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亂披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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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空當,羅南的心念轉速越來越快,對武皇陛下的言語做進一步分析。
    那幾句話中,第一位的關鍵詞自然是“披風”。
    羅南現在所知的“披風”有兩種:一種是神明披風,無需多言;另一種則是剛知道不久的、他還沒怎麽搞清楚的“披風”專業計算機。
    因為兩種“披風”都與自家長輩有關,現在不好說,它們二者有無直接關聯。
    然而武皇陛下目前所說的,必然是第一種。
    畢竟這個概念的內涵外延,他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不隻一回了,默認就是如此。
    所以,按照武皇陛下的話說,他剛剛掀動了“神明披風”……還在沒有觸發“極域光”的情況下?
    這多半是因為“大通意”的“廣播”轟擊時空架構之故,那麽“神明披風”,至少是這幅遮掩地球存在的“破爛神明披風”,與周邊時空架構的關係相當密切。
    而且,藏得也很深——否則羅南那麽多次“時空挪移”,又大量簽發“單程票”,反複折騰,也沒見“神明披風”現形,更不用說這般擺蕩偏移,簡直像是被狂風吹起的簾幕,眼瞅著就要脫鉤了。
    便是此刻,也依舊搖蕩不休。
    果然還是模仿自古神的“大通意”層級足夠,一錘砸出了破綻。
    可是那仿佛整個世界飄蕩、位移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兒?
    心裏迅速得出幾個結論,也有一些困惑,卻也不耽擱羅南做出應對。
    之前他說的那些還不夠,便繼續道:“暴露什麽的,應該不至於吧?嗯,我知道我還是了解有限,正該和陛下互通有無……”
    “你在威脅我?”
    “哪有,隻是年輕後進的笨拙。”
    武皇陛下今天貌似很敏感,當下便冷笑:“哪怕你用年齡刺激我,也沒用。關於‘神明披風’我能說的已經說了,你不明白的我也無法給出準確答案。而且你明顯更進一步,沒有刺激霧氣迷宮深處的‘太陽’,沒有激發‘極域光’,已經抖動了披風,過去這些年,這是頭一回。”
    果然,武皇陛下也注意到“日輪絕獄”相對安靜的事實,大家想一塊兒去了。
    羅南卻是滿嘴跑火車:“現在咱不是那‘破爛神明披風’在物質世界的唯一支點麽?這還是陛下您告訴我的,以前大概是因為爺爺狀態不好,也不是能力者……”
    “好吧,好狀態的能力者羅南大人,咱們要交流一下操縱‘神明披風’的技巧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形容為‘教學’——你教我,我還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呢。”
    武皇陛下的態度很明顯,於是羅南不再指望從她口中獲得更多關於“披風”的消息。
    事實上,武皇陛下明言羅南觸動的就是“神明披風”,有這樣的證明,已經夠了。
    羅南回憶上個月,夜間的大江荒野,他與武皇陛下就“神明披風”的性質、以及和爺爺的關係,進行了頗長的對話。那時候得到的很多概念性的東西,現在已經有了實際展示,讓他不至於糊塗以對。
    這時候武皇陛下繼續追問:“怎麽樣,‘破爛神明披風’的操作手,你爺爺那狀態沒法交流,你有什麽心得體會嗎?”
    “有一點兒,但需要消化。”
    羅南信口回應——這句話確實答得隨意,可話音未落,“世界”晃動的幅度顯放緩,緩和到一定程度,忽然就支離破碎,化為一幅幅、一條條破爛幕布,至此再沒有什麽“搖動的世界”,一切都回歸正常。
    雨絲、大廈、車流、夜空,都按照它們既定的模式存在並運轉。
    隻有已經有段時間未進入的“開發者模式”,自動呈現出來。
    前後對照,羅南自然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那仿佛可以映現整個世界的“銀幕”,竟然是那些“破布條子”拚接起來的?
    心神一時震動,又聽武皇陛下也是隨意回應:“那就等你消化完好了。”
    羅南定住心神,還待細細思忖這驚人的因果線,又聽武皇陛下道:
    “李維對這個應該也是比較敏感的,如果你是故意刺激他,當我沒說。”
    羅南脫口道:“能讓他跳出來嗎?”
    “誰知道呢?你確定跳出來的不是中央星區的殖民艦隊?”
    “嗬嗬,也是。”
    羅南讓“李維”的名字刺激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忍不住朝“開發者模式”那邊傾注更多精力。
    沒辦法,這特麽實在太神奇了!
    羅南對於“開發者模式”是一直掛懷的。
    自從武皇陛下說起“披風”之事,羅南就高度懷疑,“開發者模式”顯現的那些錯亂幕布,或許是“破爛神明披風”的具現化狀態。
    隻是這份懷疑,他沒來得及驗證。
    因為做出判斷前後,他的注意力大都放在了爺爺那裏,想著為老爺子那“唯一支點”的困局解套,又順藤摸瓜揪出來了“血獄王”,花費了很大精力處置,後續也沒有想到什麽測驗的好法子。
    他還想著,“開發者模式”這情形,可能是地球獨特高能環境的映射,主打一個混亂無序,又沒有高等文明的傳承,隻有到了超凡種境界,或者是那幾個大型秘密教團,揪著其中的幾根“布條”打結——這還是武皇陛下告訴他的。
    武皇陛下還教給他“打結”的基本原則,什麽“古神結”“新神結”,這就更難驗證了。
    然而今日,在“大通意”的錘擊下,羅南親眼目睹,那些錯亂飛卷的“幕布”竟然可以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整體性、一致性,已經不止是打結了,而是變成了一整幅映射世界的“銀幕”!
    嗯,這種形容還是有些不妥當。
    一旦形容、比喻,與真實就有了差距。
    可又該怎麽來描述這樣的情形呢?
    羅南暫時沒法給這個現象做出精準的模型,隻能是再打一個比方:就好像小時候上實驗課,搞那什麽駐波可視化實驗,音波通過薄鐵板震動細沙,使原本紛亂無序的結構,變成美妙規整的圖形。
    然而自然再怎麽神奇美妙,古神再怎麽不可思議,也不可能一次錘擊,就拚接成了世界的倒影。
    思來想去,隻能是原本就有相應的設計,隻是隱藏在無邊“幕布”之中,或者“幕布”本身就蘊藏著這樣的機製,而“大通意”的錘擊,形成了對時空結構的全麵震動,使之暴露出來。
    大概是這樣……羅南仍不能確定。
    他確實需要再消化一番。
    這樣,他終於表現出“走神”的狀態。
    武皇陛下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看來你確實需要好好消化,嗯,一個好的實驗設計應該有這種效果,如果能控製住成本,就更好了。”
    “應該還……行?”
    羅南說到最後,瞥到腳下開裂的樓層,不免有些心虛。
    其實他不想這麽輕易結束與武皇陛下的對話,他還有很多問題,不隻是“披風”,包括章瑩瑩和孫嘉怡極巧合的“弱生輪”,還有章瑩瑩體內莫名其妙蘊養出的“白虹”,這些都需要武皇陛下做出解釋……嗯,解惑。
    可這些話到嘴邊,忽又都吞咽下去。
    至少目前這個階段,武皇陛下的認知範圍,仍然能夠基本覆蓋住他。
    在沒有搞明白基本脈絡之前,多說多錯還不怕,就怕錯了讓武皇陛下反推他的真實根底,免不了又要被動。
    武皇陛下沒有給他下套已經不錯了,幹嘛要自己跳下去?
    至於“神明披風”這檔子事兒,羅南隱約覺得,目前大約是他獨有的體驗。
    武皇陛下能感知,但極可能並不清楚細節。
    然而要是知道呢?
    且不說真知道假知道,武皇陛下第一時間和他聯係,明顯很緊張這個,這或許可以說明,羅南剛剛的“錘擊實驗”,距離掀開遮擋物,暴露世界的“真實”已經非常接近了——真實到有和中央星區“麵對麵”的風險。
    是了,否則“天淵鏡像係統”怎麽也突然出問題了?
    如此重要的節點,他應該去認真體會才是,怎麽有閑情和武皇陛下聊天?
    或者武皇陛下這麽著急打來電話,是想著轉移他的注意力?
    羅南又感覺,這想法有些過於負麵了,但無論如何,現在確實不適合與武皇陛下長談。
    於是他道:“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不敢,羅南大人請自便。”
    大家都是爽快人,通話就此結束。
    與武皇陛下快速了結之後,羅南再去關注“開發者模式”,卻哪還能找到“銀幕”和“世界倒影”的痕跡?
    羅南怔了片刻,終還是將注意力抽出來,再度與“葵姨”聯係。
    之前給出的兩個“選項”仍然保留,一者結算,一者等待,全看他的抉擇——有什麽好猶豫的,羅南選擇等待。
    “鏡像區域”,亦即“測驗時空”,想要暫停演化就暫停唄。
    哪怕不提仍在進行演化的關鍵進程以及未來可能的收益,現在結算,最起碼的提升“外接神經元”權限的目標能達到不?
    羅南覺得挺玄。
    他也看出來了,梁廬是絕不想讓繼承“外接神經元”的人提前知曉當年舊事,或許是要方便他在“測驗時空”搞事兒?
    哪怕他提升權限,最後多半也難以符合預期。
    還不如按照梁廬的設計,在裏麵鑽研,先撈夠“賠償”再說。
    現在羅南都隱隱覺得賺了:若不是“大通意”,焉能有如今這般不可思議的變化!
    等等就等等,目前他還等得起。
    其實這兩天,因為“棋路”演化節奏過於快捷,羅南還頭疼時間被切割得過於細碎,這樣按下暫停鍵,能緩口氣也是好的。
    還有一樁事,就是“奴隸礦工”的時空分布——其實這才是羅南今日播發“大通意”的直接原因,然而因為突如其來的“世界”晃蕩,還有武皇陛下的“打擾”,他沒能抓住最關鍵的觀察節點。
    不過“大通意”他隨時都能使出來,也不差這一回。
    現在,一切又落腳到最關鍵的、更本質的“神明披風”上來。
    確切地講,是“大通意”對“神明披風”、對這一方時空的真實影響——是否會真如武皇陛下所說,會暴露地球位置,引來中央星區的殖民艦隊,乃至於諸天神明、六天神孽的凝視?
    還有,“天淵鏡像係統”突然停擺,擺明了與掀動“神明披風”有直接關係。
    為什麽它這麽敏感?也許它也是“神明披風”的支點?
    可武皇陛下也說過,爺爺,現在是羅南,就是在這方物質世界唯一的“支點”了。
    唔,霧氣迷宮那邊,特別是“日輪絕獄”邊緣算不算純粹的物質世界,也頗值得商榷,這點暫時存疑……
    先等等吧!
    羅南皺眉,一係列思緒暫時打住。
    空想毫無意義,重點是要再驗證,在這裏想一百遍,不如再播發一輪“大通意”。
    隻是那樣,武皇陛下真會和他翻臉吧。
    羅南笑了笑,卻終究沒有急著重試一輪,他閉上眼睛,決定搞一次複盤。
    他要好好回憶一下,從他播發“大通意”的那一刻起,這一方時空發生的奇妙變化。
    遭到震蕩滲透的時空架構;
    逐漸清晰的“玻璃瓶”布局;
    差點兒將他扯飛的巨大力量——想來那時“神明披風”已經動了;
    還有陡然錯亂的認知參照係以及“世界波動唯他不動”的神奇感知。
    確實奇妙非凡。
    那一刻,他是那般真實不虛,世界卻顯得那麽虛幻不實。
    虛實之差,真幻之別,還是有很多學問……
    羅南猛然怔住。
    有那麽幾秒鍾,大腦好似停止運轉,一片空白。
    然後就有一根名為“虛實”、亦可謂“真幻”的細弦挑動,嗡然震鳴。
    本是極簡單的振動,卻從無到有,莫名堆積演化出某個非常荒誕、極是恐怖的念頭。
    好像方才“大通意”一錘之下,在“開發者模式”震蕩出來的那幅“世界倒影”。
    這一刻,他心底好像有低細詭譎的聲音在笑:
    虛實真幻,有那麽難拿捏嗎?
    也是這一刻,羅南不可控製地想起了一個名號:
    幻魘之主。
    「月初厚顏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