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講的？
    肥龍努力辨別，後續卻隻“聽”到了別樣的噪聲，那是精神海洋裏的背景音，是“外地球”二十億人，還有部分勉強具有一定精神活動的生靈，最基礎心念的聚合與共鳴。
    聽得時間長了，好不容易，一部分“噪聲”開始變得清晰，正是肥龍之前半疑惑半確定的那個名字：
    “羅南！”
    精神海洋中，越來越多的人在念頌這個名字。亦如肥龍一般，大都還是困惑，卻因為思維的、現實的各種原因，開始往上附著其他的元素。裏麵摻雜著好奇、恐懼、惡意，可能還有期待……
    這不算什麽，肥龍深知，教派信力結構映射大都如此。盡是從無到有，由少到多，越積越厚，如五色彩泥，捏出一個扭曲模糊的形象，又隨時生起，隨時幻滅。唯有“失落之國”“黑日教派”這些有根底的，會努力框正有關形象，以期引導、利用教眾信力，達成種種目的。
    那個羅南，也要如此？
    肥龍嚐試追索，然而深陷磁光電火之中，意識判斷持續扭曲，又哪能夠？
    扭曲到後來，他隻覺得時空翻轉，已經混淆了物質與精神層麵的邊界，周圍就是無窮無盡的磁光電火，一切感知，都要通過磁光電火的“通融”之後，才能起作用。
    在這一方世界，肥龍並無本體可言，絕大部分時間，是依附在“失落之國”的框架之中，需要“失落國主”的力量滋養；又受到“扶桑神樹大神藏”體係的約束。
    而如今，他依附的兩條線，都被磁光電火強行替代，好不容易適應、總結的存在方式和手段，也完全失了章法。
    肥龍隻覺得，他在物質與精神世界中往來跳蕩，一會耳畔盡是教眾狂熱的嘶吼，一會又是人們絕望的悲鳴；倏乎在城中花圃，轉眼在野外荒郊；一時在林間枝頭，突兀又入地穿石……
    不能再去分辨了，明明沒有了軀殼，肥龍卻是眩暈昏沉，幾乎要嘔吐出來。
    那貼近於真實人體的感受是如此真切，哪怕隔了一層，仍然生動得讓他幾乎要抽搐。
    這……怎麽回事？
    恍惚中，他又聽到東幡的話：“你的就不如桑覺清晰了。”
    “啥？”
    肥龍終於確定東幡是對他講話，但也到此為止。
    接下來，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扭曲離奇，在閃耀的磁光電火間隙，他看到了絕不應該看到的熔岩，看到了地下穿梭的粗根虯枝，看到了掙紮慘嘶、擠過無形壁壘但更多還是崩滅的流光……
    然後他也變成了其中一個，卻是相反的方向。
    “不行啊！”
    肥龍隱約還聽到了桑覺的慘叫，依稀也是那般慘烈叫法。
    陡然間，肥龍明白東幡，也可能是羅南的想法究竟是怎樣的。
    那邊是要將他和桑覺，按著“扶桑神樹大神藏”滲透“外地球”的線路，反向再“輸送”回去，可這怎麽可能！
    “要死了！”
    桑覺的叫聲變得更加淒厲。
    肥龍沒有叫喚，可二者情緒近乎同頻，他心頭也翻湧絕望：這就是他被人，被這些“非人”隨意扭曲改變的命運終局嗎？
    然後，他看到了一層暗幕。
    暗沉底色，整體順滑，奇特紋路在上麵穿行。有的明亮如走光波；有的則相對黯沉，隻偶爾閃一些碎光。它整體垂落又時有起伏，阻礙著兩側的氣流，包括這邊衝擊過來的磁光電火。
    偶爾幕角猛地揚起，被某種強勁力量掀動，暴露出“暗幕”好像有部分不夠完整，仿佛破布長條——正是這些撕裂的長條，飛卷間將肥龍他們包進去，猛力甩蕩。
    肥龍又是天旋地轉，再有恍惚，外界噪聲突然變得很大。
    稀裏糊塗間，他又跌回了精神海洋中，迎麵就有奔湧的激流，將他卷入。那是百十萬人激蕩的思緒，相對趨同，有一定共鳴，但又與其他思緒浪潮碰撞，造成的衝擊。
    肥龍好不容易穩定住靈光內核，不受攪擾，忽又醒悟：這麽複雜且具活力，是負麵情緒滿溢的“外地球”，無論如何不具備的。
    還有，那肆虐的磁光電火何在？
    所以這是……
    肥龍半懵懂半明白，漸漸恢複靈敏的感知，很容易就捕捉到之前給予他強烈刺激的類似元素：
    “羅南！”
    一旦覺察，相應的“聲音”也起浮波蕩，不隻是這個名字，還有什麽“在世神明”“夢境世界”“傀儡狂魔”等稱呼、概念一發地湧上來。沒等肥龍想明白，他又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穿過迷幻的精神海洋，迅速趨近物質層麵。
    這力量要比磁光電火來得低調多了，卻同樣是不可抗拒。
    肥龍的意識倒是全程清晰，所以他看到了無聲盤轉的藍色星球，看到了更具體的海天交界處，還有那蒼翠巍然的樹冠，以及其間流轉的燦爛“日輪”。
    很快又看到這一切之下，正閉目盤坐的肥碩身軀，還有那樣癡肥木訥的麵孔——與他離開時有些差別，但確實是他的軀殼沒錯！
    有聲音從極深遠處傳來，恍惚是東幡的口氣：
    “神明風範，有求必應，走你！”
    肥龍驟然一沉，向著那片光景區域直投進去。
    “等等，等等！”
    肥龍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靈波在精神海洋中激蕩，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低調又不可抗拒力量，完全不由分說，將他那一點靈光，直接壓入物質層麵那肥碩之人的頂門。是的，就是這具形骸，雖相隔多年，靈魂與肉身卻本能契合，哪怕這裏已經重新滋養出一點靈明。
    跨界歸來的肥龍，似乎還帶著一份別樣的動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強行將那點兒靈明吞噬，形神框架快速修正，氣機流轉如珠，哪怕身軀沉重，不太適應，也是多年未曾體驗過的爽利……
    隻是刹那而已。
    外界氣溫飆升，“扶桑神樹大神藏”的熾烈光芒就在頭頂膨脹開來，完全可以穿透他肉身軀殼的阻擋，看到內部的變化。
    肥龍被光照得眩暈，卻還記得：這是阪城，阪城啊！
    更確切地說，是阪城外海，天照教團真神、教宗常駐，“扶桑神樹”紮根的“天照淨土”——如今這局麵，怎麽能把他送到這裏來！
    問題是，擺脫“縛地靈”的絕境，回歸本體、回到早年形神合一的狀態，不正是他心中所願嗎？
    這個願望實現了，以這種極度扭曲的方式。
    肥龍惡心、想吐，好像他早前跨界定位到肉身的真實“感受”的延續。
    也是此刻，天照淨土，“扶桑神樹大神藏”支撐、異化的時空，陡發一記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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