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刁民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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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白從不認為自己是刁民,用他的話說,“倘若我許三是刁民,那世上便再沒好人了。”可事實上,除了他以及他的狐朋狗友之外,六裏亭方圓數十裏之內,都認為許白是刁民,而且是徹頭徹尾的大刁民。

    大刁民許白出生在一個老實忠厚的農家裏,父許太行母楊氏,均是一輩子與人無爭的農民,兩個哥哥,也是不善言辭的木訥好人。

    可世道就是這麽怪,這麽一個忠厚之家,愣是出了許白這種人,生性無賴,用其父許太行的話說,自家三兒子的憊懶簡直是刻進骨子裏的。

    即便是一家人都厭煩許白,他也依舊我行我素,大有任流言蜚語滿天飛,我自酒足飯飽倒頭睡的豪情。

    不過許白雖然無賴,但行事還算仗義,對待鄰裏也還算公道,若與相鄰鄉集發生矛盾,那他許白一定是六裏亭第一個出頭的,也因為如此,他的風評倒還過得去。

    這一日,在街東頭的王式酒家,一場酒宴正在進行,其目的,是為了慶賀許白當上了吏。

    “哈哈,今個兒高興,俺敬三哥一碗。”說這話的莽漢叫魏商,五短身材,卻生的壯碩無比,是許白的狗友之一。

    “好,幹一碗!”

    酒席首位的許白也哈哈笑著,他年方二十一,模樣倒是一表人才,雙眉斜插入鬢,頗有俊秀,隻是一雙狹長眸子,時而流露出狡詐凶狠。

    倆人齊齊一仰脖,滿一大碗三年陳就咚咚灌進肚子裏,櫃台旁的王氏瞥見了,笑罵道:“糙漢子,不就是個六裏亭長,值得這麽大呼小叫麽。”

    “怎麽不值得,當了吏,也就是脫了民籍,三哥日後說不得要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別說一碗,三碗也幹得。”魏商撕了塊肉咋呼大叫著。

    “這話倒沒錯。”

    在許白左側,一個蓄著山羊胡,年歲稍長的長臉漢子笑道,他叫賈仁,年三十六,以前在縣裏做過書吏,乃是許白的狐朋。

    “要說咱們大鹿朝,官民之分從來涇渭分明,不脫民籍任你有天大本事,也隻能老老實實做一輩子農民,老三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六裏亭雖小,可吃的那也是官飯,大小算是入了仕途了。”

    許白聽了這話不禁眉開眼笑,大手一揮,道:“啥他媽官飯,咱不講究這個,說白了,我就是羨慕縣裏那些堂而皇之挎刀的,不當個吏,連抗個鋤頭都得小心翼翼,做人做的不爽利,去他奶奶的。”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和白馬亭幹仗,我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一件鐵器,最後隻拎了條棍棒衝上去,差點就沒幹過那群慫逑貨。”

    開口的叫漆雕玉,名字儒雅,卻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尤其是一雙銅鈴大眼,瞪起來跟小牛犢子似的。

    “那這回妥了。”許白從腰間扯出一柄大劍往桌上一丟,“下回再幹仗,拿這東西去,狠狠戳他幾個狗日的!”

    漆雕玉聞言咧開大嘴,“行行行。”說著就想去拿那大劍,不料想先被一旁的賈仁打了下手,笑罵道:“行個屁!”

    賈仁說罷,衝許白正色道:“許家老三,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你現在不同以往了,既然當了吏,那以後打交道的就是縣衙中人,說話做事須要謹慎些,凡事都要考慮國家法度,萬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往大了說,那是要掉腦袋的。”

    這話不是危言聳聽,大鹿朝立國不久,向來是重用刑典,賈仁做過縣衙書吏,自有一番見識。

    漆雕玉也不敢胡鬧,怏怏坐下喝酒,魏商則道:“這麽說的話,以後再幹仗,三哥豈不是參加不了了?”

    賈仁翻了個白眼,無奈道:“魏商你也這麽大人了,怎麽就一直惦記著幹仗呢,幾十個農夫抄起木頭亂揮就那麽好?”

    魏商咧咧嘴,沒好意思說他還真就覺得幹仗挺好。

    賈仁端起酒碗啜了啜,又道:“這話我原本是不打算說的,不過既然老三當上了亭長,那有些事就須得說在前頭,魏商,漆雕玉,你們都是老三兄弟,既然是兄弟,有一起光屁股長大的情誼,那將來就得幫扶著他把這個亭長幹好,而不是再像以前那樣惹是生非,男兒生當世,眼光要長遠一些,你們兩位,包括我這個被縣衙辭退之人,難道就真想當一輩子農夫不成。”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人活一世,但凡是有點追求的,自然要奮發圖強努力向上。

    問題是,魏商和漆雕玉一輩子沒出過六裏亭,甚至連幾十裏外的縣衙都沒去過幾回,二十浪蕩歲的年紀全活在了農田和幹仗上,哪裏懂得了這些,二人麵麵相覷半晌,看看賈仁,又看看許白,最終齊齊憋出一句:“三哥,來,再幹一碗。”

    許白斜斜坐在主位,將魏商和漆雕玉的反應全看在眼裏,忽而暢快的大笑起來,端起酒碗道:“好,能快意人生已是難得了,有句話怎麽說:今日有酒今日醉,今天什麽也別說,隻飲酒吃肉,幹。”

    一碗酒下肚的同時,酒桌之下,許白輕輕拍了拍鬱悶不已的賈仁的手。

    在這之後,真像許白所說的那樣,酒桌上的四人不再說掃興的,隻盡情的談笑吃酒,一餐酒食,吃的日月無光,待徹底酒足飯飽,酒桌上已是一片狼藉,四人皆喝的酩酊大醉。

    夜色初起,在約定好明日一起陪許白去縣衙報道後,賈仁與魏商漆雕玉三人起身,彼此攙扶著回家去了,至於許白,則喝的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

    風韻猶存的王氏將酒桌收拾了,又上了門栓打烊,轉去後院為打了盆清水想為許白洗洗臉,回來後卻見自己的小男人正好端端坐在桌前擺弄著什麽。

    “死樣,以前也不見你這麽大酒量,現在怎麽就喝不醉呢。”

    許白聞言嗬嗬直笑,王氏不懂他為什麽喝不醉,其實原因很簡單,眼下這點黃湯米酒撐死了也就十來度,作為一個酒量一斤的現代人,一碗碗的全當水喝了,又如何能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