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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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還不到飯時,城隍廟中間的亂草堆上,正橫七豎八或躺或坐著十多個叫花子。
史上哪個朝代,不是建立在屍山血海之上
大楚立國之前,戰爭連綿,無數人家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不管走到哪裏,見得最多的可不就是這樣無家可歸的大大小小的叫花子?
粗略看去,城隍廟的這群叫花子和路上所見,也沒什麽兩樣,一樣的麵黃肌瘦,一樣的骨瘦如柴。
可就在姚泰護著天佑走進去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們的不同——
和旁的乞丐得過且過、眼神畏縮怯懦不同,這裏每一個孩子即便全都渾身襤褸、衣不蔽體,卻都有一雙冷冰冰無比銳利的眼睛。
明顯瞧出姚泰和天佑來者不善,一行人中生著雙鳳眼手上有塊刀疤年紀最大的那個小叫花子最先起身,其他叫花子也跟著從地上爬起來,呈扇形站在他的身後。
姚泰心裏一動,旁人看不出,他卻一眼看破,就這麽瞬息時間,這群小叫花子就占據了城隍廟內最有利的地形,所謂進可攻,退可逃,反應這麽快,簡直堪比久經沙場的兵將。
也不知和人打了多少場架,才能形成這樣的敏銳。
唯恐天佑會吃虧,上前一步就要把天佑護在身後。
卻被天佑揮手止住,又要過他手裏的大包裹:
“你出外麵守著。”
姚泰遲疑了下,淩厲的視線一一在對麵依舊默不作聲的乞丐身上掃過,威懾的視線不言而喻。
這才轉身退回城隍廟外。
天佑也不理他,隻管解開地上的包裹。
裏麵是這一路上天佑打著買給月明吃的旗號,買來的所有零食——
香噴噴綿軟的糕點,甜絲絲的飴糖,精巧的小玩意兒,燒雞,牛肉,甚至還有一大包雖然已經冷掉卻依舊香氣四溢的羊肉串……
小叫花子們全都滿臉菜色,明顯根本不曾吃過一頓飽飯,甚至年紀小些的孩子隨著月明的動作,無意識的張了張嘴,下頜跟著輕微蠕動……
饒是如此,領頭的少年動作之前,即便是那個六七歲的小豆丁都不曾往前邁一步。
“吃吧。”天佑把所有吃的東西擺了一地都是,這才抬頭,視線在對麵這群高高矮矮神情警惕的叫花子身上掃過,神情看不出悲喜。
“說吧,你想讓我們做什麽?”刀疤少年的視線艱難的從散發著香氣的食物上挪開——平陽城這幾日亂象迭起,大家出來一天,愣是沒要到一點兒吃的。會這麽亂七八糟的躺著,也是因為餓的沒力氣站起來了。
現在天佑帶來的這一大堆食物,無疑成了世間最大最美的誘惑。
可他心裏卻也明白,平陽城中人一向把城隍廟裏的這群叫花子看成螻蟻,不對,應該說害蟲一般警戒著,平日裏能丟過來些吃剩的飯食已是極大的恩典,絕不會無緣無故送出來這麽多明顯是剛買的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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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會兒又卑微卻明顯無比堅持的加了句:
“我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隻有一點,我們兄弟,不能分開……”
之前平陽城裏捉到拍花子的匪人的話早已傳開。
看少年人的防備樣子,怕是遇見過有人唯恐自己孩子出事,起過找一個年歲小的叫花子放在家裏替自家孩子擋災的心思——
處境這般不堪之下,依舊不願放棄身邊每一個人,少年的所為無疑令人動容。
唯有天佑卻始終低著頭,不曾說一個字,以致城隍廟裏出現片刻的凝滯。
刀疤少年盯著天佑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我。”天佑終於開口,卻是佝僂著腰蜷縮在那裏,好半晌才強撐著起身——那些芥末的力量果然非同一般,天佑這會兒隻覺整個髒腑都好像被人拿刀子攪拌一樣劇痛,卻偏是這樣疼到要窒息的時候,依舊忍不住想到胖丫頭的模樣……
淡淡吐出這樣兩個字,天佑的精神終於再次集中,視線和刀疤少年交匯:
“顏朗哥,阿維……你們不認得我了嗎?是我,天佑,我,回來了。”
最後幾個字聲音無疑有些顫抖。
天佑話音落下的第一時間,叫顏朗的少年就衝了過來,動作太大了些,他旁邊的少年一下被推倒,連帶的前麵一個損毀的香爐也被撞翻。
少年卻全然不顧,一直衝過來,半跪在天佑身前,本是冷冰冰的眸子已是一片赤紅:
“你說什麽?你是,天佑?!天佑,真的是你,回來了?”
其他孩子不過愣了一霎,也全都圍了過來,不敢置信的瞧著天佑:
“天佑,真的是你嗎?”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年紀小的幾個孩子太過激動之下,聲音都已經嗚咽。
“是我。”天佑點頭,心情激蕩之下,卻是再無法多說一個字——
眼前這些人曾是他童年的玩伴,更是對娘親忠心耿耿的家將和侍衛的後代。
說來可笑,所有這些誓死效忠衛護著娘親和自己的人卻是和這會兒已經權傾天下的父皇無關,甚至他們中有些人根本是死在父皇的人手下。
平陽城,正是娘親和自己被追殺的起點。
在那之前,天佑就是一個簡單而又純粹的開心孩子,陪在母親身側,有小夥伴們陪著玩耍,有溫柔的郡主娘親小心嗬護,即便不常見到父親,卻早已認定,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偶爾在瞧見娘親背著人悄悄流淚時,也會生出疑惑。
真的懂了,卻是在一位渾身是血的叔叔突然倒在家門口開始——
那一天,天佑知道了,原來娘親竟然是前朝太子的養女。外祖父曾是前朝大帥,最是英勇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戰,不意卻被奸人所害,死在和匈奴人激戰的沙場之上。
太多人為外祖父鳴不平,便是前朝太子也親赴平陽城外的戰場,迎外祖父靈柩歸京,中途更是接了年方十二歲的母親,並認作義女……
明明聽那位叔叔說,父親揭竿而起,高舉義旗,其中一條就是,要為當初冤死的外祖父複仇。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外祖父膝下也就母親一個女兒罷了,他身為女婿自然同時也是兒子……
為什麽行將勝利的時候,那些追隨著父親,同樣打著給外祖父報仇的人卻會容不得母親和自己的存在?
到現在天佑還能恍惚記起,那慘烈的一夜——突然燒起來的大火,被刀劍穿身的婦孺……
血戰中,不時有人倒下,死的最多的就是追隨著娘親的護衛的家小……
顏朗的哥哥和兄弟,方維的娘親和姐妹……
那麽多曾經鮮活的生命一夕之間盡皆被收割。
即便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寂寂深夜時,天佑未嚐不感到鼻翼間滿是濃稠的血腥味兒道時那等徹骨的寒冷……
更有一個放不下的執念,那就是回到平陽,尋找曾經的那些玩伴,那些誓死守護自己和娘親的侍衛的後人……
所以才會在被宮裏那些女人“暗算”後,順理成章悄悄求了父皇,得到了一個到平陽城母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走一趟的允諾。
卻沒想到明明是父子兩人的協議,卻依舊被有心人打聽了過去。
不然,一個小小的平陽城,如何會突然就接二連三出了這麽多事?
好在之前早做好了精心的安排,一路走來也算是有驚無險。更是打聽出來城隍廟聚居的這群小乞丐裏十有八九有自己想要找的人。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同樣叫傅月明的小丫頭了。雖然帝都中再次成為朝中新貴的傅明禮後人不停對自己釋放善意,多年被追殺養成的多疑心理卻讓天佑始終不曾放下戒心。
甚至說,天佑心裏,這個曆史久遠、出過無數名儒大佬的傅家,遠不如因為女兒為救護自己而死,簡直把自己視為仇人的姑父、大將軍傅元江可靠。
因此在月明竟然第一時間就取得了旺財的信任後,天佑就起了疑心。之後又聽月明自報家門,名字竟然和為自己而死的姑父的女兒一模一樣,更是心生戒懼。
之後的事就更不對勁了,小丫頭竟是直接把自己帶到了之前和娘親的舊居,還有神神秘秘的商家人,更甚者,一個土生土長的平陽人,到自己鄰居家串個門都會迷路……
所有一切加起來,要是還想不到這小丫頭絕對有鬼,可就真是蠢到家了。
對於膽敢算計自己的人,天佑從來都是格殺勿論。唯有這一次,順勢而為之下,不過用了些芥末去算計胖丫頭,明明已是手下留情了,如何一顆心還會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剖開的痛?
卻是又甩了甩頭,會這樣疼是因為那些芥末吧,哪裏和胖丫頭有一點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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