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土崗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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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伍長的嘲弄,許白一直笑的燦爛真誠,和他站在一起的賈仁,同樣笑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隻看二人神色,仿佛是遇到了親人一般
至於魏尚和漆雕玉,這倆黑漢子在立在一旁默然不語,老實巴交的好像老農,但在雙雙低垂的眼睛裏,一種叫憤怒的情緒在積蓄。
可是伍長不在乎。
他們這一標人馬,乃是奉命駐紮桃穀縣,全是剛從沙場上退下的喋血老兵,是立過功的征南軍,一路風餐露宿的,弄兩匹瘦毛老馬充做軍資,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此刻叫許白這麽識相,伍長也不願再糾纏,冷冷一笑之後,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當然,兩匹瘦馬也一同被牽了去。
寬闊街道之上,馬蹄聲聲脆,彰顯出軍士們的誌得意滿,而為首的校尉大人,甚至自始至終都沒往這邊看過一眼。
直到這隊人數近百的軍士直接開進了縣衙,兩扇漆木大門重重關攏,莫名其妙被打劫了的六裏亭四人才收回尾隨的目光。
“三哥,咱的馬,就這麽沒啦?”漆雕玉左看右看,憨憨的嚷道。
至於許白,在伍長轉身的那一刻,他臉龐上的笑意仿佛被漸漸融化的雪,最終,隻剩下徹骨的冰寒。
賈仁歎了口氣,說道,“城府,老三,注意城府。”
許白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寒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向縣衙側門走去,新晉鄉約亭長報到,並沒有資格從中門入縣衙大堂。
報到的過程波瀾不驚,在主吏掾陳大人的有意關照下,相關事宜很順利,甚至一次就爭取到了十個亭衛的名額。
亭衛,顧名思義,守護一亭的護衛,由亭長指揮,負擔緝盜、安民之責,但朝廷並不負擔亭衛的薪資,而是向亭下民眾集資收取,基本相當於民兵。
在報到過程中,許白基本上陷入麵癱狀態,除了必要應答之外,更多時間是一聲不吭。
魏尚和漆雕玉見狀,也一反常態的閉緊嘴巴,四人裏氣氛便有些沉悶,連早前約定的去酒肆慶祝都免了,懷揣剛剛到手的腰牌,直接步行出了桃穀縣城。
這一走,悶頭就是十裏路,直到轉上一片高崗,一直走在前頭的許白忽地停住腳步,站在高處遙遙回望桃穀縣城。
賈仁與魏尚漆雕玉麵麵相覷,正要規勸兩句,忽見許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遠遠蕩開,顯然是極其的愉悅。
“這……”
魏尚漆雕玉麵麵相覷,心說眼看著三哥惱了一路,現在怎麽又笑了起來,區區兩匹馬,也不至於把人逼瘋啊。
唯獨賈仁沒有意外,而是抬著頭看天上白雲悠悠,小山羊胡翹的宛若雞尾。
許白笑了好一會兒,這才一撩衣襟坐到了地上,對三人招呼道:“來來來,歇歇腳,日他媽那兩匹馬雖然又老又瘦,可離了它以後路途還真遠,哈哈。”
魏尚漆雕玉趕忙走了過去,賈仁跟在後頭,四人席地而坐,圍成了一個圈。
許白從懷裏取出酒壺,先滿滿灌了一口,遞給了賈仁,才摸著嘴巴笑道:“沒錯,咱是被人欺負了,不過仔細想想,咱也算是被人上了一課,嗯,就當是扯平了。”
魏尚和漆雕玉都沒怎麽聽明白,期艾道:“三哥,咱不是被那些狗娘養的搶了麽,怎麽還變成上課了,啥課抵得上兩匹馬,這學費也太貴了……”
許白先笑罵一聲,才慢慢收斂了笑意,“這課還就真值兩匹馬,我問你們倆,通過這事,你們可曾受到什麽啟發?”
“啟發……”
魏尚漆雕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魏尚小意道:“日後來桃穀縣能走路就絕不騎馬,這一條算啟發不?”
“怎麽不算,這就叫吃一塹長一智,不過除了這個,這堂課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咱認清了現實。”
許白銜住一根枯草,緩緩指點著,“老魏小玉,你說在六裏亭,咱們算個人物嗎?”
漆雕玉搔了搔頭,道:“算吧,沒事,誰要說咱不算,俺第一個衝過去打爛他的狗頭。”
魏尚接過賈仁遞來的酒壺也道:“小玉說的對,咱要都不算個人物,那六裏亭也沒什麽人算得上人物了,三哥你想說啥?”
許白將雙手枕在腦後,躺了下去,笑道:“你們說的不錯,在六裏亭,咱們或許算個人物,可問題在於,這天下很大,大到遠遠不止一個六裏亭。”
“今天在縣衙門口,那個王八蛋伍長堂而皇之的要搶馬,可咱們呢,還得小心翼翼的賠上笑臉,說不定在他心裏,他也算是個人物,而且還是桃穀縣的人物。”
“可是於州府而言呢,別說他一個伍長,就是那個端坐於馬背上牛氣哄哄的校尉,不也被發配到了桃穀縣,說好聽點叫駐守,實際上,官職才是個縣尉,連咱們那個年邁昏庸的縣令都不如。”
魏尚漆雕玉聽的一愣一愣的,隻有賈仁,手撚山羊胡,望著高崗下的荒蕪怔怔出神。
許白繼續道:“由此可見,人物都是相對的,而這其中,正是體現出一個大魚吃小魚的過程,這就叫階級,也叫層層剝削啊。”
魏尚眨了眨眼睛,一拍巴掌叫道,“我明白了,這堂課值錢就值在這,讓咱們知道咱現在不是人物,充其量隻能算小魚。”
誰知許白搖搖頭,“說對了,不過隻說對一半。”
“一半?”
“實際上咱連小魚也不是,甚至都不是蝦米,咱是泥,是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爛泥。”
漆雕玉啊一聲,又撇撇嘟囔嘴,“那咱做人做的也太失敗了……”
這個時候,沉默半晌的賈仁忽然笑了起來,這個一直沉默的前縣衙書吏舒展了臉上的滄桑。
“是泥土就失敗嗎?大錯特錯,瞧瞧這路,這高崗,這城池,上京的皇宮,甚至是這天下,這大地,何處不見泥土?”
這番話簡簡單單,卻愣像是一股凜冽寒風,便是落在魏尚與漆雕玉兩個糙漢耳中,也覺得洶湧激蕩,區區幾十個字,卻好似一把重錘砸在心間,一時間倒讓人恍惚了。
然而許白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石破天驚一般,隻震的魏尚與漆雕玉頭暈目眩,齊齊驚駭莫名。
“其實,相比賈先生說的這些,還有一個地方需要泥土,比如,埋葬那些達官貴人棺木上的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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