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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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之黛玉養了一隻貓!
    林如海聽說黛玉出去逛的事,倒沒說什麽, 隻是囑咐下次多帶些人, 帷帽、麵紗也要戴好,免得被一些無賴之徒將容貌看去, 再傳出些不好的話來。
    其實不用他吩咐, 黛玉心裏也有分寸。
    這兩天黛玉一直在考慮自家的產業問題。林家經過幾代的積累,加上曆代主母的嫁妝, 著實有著不菲的家產。家產越多,管理起來就越麻煩。田莊、果園等自不必說,都由專門的懂農業稼穡之事的人管著, 便是有肥沃、貧瘠之別,有往年的定例在那擺著, 也差不太多。但鋪子就是另一種情況了,有的日進鬥金,有的則入不敷出。
    比如那天看到的聚豐綢緞鋪,便是入不敷出的典型。
    周航帶來的消息並不全麵,時候黛玉也派人打聽了。
    原來那間鋪子以次充好、坑蒙拐騙, 甚至是強買強賣已非一天兩天了, 早已臭名在外。
    那天那位婦人想買一匹花布, 進去看了幾樣布匹, 一一的問了價錢,覺得很貴,便不想要,要出去。這也是人之常情, 並沒有什麽不合適的。誰知掌櫃竟然攔住門不讓她走,說她摸髒了布,就必須得買。你說,任誰也受不了這窩囊氣不是,於是理所當然的,二人便吵了起來。
    那婦人也不是好惹的,嘴皮子夠利索,說的掌櫃啞口無言,隻好讓她走。人是放走了,但是掌櫃心裏氣不過,罵了好一會子。後來出來的小夥計,是才鋪子去不久的,為人倒很是熱情謙遜。他見掌櫃氣呼呼的進了內院,便追出來給那婦人賠禮道歉,嘴甜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倒把那婦人逗笑了。
    小夥計今年才十六歲,因掌櫃愛賭錢,常常便不在鋪子裏。往常都是小夥計守著,倒比原來生意好了些,但因其臭名已出,而且布匹都是從前存的舊貨,沒有人們喜歡的時鮮花樣,所以也僅僅是好了些,跟別的綢緞鋪比起來還是頗為令人堪憂。
    空間裏,周航正一邊聽林黛玉念念叨叨,一邊用自製的炭筆在宣紙上畫著什麽。
    “胖胖……”
    黛玉剛喊出兩個字,周航便打斷他。
    “好妹妹,不是說沒人的時候就叫哥哥的嘛,叫聲哥哥聽可好?”
    黛玉微微哼了一聲,嗔道“周航哥哥,行了吧!不過就是比我大了幾歲,就天天在我麵前擺哥哥的款兒。也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辭,誰知道你究竟是多大呢。我見你的時候你可才是剛出生不久的小貓,滿打滿算此刻也不過才半歲。”
    意思是我這聲哥哥叫的可不是心甘情願,算起來你還得叫我姐姐呢。
    見林黛玉突然露出嬌嗔的模樣,周航不由放下筆。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養成了黛玉孤高冷淡的性子,經常是一種超然物外的態度,很少有這種小女兒嬌俏任性的模樣。見狀,周航的心微微蕩漾了一下,笑道“林妹妹,我是怎麽個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如咱們比比身量,你可隻到我這裏。”說著並攏手掌,比了比自己的肩膀的位置。
    言外之意黛玉也聽出來了
    別忘了,你才隻到我肩膀的位置呢,難道還想做我姐姐不成?
    見不得他這得意模樣,黛玉隨手將編了一半的花籃子往他身上一扔,哼了一聲扭過頭。周航被籃子砸在胸口,倒不怎麽疼,隻覺得心頭癢癢的,一股暖流在胸臆間蕩漾,隨時要噴薄而出的感覺。正要再說什麽,一看黛玉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方才不防造次,又將林妹妹得罪了,這是生氣呢。黛玉屬於那種平日裏通情達理什麽都不關心,但遇到自己在乎的人便變了一個樣子,任性還喜歡鬧小脾氣,但是很好哄。
    當然,哄不好的話,也有可能炸毛。
    不過,炸毛的林妹妹也很可愛就是了。
    至於怎麽哄呢,直接勸或是道歉都不是最好的選擇,想了想,周航突然“嗷”的一聲捂住胸口,裝作疼痛的樣子滾在地上。
    黛玉明知他裝模作樣,卻還是忍不住上前查看,問他怎麽樣。
    周航回一個大笑,一打挺,站了起來。黛玉哼了一聲,上前一把將花籃組搶回來道“你想在地上滾隨你,別壓壞了我的花籃子。”
    周航抬起頭,轉移話題道“聚豐綢緞莊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黛玉道“自然是將這掌櫃攆了,再找好的來。”
    “為何不讓小夥計當掌櫃呢?”
    黛玉道“他雖是個好的,終究太年輕了些,怕他不夠穩重,遇到事會衝動。”
    “你可是迂腐了。”坐起身,撣幹淨身上沾的草葉,周航道“才能高低不在年高年小,甘羅十二歲可為上卿,駱賓王七歲能做出千古傳唱的詩文。那小夥計已經十六歲了,據我考察,十分擅長經營之道,如何就做不得掌櫃了?何況那綢緞鋪本身就是入不敷出,再找一個掌櫃也未必就能做好,何不讓小夥計試試?”
    黛玉想了半天,道“你說的有理,是我迂腐了。”
    周航笑道“我說你迂腐隻不過是想刺激你一下,其實你比許多人都開明。”說著將自己方才畫的一張圖找來,指給黛玉看,“我看了,聚豐綢緞莊如今賣的都是往年積存的舊貨,料子已經過時好幾年了。若是不徹底清倉再重新鋪貨,便是換了新的掌櫃也很難起死回生。既然要變,不如徹底的變一下。”
    在古代,能穿的起綢緞的都是富貴人家,一般的市井老百姓多是粗布麻衣。
    揚州地處大運河和長江的交匯之處,自古便是經濟繁華地帶,如今又是江淮鹽運中心,聚集著很多富甲一方的鹽商。商人之家往往不似高門世家規矩嚴謹,那些太太小姐們常常便出來采購,買些綢緞首飾古董什麽的,隻要質量上乘,往往價錢都不看,說是揮金如土也不為過。
    女人一般都愛攀比,尤其是有錢的女人。現代女孩子們的聚會往往是攀比誰買了哪個牌子的限量包,那個設計師限量版的衣服,或者是某名貴品牌的飾品什麽的。古代也不例外,貴婦及閨閣們的聚會往往就是展示自己新鮮花樣衣服、飾品的場所。
    所以,若想賺錢,必須的玩出新花樣,起碼要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為此,周航精心繪製了一副綢緞鋪的裝修圖。
    沒錯,他要從裏到外讓聚豐綢緞鋪子變個花樣。裝修自然還是古典風格,隻不過加入了一些新的設計,比如設有專門的休閑區,裏麵擺滿了婦人姑娘們喜歡的玩意,隔出一個個的雅間,陳設考究。裏麵的坐臥用具不是傳統的長椅或是圈椅,而是一種特製的或長或短的坐具,包以錦褥子,做成類似於現代沙發的樣子。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貨物的質量。世人有崇尚京中穿戴的習性,周航建議,派一些人專程去京中考察,記錄下京中流行的衣裳料子及顏色等。當然,蘇杭等地的時尚流行布料也要參考。
    聽了周航一席話,黛玉深有感觸。
    她覺得周航說的十分有理,行不行先試試再說。其實不用試,黛玉也知道一定行,她從前雖然從未直接幹預過各個鋪子的經營,但不代表她就什麽都不知道,這點子眼光和見識還是有的。
    除了聚豐綢緞鋪,林家還有幾家賣布匹的鋪子,黛玉打算慢慢的也在其他鋪子施行。
    至於鋪子裏積存的許多布匹,白放著也是糟蹋,給家裏的下人們做衣裳也用不完,黛玉打算過些日子讓人用車子拉出去,都分給外麵的窮人。上次她出去,看到大街上有許多乞丐,還有餓得麵黃肌瘦的小孩子,都是衣不蔽體的,十分可憐。她雖然沒有能力讓天下的乞丐都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但能幫一些便幫一些罷。
    黛玉問過林如海的意見,後者說林家的產業隨黛玉處置。
    他向來是個灑脫之人,既然將林家的產業交給女兒打理,便徹底放權,不在過問。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將來都是要留給女兒的,女兒早一天學會如何打理總比晚了好。便是她開始不善經營,也不過就是虧損些,就當交學費了。黛玉是個聰明孩子,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他相信女兒能管理好這些產業。
    黛玉一邊安排人照周航的計劃進行,一邊派人盤點其他鋪子。一是看這些鋪子經營有無問題,二是看有無以次充好等現象,三自然是看看各個店鋪的營收情況。
    這麽一查,還真查出不少問題。
    比如,林家有三個雜貨鋪子。雜貨鋪子因為賣的東西比較多比較雜,有的好賣,有的不好賣。往往是好賣的就多囤些,免得有人來買的時候沒貨;不好賣的就少囤些,免得貨物積壓。但這三個雜貨鋪子都麵臨同樣的問題,便是好賣的東西全部斷貨,據說已經斷了一兩個月;不好賣的則積壓在倉庫裏,堆積成山。
    查探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管雜貨鋪的買辦叫吳二的人貪婪徇私。一些平日用不到,而且價格也高的東西,因為不好賣,那些販賣之人便買通吳二,將那些東西以高高的價錢賣給他。這便直接造成了物品成本過高,雜貨鋪賣的時候價格自然更高,也就更加不會有人買了。至於那些日常動用的必須之物,因為用的人多,不愁賣,販賣之人便不肯給吳二銀子,吳二便不買他們的東西,鋪子裏自然也無貨可上。
    漸漸的,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差,無限循環下去。
    還有許多,有買辦虛報物價的,有掌櫃中飽私囊的。黛玉都將這些人的名字記了下來,回過林如海之後,一概按規矩行事,該攆出去的攆出去,該打板子的打板子,該報官的報官。
    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林府各個鋪子的風氣為之一變,送來的賬冊子先是收益也增加了不少。
    這並不是說從前鋪子的收益就不好,隻不過個別鋪子因為管理不善而虧損,總體還是比較不錯的。
    一番折騰下來,聚豐綢緞鋪也已經整修完畢,除了進了各處時鮮花樣的布匹之外,還請了兩個從宮裏放出來二十多歲的美貌宮女。據說從前都是伺候宮裏的貴人的,很擅長肌膚保養,專門想來訪的太太小姐們傳授一些保養秘法。
    宮裏的宮女到了年齡,如果還沒有被皇帝寵幸的話,按規矩是要放出宮自行婚假的。但因為放出宮的宮女年齡均實在二十五以上,早過了正常女子婚假的年齡,若出身高貴還好,如若不然,想嫁個好人家不是很容易。一般要麽嫁做繼室,要麽便是給富貴人家做妾。當然,也有不少心氣高的,自以為伺候過宮裏的貴人,身份便比旁人高了一等,不屑上述兩種命運,寧願青燈古佛伴一生的。甚至有的窮苦人家的女孩子,無處安身,最終淪落風塵的也有。似這般被聘請出來,教授女人們保養方法,而且還有大把銀子拿不用依仗父母兄弟過活自食其力的,已算是不錯了。
    聚豐綢緞鋪改頭換麵的消息很快便在揚州閨閣貴婦圈傳開了。
    開始時,人們還半信半疑,有幾個婦人懷著忐忑的心情去看了看,結果發現裏是真的改頭換麵。門麵擴大了,分了男客區和女客區,女客區不再是夥計跑堂,而且清一色十幾歲的女孩子,態度又好,嘴又甜,穿的是時新花樣統一的服裝。賣的東西也好,跟別處店鋪的價錢差不多,關鍵是服務質量遠超別處,還有兩個宮裏出來的女人傳授肌膚保養的秘技。女人們哪個不想永遠貌美如花的,何況這些貴太太們,哪個家裏不是小老婆一堆,想要拴住家裏夫君的心,沒有容貌怎麽行?
    最開始去的人回家後,試了傳說中保養秘法,都是大為驚喜。
    很快這事便在貴婦們中間傳開了,後來連未出閣的女孩子們也都知道了。
    一時間,聚豐綢緞鋪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從各地販來的布匹很快便賣的差不多了,林黛玉隻得積極派人再去各地進貨。
    鄭莉華來見黛玉的時候,穿了一件米黃鑲領墨綠底子黃玫瑰紋樣印花緞麵對襟褂子,下麵是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黛玉笑道“今兒你這身大半倒素雅。”摸了一下,又說,“嗯,這料子也不多,哪裏買的?趕明兒我也買一匹做衣裳穿。”
    鄭莉華道“是通茂綢緞鋪。”
    似是怕黛玉想不起來似的,趕忙又補了一句,“就是上次咱倆一起去首飾鋪子,半路上碰見一男一女吵架,你讓停下,我還說那個鋪子裏的綢子不好的,你可還記著?”
    林黛玉“噢”了一聲,暗道原來是自己家的鋪子,倒不用買了。
    不過她上次既然沒告訴鄭莉華鋪子是自己家的,如今再說也不好,再加上她也想知道如今揚州城裏的人對那件鋪子的看法,便笑道“你不是說裏麵的綢子不好,如今怎麽又巴巴的去買了來,而且還穿在身上?”
    鄭莉華有些不好意思,淡淡一笑道“原來是不好,現在又好了的。”
    “這話怎麽說?”黛玉問。
    紫鵑、雪雁,還有旁邊的幾個丫鬟都抿著嘴兒小。鄭莉華不知道,她們可都知道那間鋪子是自己家的產業,而且就是在姑娘的整治下才一鳴驚人生意火爆起來的。
    “林姐姐你可真得去瞧瞧!”自從上次她整日,黛玉送了她一套赤金點翠的頭麵,二人便日漸熟識起來。鄭莉華欽佩林黛玉的修養、氣度,林黛玉則喜她活潑乖覺且言語奇特,常常令人發笑。漸漸的,她也不在喊林黛玉林姑娘,而是稱呼為林姐姐,林黛玉也稱其為妹妹。
    說著,鄭莉華睜大了眼,突然神采飛揚起來。
    “就在半個多月錢,聚豐綢緞鋪突然重新開張了,分了男客區和女客區,還有雅間,便是婦人姑娘們去也不必擔心不方便了。而且他們還新換了掌櫃,女客區跑堂的也不再是夥計而是丫頭,姐姐你不知道,七八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穿著統一的衣裳跑堂,瞧著十分的新鮮。最可貴的是他們的裝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保證讓你耳目一新。”
    說到這裏,她一拍額頭,道“還有一種叫做沙發的東西,坐上去軟綿綿的很是舒服。”
    “那我倒真要去瞧瞧了。”黛玉說這話也不全是敷衍,自綢緞鋪改頭換麵,她還真沒去過。以前聽周航說那裏多熱鬧倒還沒什麽,如今再聽鄭莉華說,倒有些心癢癢的。
    鄭莉華還在自言自語的嘀咕“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主意,虧他是怎麽想起來的?”
    最近,揚州城還有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熱議。
    知府小姐成親了,不是大小姐,也不是嫡出的二小姐,而是三小姐。嫁的故事世家子弟,也不是讀書的公子,而是年紀四十有餘死了夫人又續弦的吏部侍郎。
    傳言,吏部侍郎是個好色之徒,已經有了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一堆。
    傳言,吏部侍郎死了夫人不到一年,就娶了續妻。
    傳言,從定親到成親,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傳言,知府小姐是哭著上的花轎。
    傳言有很多,但都改變不了事實,頂多大家談論起來的時候唏噓一番。
    林黛玉可顧不得這些傳言,聚豐綢緞鋪的經營非常的成功,她正忙著推廣到其他鋪子呢。有了周航的幫助,事情進行起來倒很順利。揚州城幾家虧損的鋪子如今都已經轉虧為盈,有布匹鋪子,有雜貨鋪,還有一個木頭鋪子。因為林家一向低調,便是置辦這些產業的時候知道的人就不多,所以大家還不都知道這幾家鋪子均是林家的。
    不過,最近揚州城議論紛紛,人們紛紛猜測這幾家鋪子幕後是一個東家。
    不然,手法怎的如此一致?
    當然,也有人持反對一間,畢竟凡事但凡有了一便有二。有了第一家因此而盈利的鋪子,很快便會有人模仿。
    轉眼到了五月,因是回揚州城的第一個端午節,黛玉打算好好祭祀一下亡母。前幾年在京城賈府,畢竟是個外人,也不過是私下裏燒點紙錢緬懷一下,未有大祭。因林家祖籍蘇州,賈敏亡故後便葬在蘇州的祖塋之中,隻有牌位貢在揚州府中。
    林黛玉拜祭過牌位之後,便攜丫頭們去城外的尼姑庵打醮,一是祭祀母親,二是為父親祈福。林如海因公務繁忙不能親自送女兒過去,不過他倒是派了很多人馬跟隨。由李峰帶頭,跟著好幾個管家並許多小廝開路,後麵則是李峰媳婦帶著許多婦人,還有許多的丫鬟,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黛玉坐的是一輛八寶瓔珞車,周航也跟她一起。後麵是紫鵑和雪雁的車,車裏除了紫鵑雪雁,還有一個丫鬟,便是慧兒。因為盜竊、謀害無辜、罔顧人命等罪,她的母親及兩個兄弟都被判了斬首之刑,秋後便是問斬之時。慧兒沒有再去看他們,黛玉倒是他們一直鬧著臨死之前想再見女兒、妹妹姐姐。黛玉征求了慧兒的意見,慧兒念著生恩,隻是派人送了一套被褥幾件衣服,並讓人告訴母親,既然賣了她便再不相幹。
    至於,她那一兄一弟,更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慧兒病好了之後,黛玉便將她接到自己院裏,平時做些輕巧的諸如繡花之類的活計。漸漸的發現慧兒但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既有紫鵑的細心,又有自己的淡然,為人又十分的體貼,對自己又忠心,這是十分重要的。畢竟細心的丫鬟常見,忠心的丫鬟可不多。紫鵑是一個,雪雁也是一個,如今又多了一個慧兒。
    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包括丫鬟在內,都是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難得出來一次,黛玉便也帶著慧兒出來散散心。她與雪雁不同,那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什麽事都不往心裏放,慧兒則是個有心的,前些日子又經曆了那樣不好的事,黛玉就怕她擱在心裏,對身子不好。
    她雖然有靈泉水,卻也隻能治得了身體之病,卻治不了心病。
    尼姑庵名字叫做影梅庵,坐落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香火很旺,揚州富貴人家的太太和小姐們打醮或平日燒香拜佛多往此處。林家對其也有供給,以往賈敏在世時也常帶黛玉過去的。賈敏去世後,林家也沒斷了供給,每逢年節之時還要加倍的送香油錢。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回來的事,但凡揚州的體麵人家都知道了,影梅庵的住持靜空師太常常到各府門中走動,自然也早就聽說過了。因此,聽說黛玉要來庵裏打醮,一早便派了許多姑子在山門外迎接。
    靜空師太已在大殿內等著了,見了黛玉,先是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含笑迎了進去。
    黛玉先拜了菩薩,然後便由靜空師太帶著進了禪室,說了會兒話,臨走送了黛玉一個護身符。山裏空氣好,樹木都比別處長得十分茂盛蔥鬱些,昨晚剛下過一場小雨,水汽很大,空氣裏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遠處是一座小土山,山是碧綠的,遠遠望去霧氣蒙蒙的,如同身處仙境中一般。
    幾個小丫鬟嬉笑著走來,說已經安排下淨室,師父吩咐她們帶貴客過去。黛玉想在山中轉一轉,便吩咐紫鵑、雪雁等帶著丫頭們過去鋪設,橫豎這山裏也沒有外人,她自己玩一會子再回去。
    紫鵑“這如何使得?姑娘是什麽身份,身邊怎麽能一個人都不帶,要是渴了餓了,想找個人伺候也不能夠。”
    黛玉道“這裏到處都是人,我到哪裏還討不來一碗水喝?就屬你聒噪!”
    紫鵑知道黛玉這麽說並不是生氣,倒是有些開玩笑的成分在。仗著黛玉素日和善好說話,而且並不介意下人的略微頂撞,便笑道“姑娘說我,我也要說。姑娘是千金之體,與我們這些人可不一樣。這山裏雖然沒有野獸,我方才倒見了幾條夠,在那裏亂吠,萬一衝撞了姑娘豈不是我們的罪過。況且來的時候老爺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好好伺候姑娘,這要萬一出了什麽事,回去老爺問起來,我們了可吃罪不起。姑娘您行行好,好歹身邊帶兩個人,權當可憐我們這些下人罷了,我也好交代的。”
    紫鵑說出來這麽一籮筐的話,若是不停,黛玉覺得自己好像罪過似的,隻好嘟嘟嘴,抱著她的手嗔道“好了好了,我的好紫鵑姐姐,求你別再念叨了,比老媽媽們還??攏?掖?嘶共恍忻矗俊?
    說著便看向懷中的小貓,伸出手指點了點貓耳朵,嘀咕道“你瞧,想和你清淨逛會子都不行,罷了。”
    小貓回了懶懶的一個眼神,低低的叫了一聲。
    黛玉不由抿了抿唇,嘴角彎出了一抹好看的角度。旁邊站著四五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尼姑子,往常日日在庵中念經,雖見過幾個絕色女子,卻都不如黛玉這般出水芙蓉、冰肌玉骨,一時都看得呆住了,跟施了定身法似的。
    “紫鵑,你說我帶誰才好呢?”
    黛玉問了一句,眾小尼姑才猛然見醒轉,幻想一看,低下頭,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紫鵑想了想,說“不如就讓慧兒跟著您吧,還有這個小師父。”說著她拉了一個稍微大些的小尼姑,瞧著有十四五歲的樣子,人也機靈,“咱們是第一次來,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一個小師父做導引也不至於迷了路。”她自己要去整理黛玉的居室,那些小丫頭們並不清楚黛玉的習慣,什麽東西擺什麽地方,紫鵑怕她們放的不合適。雪雁呢,又不夠細心謹慎,怕她照顧不到。
    黛玉說了聲好,便帶著周航並慧兒和那個小尼姑穿過一條小徑,往後院走去。
    周航被黛玉抱在懷裏。他好像比一般的貓長得快些,雖然如今才半歲,身子已經差不多長成了,加上吃的精致,身上的肉也多,抱起來沉甸甸的,不大一會子黛玉便覺得胳膊有些酸疼,便不由自主的將重心換到了另一個胳膊上。
    覺察到的某貓便死活不肯再讓黛玉抱,掙紮著要跳下來。
    怕他跳下來摔著,黛玉隻好彎下腰將其放下。
    一下地某貓都撒著歡轉了一圈,圍著黛玉又轉了一圈,然後便邁著歡快的小碎步豎著棕黃的小尾巴往前跑,跑了有步遠的時候便停下來,歪著頭瞧黛玉,一直等到黛玉趕上為止。然後在往前跑,跑幾步再回頭等。他那一身毛發養的極好,加上周航愛幹淨,每天都要在靈泉裏泡泡身子。因此身上十分幹淨,一點子貓狗身上的異味都沒有,毛發根根發亮,蓬蓬鬆鬆的煞是可愛。
    看得跟著的小尼姑在那讚不絕口。
    因此,山間的瓦舍屋欄之間便出現了這樣一副場景。一隻小貓在前麵跑,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帶著一個丫鬟一個小尼姑跟著後麵走。
    慧兒是話不多的,以往她隨黛玉出去,也是黛玉在前麵,她就在後麵跟著。
    小尼姑除了被小貓萌化的時候說了幾句誇讚的話,其他時候也多是沉默的。
    但凡各類廟宇、道觀,往往都有自己的菜田,平日由小和尚小尼姑們照料,供給廟內諸人及來往香客的齋飯。影梅庵自然也不例外,黛玉因沒見過種菜澆菜,所以想去看一下。
    菜園子在後山,繞過正殿,走過一條小徑,再穿過一片竹林便到了。
    小尼姑帶路,引著眾人往前走。
    黛玉因問那小尼姑法號為何,在這裏修行幾年了。
    小尼姑停下腳,雙手合十道“貧尼法號本塵,十四年前尚在繈褓中的我被父母遺棄在山門之外,身上已有一張紙,寫著生辰八字,是師父收留了我。”說道最後念了生佛。
    黛玉歎了一句道“原來小師父是在這庵中長大的,失敬失敬。”說著雙手合十施了個禮。
    本塵也雙手合十還了禮,因問“聽聞林姑娘前幾年一直住在京中。都聽說京中繁華,達官貴人很多,極講究排場的。不知道京中的寺庵廟宇比揚州如何?”
    黛玉笑道“不瞞小師父,我雖在京中住了三年,但因為身上不好,每日請醫問藥尤嫌不足,從來沒出過門子的,更沒去過那裏的姑子廟。”
    本塵聽罷,歎了一聲可惜。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後山,看到了菜園子。
    菜園子是用籬笆圈起來的一大片空地,裏麵長了各樣蔬菜,一眼看去綠意盈盈的,黛玉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五六個小尼姑正在擔水澆菜。吵吵鬧鬧的,這個說你弄濕了我的衣裳,那個說你弄濕了我的鞋子。
    本塵笑道“這些菜,林姑娘可都認得?”
    黛玉道“認不全。”說著便指著,“我認一認,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這個是豌豆,那個是蠶豆,這個是青菜,那個細細長長的是韭菜。”黛玉一個一個的指,說著說著不由皺起了眉頭,指著一片綠苗苗說,“這個倒不知是什麽,瞧著像是蔥,但這上麵冒出來的又不像蔥。”
    本塵笑道“那個是大蒜,頂上冒出來的是蒜薹,拔下來炒著吃,很香的。”
    黛玉道“蒜薹我知道,前幾日我還吃呢,沒想到見了倒不認得了。”
    本塵道“林姑娘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能認得這麽些已經很不錯了,不像我們打小跟著這些東西打交道,閉著眼都能說出來是什麽。”
    小尼姑們澆完了一桶水,吵鬧著又挑著桶去抬。
    黛玉問“這些蔬菜一天要澆幾次水,都要這些小師父們去抬麽?”
    本塵笑道“一天澆兩次,早上一次,傍晚一次,若是天旱的很了,中午還要澆一次的。澆水的活兒想來都是年紀小的姑子們做的。主持師太說她們年紀小,好調皮任性,做這種澆水的活兒可以鍛煉她們的心性。”
    又有幾個小尼姑抬著水進來了,黛玉接過他們舀水的瓢,也試著澆了會兒菜。
    恰逢靜空師太派人來摘蔬菜瓜果等預備齋飯,黛玉便隨她們一道去摘水果。距離菜園子不遠,還有一片籬笆圈起來的空地,種的是西瓜。西瓜有的熟了,有的還沒熟,但基本都已經成型,圓滾滾的鋪了一地。像尼姑們請教了如何辨別熟透了的西瓜,黛玉也蹲在地上一個個的查看。
    曲起手指扣了扣瓜皮,黛玉叫道“本塵小師父你來瞧瞧,這個可是熟透的?我按你教的方法試了試,這個瓜敲起來是‘咚咚’十分清脆的聲音。”
    本塵忙過去,也曲起手指敲了敲,道“沒錯,這個是熟透的。”
    黛玉看向在一旁抓著西瓜藤無聊的蕩秋千的周航,得意的一笑,眸子裏滿是欣喜。本塵地上一把小剪子,黛玉拿了剪子毫不猶豫的將瓜蒂剪斷。
    慧兒上前道“奴婢先幫您收起來吧。”
    黛玉指著一個朱筐子道“你先方框裏,等我再挑一個,一塊抬了去給紫鵑、雪雁她們吃。”
    摘完西瓜,又去摘櫻桃,摘完櫻桃,又去摘桃子。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飯時分,黛玉本想在山上逛逛,卻也逛不成了。這倒沒什麽可氣餒的,橫豎她要在這裏一連打三天醮,有逛的時候。
    靜空師太給黛玉安排的是一個頗為幽靜的小院子。裏麵種著芭蕉、海棠、石榴等樹木。黛玉回去的時候,紫鵑早帶人整理好院落,在院子裏的石榴樹旁安置了軟榻、桌椅,擺好了茶水果品等物,但等著黛玉回來。
    “紫鵑、雪雁,快出來,瞧我給你們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黛玉走進來,便笑著喊了一嗓子。
    紫鵑正和雪雁兩個人坐著打牌呢,聞言倒驚了一下。
    眾人都道“姑娘回來了。”
    紫鵑、雪雁忙起身,但見黛玉正笑著走進來,左邊跟著小貓,右邊是慧兒,身後還有兩個小尼姑抬著一個筐子,不由笑道“姑娘可回來了,方才我和雪雁還念叨呢,姑娘出了家門倒是自由了,害得我們在這裏幹等,再不回來,我們就要找去呢。”
    黛玉道“我就在庵裏,又丟不了。況且這是尼姑庵,又沒有男人,有什麽可念叨的。除了咱們這些人外人再進不來的,連咱們自己家跟來的男人們都在在山門外麵安營紮寨,沒有傳喚不許進來呢。”
    說著,便命人將今天摘的水果都抬進來。
    聽說是黛玉親手摘得,丫頭們都十分稀罕,都圍上來看。
    有的說“姑娘,真是您親手摘的嗎,奴婢們打小就在府裏伺候,還沒見過長在地裏的西瓜呢,下次帶我們也去看看看可好不好?”大戶人家的宅院規模都不小,裏麵亭台樓閣、花園等都有,除了各種名貴花草,種些蘋果、櫻桃、石榴等果樹的也很常見,但是在家裏種西瓜的委實稀少。因此,這些打小便被買進林府的丫鬟很多都沒見過西瓜,因此心裏好奇也不足為怪。
    黛玉道“這有什麽難的,這庵裏便有許多,你們誰要是想看,一會子讓小師父們帶你們去便是。”
    紫鵑笑道“姑娘好心,放她們去玩,自然是姑娘寬仁。可萬一一會子她們都走了,誰來伺候姑娘。”
    黛玉擺手道“無妨。”
    一時丫鬟們說說笑笑的將水果拿去洗了,西瓜切開,櫻桃摘掉梗兒,都擺在果盤裏端來。黛玉招呼眾人都過來吃,今天是例外,不必講究太多。她雖然如此說,那些丫頭們卻不敢真的不講尊卑。黛玉隻得命人另外切了許多,也裝在盤子裏,另置了席麵,讓丫頭們坐在一處。
    黛玉挑的兩個西瓜都是熟透了的,瓜瓤紅紅的,很甜。因西瓜是涼性的,黛玉不敢多吃,隻吃了兩塊便停下。剛結果紫鵑遞來的帕子擦了嘴,扭頭一看,周航正趴在一塊西瓜上啃呢,還像模像樣的兩隻爪子捧著,模仿人的動作,不,不是模樣,是壓根就是人的東西,吃的滿頭滿臉都是。
    黛玉不由得笑了,隻得命丫鬟打水,自己先洗了手,再將小貓也徹底清洗一遍。
    卻說,林黛玉帶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揚州,到尼姑庵打醮之事,很快便傳遍了揚州的各個有頭有臉的府門,紛紛打發人送東西來。鄭莉華還特意派人送了一封信,埋怨黛玉出來打醮怎麽不叫著。還說今兒收拾了東西,明兒她也要來呢。
    鄭莉華的計劃擱淺了。原因是,當天夜裏,突然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吵得人一夜睡不安穩,其中還夾雜著鴿子蛋大小的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