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當堂又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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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嘩然,鄭芝龍皺眉喝道:“衝兒,此乃公堂之上,不可胡言亂語,什麽賭賽,你帳下要一群和尚來做什麽?”

    鄭衝朝鄭芝龍長長一揖道:“父親,少林院僧眾之中,習武的武僧極多,平素許是抱打不平慣了,因此時常替百姓們打抱不平,卻將國法置於身後,此乃大大的不該。不過僧眾們也是出於一片好心,也並非有意為之,而是獨來獨往慣了,不知王法之故。今趟若是能按賭賽之果,將獨杖禪師以下闔寺武僧皆歸於軍中帳下,這些武僧都是好武藝之人,日後再與紅夷血戰,軍中便平添了一番助力。而武僧都到了我帳下,少林院便隻剩下些不會武藝的僧眾,繼續禮佛念經,也不必封閉寺院,以免福清百姓沒了個燒香拜佛的地方,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鄭衝一番話看似是說給鄭芝龍聽的,其實卻是在說給吳炳。少林院之所以侍強孤傲,不將法度放在眼中,多半便是仗著寺內有許多武僧之故。假如闔寺武僧都投到鄭氏帳下,少林院隻剩下些不會武藝的文弱和尚,自然也就不會再敢和官府叫板,也就不會成為地方一個不安定的因素了。

    吳炳聽明白了,他想到封寺,遷移僧眾,其實也是有隱憂的,那便是地方百姓的反對。少林院在福清地方上,還是有許多百姓信眾支持的,強行封寺,隻恐引起民眾反抗,激起民變,那也是不好的。聽了鄭衝的話後,吳炳沉吟片刻,反倒覺得鄭衝這個辦法最為妥帖,不過當堂改判,有些打臉啊。

    便在這時,楊邦翰忽然開口道:“堂尊在上容稟,我朝自正德至天啟年間,各部軍中遇緊急戰事,多有募民間義勇鄉兵的,各處募有僧兵的更是不在少數。當年抗倭之時,便多有招募南少林武僧之舉。此趟我朝正與紅夷交戰,亦如當年抗倭一般,鄭總兵並鄭守備提招募少林院武僧入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當堂改判,也無不妥。”

    鄭衝聽了暗讚楊邦翰厲害,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一來說了招募僧兵,在大明朝並不是頭一遭新鮮事。二來說了,此刻還在與紅夷交戰,當堂改判,乃是順應戰局,並非朝令夕改。

    大明朝自土木堡一役之後,各地衛所軍製便已經是分崩離析,於謙守北京時,便已經多有招募民間義勇鄉兵參戰的了,否則大明朝在土木堡一戰損失數十萬軍隊,於謙哪裏又變出許多軍馬來守衛北京?

    這些招募的義勇鄉兵都不像衛所製那樣,士兵是世襲的,打完戰之後,可以解散,各回各家。自明英宗之後,明朝衛所製出來的兵,基本已經無法滿足作戰需要。明朝後期著名的戚家軍、俞家軍皆是臨時招募的。

    是以,明朝中後期的地方軍便包括在京外的衛所軍、邊兵和民兵。衛所軍配置於各軍事重鎮。邊兵是防禦北方蒙古騎兵的戍守部隊,配置於東起鴨綠江、西至嘉峪關的九個軍鎮,這九個軍鎮史稱“九邊”。民兵是軍籍之外,由官府僉點,用以維持地方治安的武裝,內地稱民壯、義勇或鄉兵、機兵、快手,西北邊地稱土兵。

    而這些義勇鄉兵中,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的苗兵、狼兵等土司兵,由不同行業和階層組建的礦兵、鹽兵、僧兵(少林兵、五台兵)等,也屬地方軍。遇有戰爭,地方軍常應召出征,戰爭結束後仍回原地。

    當下吳炳下定決心頷首道:“既然博文與獨杖禪師有賭約在先,那不知禪師可願履行賭約,應鄭守備招募,至鄭守備帳前效力?”

    獨杖禪師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官府要封寺可不是開玩笑的,能去軍中效力,也不算是給南少林這塊金字招牌丟臉,便已經算是有個極好的台階下了,當下急忙道:“貧僧願賭服輸,承蒙鄭施主不計前嫌,還肯接納我等武僧,也令少林院不必封寺,貧僧自然願意至鄭施主軍前效力!”

    吳炳看了看獨杖禪師,皺眉道:“但按律法,誣告官員,是要流放三千裏的,這獨杖禪師若是不用流放,去了軍中,隻怕有違律法……”

    鄭衝急忙笑著說道:“知府大人明鑒,我水師常出海作戰,一去便是數百、上千裏,今後禪師隨軍征戰,便也是流放三千裏了啊。”

    當下吳炳也不囉嗦什麽,便道:“好!便改判為,獨杖禪師領少林院闔寺武僧投鄭守備軍前效力,但獨杖終身不得再回少林院!少林院內不許留下一個武僧,其餘僧眾可繼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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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吳炳改判之後,鄭衝稍稍鬆了口氣,但看了看昏暈在地上的鄭大一眼,還是咬牙又道:“知府老爺明鑒,此人雖假冒本官,但所幸也並未得逞,且看他一副窩囊樣子,也不似會勾結紅夷之人,還望知府老爺能從輕發落。”

    此言一出,吳炳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鄭芝龍立時喝道:“衝兒,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亂語!”

    楊邦翰也猛朝他打眼色,示意他收回適才的話。但鄭衝卻暗暗咬牙後朗聲又道:“知府老爺,此人所犯之罪,確實無可辯駁,但還望知府老爺念在此人年少無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否免了死罪,從輕發落?”

    吳炳冷冷一哼道:“一派胡言,國法豈容私相授受?你退下,不得再說!”

    當下鄭衝隻得輕歎一聲,退到鄭芝龍身旁,不再言語。堂下一眾圍觀百姓聽了卻紛紛讚道:“好個仁義的鄭家公子,這人想害他,他卻開口替這人求情。”“這般心善的富家公子,確實不多見的啊。”“鄭公子還是個官,可惜是個武官,否則這般心善之人,管治地方,便是我等福氣了啊。”

    吳炳也不理會堂下竊竊私語,當堂念了判詞,命人犯畫押之後,便將昏暈的鄭大收監,等候秋決。獨杖禪師則由衙役看管起來,待得鄭衝那裏準備妥當,便協同鄭衝一道去少林院收編闔寺武僧。

    至此一場鬧劇式的悲劇收場,當鄭衝看著昏死過去的鄭大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走的時候,心頭忍不住有些悵然。作為始作俑者,是鄭衝自己一手摧毀了這個人,將本該屬於這個人的身份、親情、財富全都搶奪得一點不剩,便連姓名也毫不客氣的搶了過來。雖然鄭衝是勝利者,但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還隱隱有些不安。

    退堂之後,吳炳請鄭氏父子、楊邦翰至內堂敘話。在內堂各自坐定之後,吳炳笑著誇讚了鄭衝一番,在少林院處置之事上,他想的辦法的確是照顧了各方麵的裏子和麵子。

    少林院沒有被封寺,而是去掉了那些不把官府放在眼裏的武僧們,可將平民信眾們的不滿減到最低。獨杖禪師也不用流放,武僧被官軍收編,還博個為國效力的好名聲,也算保住了麵子。而官府則去掉了一塊心病,又不會引起民變,也得了裏子,保住了麵子。

    但誇讚一番之後,吳炳便沉下臉來道:“少林院一事上,博文提點得好,讓本官免去很多麻煩。但後來怎麽就糊塗起來?當堂為那賊人求情起來?”

    鄭衝一愣,暗想這吳炳還真是變臉大師,剛才還熱情洋溢的誇獎自己,怎麽一轉臉又說起自己的不是來了?當下坦然道:“若按法度,假冒他人,罪不至死,更何況他並未得逞,也沒有什麽危害。下官也是一時憐憫此人罷了。”

    吳炳皺眉道:“做官可不有憐憫之心,這官麵上的事,本就是不能兼顧所有人等。他假冒你的身份,雖然未能得逞,但此人終不能留下,否則難保日後不會有人翻出此事來說!你懂了嗎?”

    吳炳的話已經夠明白的了,鄭衝明白了。什麽是做官?做官就是代表著大多數人的意誌去欺淩少數人。或許這話說的有些偏激,但卻無可厚非。就好比征三餉,誰都知道三餉是用來對抗滿清建奴和闖賊的,但強征三餉,卻是苦了自耕農,而放過了商人和士紳們。士紳有功名在身,他們的田地是可以免稅的,所以明末做官的人都是在把士紳商賈階層的意誌強加給貧苦百姓。

    又好比這趟吳炳重處鄭大,他是不希望鄭氏因此人而生亂,導致鄭氏軍心不穩,從而令整個東南海麵上再受紅夷侵擾。為了八閩百姓,吳炳隻能選擇殺掉鄭大,以絕後患。否則等朝中閩黨的政敵反應過來,翻出此案來大做文章,那閩黨便會很難受了。

    鄭衝當下起身來,恭恭敬敬朝吳炳一揖道:“多謝吳知府指點,下官明白了、”吳炳歎口氣道:“你初涉官場,當中許多關節厲害還不知道,隻望你今後記住,為官之道,在乎守正二字,何謂正?便是於國於民有利之事皆為正,旁的細枝末節,即便是再淒慘十倍之事,也皆可視為不見!知道了麽?”

    鄭芝龍也道:“此乃吳知府的金石良言,你當謹記之!”鄭衝連忙諾諾應了。

    隨後鄭芝龍與吳炳說起政務來,鄭衝聽得氣悶,便借口起身淨手,來到衙門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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