒黴鬼年歲差了四歲,但樣貌卻毫無差別,這一點上鄭衝認為是和兩人的生活環境有關。鄭衝生活在現代,雖然曾經是孤兒,但好歹還不曾挨餓受凍過。而倒黴鬼就不一樣了,自從倒黴鬼的外祖父死後,他便一個人在市井流浪,過的是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風餐露宿的,人長得也成熟一些。是以兩人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相差四歲,但看起來年紀卻無二致。
當下鄭衝與楊邦翰敘了年歲,當即在縣衙後院內擺下香案,在月下結拜金蘭。誌趣相同或是兩人結拜的原因之一,但鄭衝認為這個時候楊邦翰與自己結拜,更像是在站隊,再拿他自己的仕途打賭。他賭的便是這個鄭衝是真的,或者說鄭氏會承認這個鄭衝是真的,他楊邦翰沒有斷錯案子!
若是他賭贏了,今後楊邦翰便算是靠上鄭氏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了。若是他賭輸了,那必是萬劫不複,罷官抄家,還要承受鄭氏的怒火,這便是自斷後路了啊。
兩人結拜後,楊邦翰差人準備星夜送信去泉州,鄭衝也不願留下幹等,便準備連夜趕回安平去。安平便在泉州左近,路途相同,當下楊邦翰命往泉州送信的四名衙役隨行,五人都騎馬準備趕往泉州。
馬匹都準備停當後,楊邦翰送到衙門外來,鄭衝上馬後,楊邦翰忽然拉住馬匹轡頭沉聲道:“博文此去,當扣住利害二字陳說,不必拘泥真假是非,這時候不是爭論公義是非的時候,若真假顛倒,朝廷難堪,鄭氏難堪,整個福建官場都要難堪啊。”
鄭衝頷首道:“小弟省得,若是小弟回安平去了,那獨杖禪師真的告上福州,知府衙門那裏要重審此案時,義兄不必為難,大可刷拘票來傳我便是,想必那時候我已經說服家裏人,屆時便一同來福州打這場官司便是了。”
楊邦翰心頭感激,頷首道:“博文此去,一路小心,切記,無論如何,切不可感情用事,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而後可以有所為!認定了的事,便一股腦做下去便是,管他什麽是非公義的,最大的公義在咱們手中!”
鄭衝倒吸一口涼氣,想來這楊邦翰也是看出來一些端倪了,雖然他拿不準真假,但他這話是要鄭衝明白,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他自己都要一口咬定,千萬不可退讓啊。
楊邦翰與鄭衝從始至終也沒有談論過去監牢裏殺人滅口的方案,兩個都是聰明人,其實殺人滅口乃是此刻最下乘的辦法了。雖然倒黴鬼一死,鄭衝或可逍遙法外,但楊邦翰始終會落下個看管囚犯不力的罪名,而且更顯得鄭衝心虛,會令本來相信鄭衝的人也產生懷疑。
其次,殺人滅口總要人去做的,派人前去,落人口實。一個謊言要用更多謊言來掩蓋的時候,窟窿一定會越捅越大。其實今天倒黴鬼在公堂上的表現,楊邦翰和鄭衝都看在眼裏,正是爛泥扶不上牆。倒黴鬼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卻是個無膽匪類,而且為人趨利避害,是個軟骨頭。這樣的人活下來,在打官司的時候,一定會錯漏百出,他活著絕對比死了好。
而鄭衝這邊唯一需要擔心的,就隻有一個人的態度,那人不是倒黴鬼的生父鄭芝龍,而是他二叔鄭芝虎!鄭芝虎敬重楊秀蓮,是以會格外看重他這個侄兒,也不知真假在鄭芝虎看來,會有多重要呢?
“好,義兄金石良言,小弟謹記!”鄭衝說罷,抱拳一禮後,辭別楊邦翰等人,便和四名衙役打馬上路,連夜趕往安平去了。
從陸路回安平,路途也不算遠,過了福清,次日黃昏,鄭衝等人便快馬到了莆田,實在是人困馬乏,便在莆田歇宿一宿,第二天起身又在趕路。
隨後過了惠安便到了泉州,四名衙役之內,便有兩人分道揚鑣,兩人便是去泉州鎮國東禪寺送信的。另外兩個便跟隨鄭衝,一道穿過泉州,過了晉江,直到安平來。
三天四夜快馬趕路,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平,鄭衝著實感受了一回什麽叫馬上的顛簸,隻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
回到安平,鄭衝卻不先回鄭家去,反而望安平鄭氏水寨大營而來,他回去見鄭芝龍之前,他要先見一個人,那人便是鄭芝虎!
他這個二叔在鄭家的分量那是極重的,在鄭芝龍心目中也是極重的,而鄭芝虎也是最為支持鄭衝的,此事須得先與他說了,看他的反應再說。
一路上鄭衝也在琢磨該如何說服鄭芝虎相信自己,鄭芝虎看似粗魯,但其實很重情義,鄭衝救過他的性命,與他共過生死,或許用這些時日結下的情義來打動鄭芝虎,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倒不是說鄭衝會承認自己是假貨,而是他要用說辭令鄭芝虎堅信他才是真的鄭衝,因為一旦案子真到了福州府,與倒黴鬼當堂對質,自己是一定會有破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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