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軍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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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說起“海軍大院”,常大龍是再熟悉不過了。裏麵確實住了不少海軍,但都是退伍的海軍。

    原來這是工程船隊船員們的居住地,地處江邊一片開闊的平壩上,原來是一塊廢棄的料場,現屬於無人管轄之地。“海軍大院”這個名稱其實隻是職工們對船員駐地的一種戲稱,甚至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自嘲罷了。在東江這樣的大江大河上修建水利工程不能沒有工程船隊:在河床采集和運送砂石骨料需要船隊、炸除江麵壩基上的礁石需要船隊、修建工程所需的貨運碼頭需要船隊、疏通工區內的航道需要船隊。當時船隊的船員有一部分招收的是退伍的海軍,也招收地方船員。安置海軍屬於國家和企業對軍人的一種崗位安置。這些退伍海軍大部分來自農村,妻子也都在農村。按照常規,船上都有住宿倉,船員都應該住在船上。船員每年都有近兩個月的公休假,可以回老家探親。由於當時的政策可以解決一部分生產骨幹家屬的城市戶口問題,所以很多解決了戶口的船員都把家屬接到了工地上,這樣既可以解決夫妻長期兩地分居的問題,又可讓孩子們有接受城市良好教育的機會。但是當時隻有雙職工才能分到公房(一居室的正規平房),這些“半邊戶”隻有自想辦法了。有的剛來,隻有住在船上,既不方便,又不安全。他們紛紛上岸找地方自己建房。在規劃範圍內的地是不允許自己建房的,隻有找“三不管”的地方,或地塊更偏遠的地方。隻要一家找到地方建了房,大家就紛紛跟隨,也有其他不是船員的職工,由於不是雙職工,分不到單獨的公房,也到這裏來建房,時間一長就有了一定的規模,形成了獨立的聚居區。這樣,這些船員們在岸上也有自己的家了,妻子在家養雞養豬種菜、照顧孩子持家務,船員倒班休息的時候,也可以像岸上工作的職工一樣回到屬於自己的家了。

    時已深秋,外麵涼風陣陣。於雲霞和老公從家裏出來,穿過住居區周邊一大片菜地,走下一留長長的坡地,來到一片施工區,這裏正在進行山體開挖,道路崎嶇不平,常大龍緊緊牽著妻子,借助工地施工臨時架設的照明燈光緩緩前行,他深怕妻子有什麽閃失。開挖的機器聲響徹夜空,時不時有運渣的卡車從他們身邊急速駛過,揚起陣陣塵土。他們好不容易穿過開挖施工區,上了一道寬闊的圍堰。這就是東江工程的主體圍堰之一——二期工程圍堰。秋汛還沒有完全過去,數十米高圍堰的下遊方是浪花四起的東江水,走在圍堰上還能聽得見水浪拍打堤岸的聲音。圍堰上遊方基坑是火熱的大壩建設工地,燈火輝煌,塔吊林立,車輛穿梭。圍堰被基坑的燈火照的通亮。圍堰的一側布置著長龍般的皮帶輸送線,沿著圍堰足有十幾公裏長,一頭連著料場,頭連著碼頭,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從江裏采挖的大壩砂石骨料。

    於雲霞和常大龍用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走過一段圍堰,又沿著江岸,穿過砂石碼頭,來到一塊平壩。這是江岸邊山腳下的一塊開闊地,原來還是料場,現在上麵早已橫七豎八地蓋滿了大小不一、五花八門的平房。由於都是自建房,所以一戶戶都是獨立的,條件好一點的建的大一些,還像棟房子,還有獨立的院子,條件差一點的看上去就像是建的一個窩棚。房子周邊的山坡上,平地上到處都是菜地(將料場變成菜地很不容易,要換成山上挖來的土)和蓖麻樹(蓖麻成熟後可以賣給榨油廠換錢)。這一片地處偏僻,他們來到這裏,已把工地施工的嘈雜聲甩在了一邊。菜地裏不時傳來一聲聲的蛐蛐聲,風中飄來一股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糞的氣味。

    於雲霞看了看手中的表,從家裏出來到現在,他們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海軍大院’啊!比我們住的位置還要差呢。”於雲霞望著丈夫說。

    “是啊,要不是我陪你來,你可能連東南西北都摸不著呢!”

    “這裏的學生上學真不容易!”於雲霞感歎道。

    經過打聽,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袁紅的家。這是一間低矮的房屋,完全用廢棄的舊磚搭成,屋頂鋪著油毛氈。為了防止江風掀頂,屋簷四周用灰磚壓著。門前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舊瓷盆,裏麵栽滿了蔥和蒜,其中有兩個盆子裏栽種著菊花,盛開的菊花在秋風中搖曳。靠牆的一邊格子間裏堆著煤渣和劈好的柴火棒子,一個廢棄的煤爐子放在旁邊。門虛掩著,露出一絲光亮。常大龍在外麵等著,於雲霞敲門進去。

    屋裏一位三十歲出頭,高挑個子,一身農村打扮的少婦接待了她:“聽袁紅說老師今晚要來,我們正等著呢!”

    少婦搬出凳子讓於雲霞坐下,朝裏屋喊道:“袁紅,老師來了呢!”

    正在裏屋做作業的袁紅立即放下手中的筆從裏屋出來,滿臉笑容地朝老師打招呼:“於老師好!”

    坐定後,於雲霞環顧了一下這座小屋。屋裏的白熾燈瓦數不大,燈光顯得昏暗,陳設簡陋,幾乎都是自製的簡易家具。外間飯桌上、椅子上、櫃子上堆滿了糊好的紙盒和糊紙盒的原材料,整個屋裏彌漫著漿糊的氣味。裏間有一大一小的臥室,擺著簡陋的床和小矮櫃,其中小屋裏有一張小書桌,是袁紅做作業用的。外屋飯桌正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副黑邊框的男人的照片,顯得很年輕,想必這就是袁紅父親的遺像了。

    一會兒女主人從裏屋端出了一盤花生和一盤瓜子,說道:“這是親戚從老家帶來的,自家種的,請老師嚐一嚐。”

    “不用客氣,你也坐吧。”於雲霞說。

    見到這位不幸的農村少婦,同樣是農村出來的於雲霞對她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和同情心。由於家庭的變故和生活的壓力使她顯得有些憔悴,但農村年輕婦女那種樸實而獨特的健康美依然猶存。她身材豐韻,皮膚微黑而不失紅潤,歲月的滄桑掩飾不住那張俊秀的臉龐,一頭黑發挽在腦後,顯得隨意而淳樸。

    她們從袁紅的學習談到在校的表現,一直談到家庭的情況,談的很投緣。

    交談中得知,袁紅的媽媽叫張玲,爸爸袁傑從東海艦隊複原後原在長航工作,後慕名主動要求參加東江水利工程的建設,是工程船上的一名大副。一九七二年七月的一天淩晨,袁傑所在的船舶正在江麵作業,船上還有換班的船員在倉裏休息,突然遭到地方輪船公司一艘失控的大型輪船的碰撞,致使工程船傾翻,多名船員和作業人員落水,而在倉裏休息的船員還沒有來得及穿救生衣就被江水困在了船艙。由於正值汛期,江麵水急浪高,夜裏視線不清,傾翻的船正在漸漸下沉,救人非常艱難。袁傑本已奮力爬上了船上的救生筏,但當看到其他的工友們還在水中掙紮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救生衣讓給沒來得及穿救生衣的人,憑著在海軍部隊練就的良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水性,隻身跳進了滾滾的江水中,在救起多人之後,終因體力不支被洪水卷走。這次輪船碰撞事故共造成十七人遇險,其中九人遇難。事後局裏召開了隆重的追悼會,沉痛哀悼遇難船員,並對逝者家屬進行了撫慰。因袁傑為救人而犧牲,後被民政部門追認為烈士,被單位追授優秀共產黨員稱號。

    一年多來,張玲始終處於對丈夫的思念之中,常常想起丈夫對自己和孩子的好,想起丈夫的音容笑貌,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就這樣走了,感覺還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談到傷心處,張玲的眼眶充滿了淚水。於雲霞盡力安慰著張玲,要她盡快從痛苦中走出來,鼓勵她生活再艱難也要繼續往前走。並說她為張玲養育了一位優秀的女兒而感到驕傲。的確,袁紅在班上不僅懂事乖巧,熱心助人,而且學習成績在班上也名列前茅。

    ......

    “媽媽,媽媽,兩位叔叔來了!”隨著喊聲,屋裏跑進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張玲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起身站了起來。

    接著,常大龍跟著進來了,還帶進來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於雲霞一看這個小夥子就認出來是常大龍師傅的兒子,上一次給他介紹女朋友的時候見過麵。她正在詫異之時,張玲忙介紹道:“這位是我的鄰居劉俊生”又指著小男孩說:“這是我的兒子袁虎,小名虎子。聽說於老師今天要來家訪,怕他在家吵鬧,就讓劉俊生帶他到自己家玩去了。這位是?”張玲疑惑地看著常大龍。

    “這是於老師的愛人常大龍隊長”沒等於雲霞開口,劉俊生連忙介紹到。

    “我以為這個時候於老師可能家訪完了,所以就帶著虎子過來了,沒想到老師還沒有走,又在門口碰到了常隊長,嘿嘿!”劉俊生接著略顯歉意地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常隊長實在對不住了,你來了怎麽不進來呢?外麵多冷啊。”張玲明白過來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係!站在外麵挺好的,免得進來打攪你們。”常大龍說。

    常大龍沒有想到師傅一家也住這裏,接著又問了一下劉俊生父親的身體情況,說要過去看看師傅。劉俊生說父親的身體還行,隻是父親現在已經休息了,就不用去看了。常大龍說那就下次再來看師傅吧!

    看時間不早了,家訪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於雲霞親切地拉著張玲的手說:“我下次再來看你。”說完便告辭準備走了。

    臨走時於雲霞留給張玲一百元錢,說:“你兒子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錢,現在正是困難的時期,這一百元錢給孩子買點營養品吧。”張玲執意不肯收,於雲霞堅持要給。

    常大龍也說:“收下吧,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就算我們借給你的,等你條件好些了,再還我們也行。”

    這一百元錢在當時相當於於雲霞近兩個月的工資呢!但在於雲霞夫妻的堅持下,張玲隻有感激地將錢收下了。

    張玲帶著女兒和兒子與劉俊生一起,一直把他們送到聚居區外麵的小道上,依依不舍地目送於雲霞和和常大龍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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