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父母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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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非見檀陽子發怒,擔心他一激動傷到手臂,忙站起身跪在床前低眉順目道,“師父千萬別生氣,是弟子錯了。等你的手臂好了要打要罰弟子都甘願領受!”

    眼見顏非認錯認得這麽快,檀陽子卻愈發氣不打一處來,“你既然知道錯,卻為何還要氣我!你這是在賭命!難道你不知道人身有多麽難得,就這麽不珍惜?!我平日裏教你的你都當耳旁風麽?!”

    顏非此時滿臉都是逆來順受千依百順,乖乖跪著也不還嘴。檀陽子感覺自己說了半天一點用都沒有,這小子就是仗著自己近來管得他鬆了,愈發無法無天,便怒道,“把你的渡厄傘交出來。”

    顏非一聽這才急了,“師父!”

    檀陽子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渡厄傘,引魂鈴,都給我拿過來。以後沒我的允許,你不能碰。”

    “師父!弟子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顏非睜著一雙可憐兮兮的黑眼睛,苦苦哀求道,“師父你答應過給我用的!”

    “我這些年愈發縱了你,你現在已經不知道誰才是師父了!”檀陽子不為所動,“拿來!”

    “師父!”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遍。”

    見檀陽子一副鐵了心的樣子,顏非怕他一激動碰到傷口,便隻好雙手捧來渡厄傘。檀陽子用左手一把抓過去,放在自己身前。手指輕輕拂過那厚重的傘麵、骨白色的細細傘骨,似乎還依稀能感覺到那早已逝去的紅衣人命魂中的炙熱風華。

    如今麵前這個少年也像那人一樣,不管不顧,決定要做的事不管自己說什麽都一定會去做。檀陽子歎了一聲,抬起頭來見顏非一臉委屈的低著頭跪著,終究有些無力。是年紀大了麽?愈發覺得管不動他了。

    “你起來吧。一會兒讓外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顏非站起身,垂首立在床側。沉默片刻,檀陽子還是不情不願地問了句,“你在那陳旭江的夢境裏看到了什麽?”

    一聽檀陽子如此問,顏非的眼睛便又亮了起來,“他的夢境十分零碎,但從一些夢境碎片來看,個陳旭江的母親似乎在他年幼的時候就離開了,應該不是死了,因為陳旭江心中對於她有不少怨恨,認為是自己不夠好母親才會離開。有好幾個夢境都是關於他在追逐一個似乎是母親的形象的,但一直都沒有追上過。

    而他爹一出現,陳旭江的情弦就變得十分緊繃。我還不能完全辨識出那些情弦的形狀,不過結合他的種種反應,他大概是對他爹又恨又怕。有一個夢境大概是來自於他的早期記憶,是他爹帶大概隻有四五歲大的他坐上漁船到襄水中心去,然後距離岸邊有一段距離後他父親忽然跳下船,然後向著岸邊的方向遊去。船上隻剩下他一個呆呆地看著他爹越遊越遠,那小船就在江心飄飄蕩蕩順流而下,他也不會搖櫓,也還不會遊泳,隻是不明白為什麽爹走了,不管他了。他心裏似乎明白他爹其實是想趁那次機會丟了他,任他自生自滅。這樣的話人家隻會說是小孩子不懂事不小心解了係船的繩子這才丟了,便不用承擔殺害親子這樣的罪名,還可以丟了拖油瓶再娶一房媳婦。這段夢境很可能是來自於真實的記憶,雖然不知道後來是怎麽又被追了回去的,但我想這陳旭江的父親應該並不想要這個孩子的,所以平時也不會對他很好。

    其他的夢境很多都是他爹在罵他,罵什麽的都有。說他蠢、笨、醜、什麽都不會。反正就是沒一句好話。我感覺那陳旭江對於自己也是十分討厭的,大概是從小被罵到大,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才會那麽不討父母的喜歡吧。”

    檀陽子聽罷道,“果然又是心中有怨的。”

    顏非道,“師父,你說會不會是那鬼……或者無常是用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麽辦法把這些平時被壓抑的怨恨給翻出來、放大,就好比原本隻是一直在背景裏的風聲忽然大了數十倍,就變成了會令人發瘋的噪音一樣。”

    檀陽子呢喃道,“難道……竟然是改動了情弦?”

    “改動情弦?師父你不是說那很難做到嗎?那你們現在的紅無常裏有誰能做到,找他問問不就行了?”

    “現在的紅無常裏麽……倒是有一個……”檀陽子看向顏非問,“你可有在他的夢裏見到一個穿紅衣的女人?”

    “紅衣女人?”顏非仔細回想一番,“似乎沒有。”

    檀陽子之所以知道是個女子,是因為他記得蘇良娣在激發出缽曇摩華印記之前曾經提到她夢裏的“女人”。

    紅無常用托夢術就隻能看到當晚的所有夢境,卻看不到人的記憶。而那紅無常行事又相當謹慎小心,大概是不可能再出現在這些犯人的夢裏了。不過顏非說得也有道理,就算是有缽曇摩華的加持,能做到如此的紅無常並不多,隻要查到誰手裏有缽曇摩華,那人必定就是罪魁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控製住目前的局麵,阻止她逼瘋更多的人才是。

    檀陽子目前所知能夠驅逐紅無常的咒術都需要進入那些人的意識中去,需要更多紅無常的援助。但由於並不知道哪些人的命魂中已經被放入了缽曇摩華的印記,若是紅無常們貿然進去很可能會如庫瑪摩羅一樣被重傷。況且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紅無常出了問題,實在難以安排。

    這樣想,顏非竟然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顏非也早就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檀陽子,裏麵呼之欲出寫滿了“我來我來”這樣的躍躍欲試。但是檀陽子心中有氣,恨這孩子如此不知保護自己,實在不願意遂了他的願。又擔心顏非一個人在那麽多人的夢境裏穿梭會迷了來路,最後丟失在眾生的意識世界裏就危險了,舉棋不定間腦中已經是天人交戰。

    卻在此時那柳玉生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名背著醫箱的小藥童。顏非一見那叫天冬的藥童,便揶揄道,“神農本草經抄完了?”

    天冬翻了個誇張的白眼,竭盡全力表達著自己對顏非的蔑視。

    柳玉生取出一隻普普通通的瓷瓶,從裏麵倒出藥膏來,小心翼翼地敷在檀陽子的傷口上。又讓那小藥童去按照藥方熬一碗藥來,自己則利落地重新將傷口包紮起來。檀陽子隻覺得那藥膏一接觸到傷口便是一陣如沐清泉的涼意沁人,火燒火燎的痛感也頓時消減了不少。

    “這蓬萊生肌膏每天塗抹一次,直到傷口愈合為止。還有我那副方子也是每天服用,連續服上十日便無礙了。”柳玉生對顏非叮囑道,”隻是這幾天傷口不要見水,繃帶要時常更換。”

    顏非認真聽著,連連應是。柳玉生由轉頭對檀陽子行禮道,“道長,在下還有一問,不知可否賜教?”

    檀陽子見這年輕人氣質飄然出塵,不似尋常大夫,心中也有疑問,便說道,“請講。”

    “道長可知道紫裳山淨虛真人?”

    檀陽子意外地看著他,已經過去七十多年了,知道紫裳山淨虛真人的人現在應該少之又少。這年輕人的歲數不會超過二十六,怎麽會知道?“正是家師。”

    柳玉生立時變了臉色,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了一般,“道長竟然是紫裳派後人?這麽說……難道你就是長生術的傳人?難怪!”

    檀陽子卻警惕起來。當年覬覦長生術的人不少,最後紫裳山惹來了那場天劫究其根本也是因為這秘術。如今這柳醫生忽然提起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不得不令人懷疑。

    柳玉生卻似乎感覺到了檀陽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疑心,忙解釋道,“道長莫要多心。區區是蓬萊醫仙派弟子,我的師祖與淨虛真人乃是好友,聽聞了不少關於長生術的奇事。而今見到道長鶴發童顏,且脈象異於常人,似有修習過長生術的跡象,故才有此一問。”

    檀陽子倒是聽師父說過醫仙派這個神秘的派別。據說此派遠居蓬萊仙島,裏麵藏著古往今來眾多失傳的醫書藥典、丹藥煉製之術。天下習醫的沒有不向往的,但是此門派對於入門的選拔極其苛刻,隻有少數有名望有天分的大夫才會被邀請入島。這柳玉生小小年紀卻已經是醫仙派的弟子,可見他實力確實非凡。

    而且關於此派更為詭秘的傳聞,便是這島上的神醫們通曉宇宙間所有生靈生理和心理的奧秘,不僅僅能治人,還能治療六道之中的任何生靈,包括神仙,包括鬼魅。

    檀陽子對於這種傳聞是不相信的。六道之中的眾生幾乎沒有什麽交集,這些醫仙既然是人,又怎麽可能知道鬼的經脈髒器結構?

    正如此想著,又聽那柳玉生說道,”道長除了修習過長生術,近期可有接觸過鬼魅陰靈一類的生靈?”

    顏非此時才真正看向那素衣青年,訝然道,“為什麽這麽問?”

    柳玉生笑得似乎漫不經心,那低眉斂目之間卻有銳色,”我之所以這麽年輕就能加入醫仙派,便是我的眼睛比常人看到得更多。我能看到人的氣色,尤其是精氣神的顏色。這世間眾生各自都有不同的氣色,而不同族類之間的氣色相差更加明晰那。而道長身上的……卻是鬼才有的氣色。”

    檀陽子不動聲色,眼眸中已經隱隱有了冷厲之色。在房間另一側的桌上放著的斬業劍隱隱震顫著,發出陣陣龍吟虎嘯之聲。

    顏非見狀,也戒備起來,暗暗擔心自己是不是找了一個錯誤的大夫來。

    柳玉生卻似乎無所察覺一樣,眉目清明到有些天真的地步,笑著看向顏非,”不過這也不稀奇,這些天襄陽很亂,我今天還看到一個病人身上又有神氣又有鬼氣的,想必這些日子整個襄陽的氣都是亂的。“

    檀陽子一聽卻立時坐直了身體,“你說的那個病人在哪?”

    柳玉生道,“是個叫沈逸書的年輕人。我雖然是初來襄陽不久,但也聽說他們沈家在襄陽也算是有些身份的,隻因他家層三代為官,現在雖然有些沒落了,但家主也還是在知州事手下做事的。”

    顏非與檀陽子對視一眼,已經明白對方心裏在想什麽。若相信柳玉生的話,這沈逸書便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要“發瘋”的了,而且時間緊迫,若是昨天就已經察覺到他身上同時有“神氣”和“鬼氣”,那麽距離發作可能也就是今天或是明天了。

    雖然對柳玉生仍有戒備,但此時此刻能有這些情報,也值得一探。

    檀陽子站起身來,對柳玉生微微頷首,語氣中已經有了逐客的意味,“今日勞煩先生了,請問診金是多少。”

    柳玉生連忙擺擺手,“不不不,令高徒對我有救命之恩,怎還敢收診金呢?三天後我大概還要來複診一次,確保傷口愈合順利。若是有什麽問題,可以來安臨醫館找我。我雖然隻是個遊醫,但也還是會在這兒待上一段日子。”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著顏非說的。

    顏非甜甜一笑,“多謝你,那就麻煩你了!”

    柳玉生走後,顏非馬上就跑到檀陽子麵前,跪下來道,“師父,現在能毫發無傷地進入那沈公子的夢裏的就隻有我了,讓我試試吧!我保證我會小心的!”

    檀陽子垂眸看著顏非那雙殷殷切切的眼睛,仍然繃著臉道,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必須聽我的指令,若是這次再擅自行動,我必不會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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