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過相對正規教育的羅南耳中，公正首祭這邊，隻是幾個特殊詞匯往來應用，零落不成句，多少還有點“方言”味兒，頗是古怪。
    可是，人家確實利用這些，撬動了淵區湍流，規範到魔法陣圖中，形成了頗為高效的共鳴。這樣來看，以公正首祭為代表的公正教團，可以說是成功拆解了“禮祭古字”的部分有效元素，並開發出類似於“真文字術”的技巧——哪怕需要多人參與，哪怕需要魔法陣圖的輔助，仍是頗為驚豔的成就。
    就是不知道，這個過程中，有沒有“行家”介入指導。
    羅南評估著公正教團的手段，而在他身前，多種線條圖形拚接的複雜光影結構中，正有一截白色秤盤，緩緩探出來。上麵連綴著三股同色絞鏈，以及細長的部分支架。
    它一直探到羅南觸手可及的位置，似乎還在微微晃動。
    毫無疑問，這是“真理天平”的投影，但也隻是一部分。
    完整的“真理天平”是古典吊式天平的模樣，兩端秤盤一黑一白，中間還有類似皇冠的雕塑作為支撐中軸。
    羅南麵前，隻是白秤盤這半邊，連支撐中軸都沒露出來。
    公正首祭停止誦念咒語，緩了一秒鍾，以平和嗓音開口：
    “羅教授，請您描述具體目標。”
    正常情況下，都是由祭司完成這一步，畢竟“聖物”非凡俗所能接觸。
    公正首祭略過了這個環節，以表示對羅南的尊重。她繼續解釋：“麵對‘聖物’，沒有固定的描述方式。遙想當年，初代首祭第一次接觸‘聖物’也是如此，要做的隻是……”
    她示意羅南，將手放在僅由光影凝就的虛無白色秤盤上。
    羅南毫不遲疑，伸手虛按在這片光影之上。
    動作剛剛完成，白色秤盤微微向下一沉，羅南都不確定自己是否接觸到了實物。緊接著，白色秤盤上方，三股同色鉸鏈微微晃動，“嘩啦啦”的奇妙顫音響起，有那麽點兒耳熟，又分明有種魔力，幫助使用者清除心中的無端雜念。
    那些無意義的想法自然洗淨，隻留下明確且強烈的想法和欲望。
    就是幫助使用者冷靜觀照自身，不遮掩、不回避、不矯飾，知道自己真正想求什麽、想要什麽。
    隻這一條，就極有用。
    起碼，本是含混的靈光也變得清晰。羅南一下子想到，為什麽這絞鏈的顫音聽上去熟悉，因為它有點兒像烏沉鎖鏈的抖動聲，節奏、音色什麽的都很像，卻多出了“掃除雜念，凸顯本願”的奇妙作用。
    羅南挑眉，注視白色秤盤及其附件，體會著掌下虛無與真實共存的奇妙觸感，他基本不用再去考慮怎樣交流。因為這一刻，他心中所想、所欲、所求，自然陳列，倒像是排出了清晰選項。
    和他來之前的考慮，總體相似，但又有不同。
    按照羅南欲求強烈程度排序，他最希望達成的目標，並不是怎麽置換自己或得力“助手”到“外地球”，而是希望“窺破真相”。
    是的，就是指“赤輪暗麵”“往生神器”“夢神孽”以及梁廬、李維等人，如何將地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真相，其中又對爺爺、父親和母親他們參與的那部分內容最感迫切。
    排在第二位的，則是“如何破局”。就是麵對仿佛已經近在咫尺的“六天神孽”威脅，還有總會到來的諸天神明力量，如何才能死中求活。
    直到第三位，才是他之前考慮的置換方案。
    這三項欲求，真相屬於過去，破局乃是未來，跨界才是現在。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過去的如同迷霧，渾沌不明；未來的注定災殃，前路漫漫。羅南能夠嚐試去把握的，隻有現在而已。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當這份心意明確，他仍不免去嚐試。
    明確了“選項”，那就在心裏點選好了。
    結果他似乎想簡單了，三類想法和欲求都試過，“真理天平”全無反應。
    啊這……
    是他的想法和欲望還不夠清晰？
    還是說，以為“真理天平”有讀心術，是太苛求了，其實要再加一個“交流”環節？
    羅南很自然地想到了公正首祭剛剛“方言味兒”的天淵通用語和禮祭古字的雜合體；又想到了“披風”APP中，可供選擇的三種交流文字。後者也是借用了“真理天平”的部分功能，以他的實踐經驗，肯定還是優選“禮祭古字”最為高效。
    這是有理由的：構成“真理天平”的主要元素，僅就羅南目前所知，就是“夢神孽”和“往生神器”。追溯二者來源，確實隻有“禮祭古字”理論上能夠有效溝通，天淵通用語都差了些。
    況且，用“禮祭古字”描述諸天神明、六天神孽和時空關係等關鍵信息，也是最準確的，還有就是那種與“夢神孽”相關的夢境現實的錯亂感，亦是如此。
    羅南沉吟了數秒，輕聲吐字。
    禮祭古字描述的，還是過去的真相、未來的方向、以及現在的解決方案。
    “過去”“未來”仍然毫無反應。
    倒是羅南吐出的連串複雜音節，不免與公正首祭之前的咒語有點兒重複。哪怕似是而非呢，也引來公正首祭，還有周邊三位心照主祭的側目。
    所以，還是不對？
    羅南皺眉，但都到這個地步了，他也隻能繼續嚐試。
    這回，他開始描述“內外地球”的概況，才吐出兩個音節，白色秤盤便開始向下沉降，離他的掌心越來越遠。三股鉸鏈嘩啦啦作響，卻不再是“掃除雜念，凸顯本願”的作用，聲音入耳，倒激起心中一些燥意。
    總不會“真理天平”不耐煩了吧？
    羅南還注意到，公正首祭和三位心照主祭投射過來的視線，內蘊亦有變化。
    前者還好，其他三位表情變得非常古怪。
    羅南卻隻是開了個頭，先不管這些，繼續描述，白色秤盤也就持續沉降。
    “禮祭古字”短文段落結束，白色秤盤帶著的橫梁，幾乎要與地麵垂直了。
    這時，公正首祭聲音入耳：“羅教授，可能需要調整一下。”
    “嗯？”
    “‘不平衡態’過於極端，置換怕是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