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明月夜(兩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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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昨晚哭了很久,後來終於在安神香的味道下漸漸入睡。
早上起來還是厭厭地,她想著昨晚哥哥的舉動,想著哥哥說她不懂愛,就生氣難過,哥哥憑什麽這麽對她?她哪裏又不懂愛了?難道和哥哥在一起的這麽多年,哥哥都沒有感受到過她的愛嗎,虧她還常常跟哥哥說愛他呢。
阮元越想越氣不過,終於忍不住了,咚咚咚跑到書桌前,提起筆就開始寫折子。
春荷嬤嬤也不知這兩個主子鬧得是什麽脾氣,擔心的不行,此刻見阮元要寫字,又擔心她肩膀的傷,叮囑她別坐太久。
阮元敷衍地點點頭,她皺眉,飛快的在紙上寫著:哥哥你過分,我不喜歡你了。
剛把筆放下,阮元看了看這個折子,覺得語氣就像是在撒嬌一樣,一點都不能表達出她的憤怒,她將紙揉成一坨,又寫道:哥哥你還不來哄我,我不要再看到你了。
阮元又看了看,覺得語氣更嬌嗔了,她恨恨的再次將紙揉成一坨,再拿起筆,這次,她腦子一轉,終於有了主意:
我不要住在皇宮了,我要自己的公主府,我要招駙馬,我不要和哥哥在一起了。
寫完,阮元滿意的看了看,將折子一合,就遞給了春荷嬤嬤,讓她親手把這個折子交給皇帝陛下。
春荷嬤嬤自然是不知道小公主在折子中寫了什麽,還想著小祖宗長大了一點,和陛下吵架之後也懂得寫折子認錯了,歡歡喜喜的拿了折子,就親自往建章宮送,哪裏知道,折子的內容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讓春荷嬤嬤去送了折子,阮元就在玉宸宮裏等著哥哥來,她在腦海中思考著一會兒怎麽樣才能讓哥哥知道她有多生氣,怎麽樣才能讓哥哥知道他簡直罪大惡極。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哥哥來,她煩躁的在玉宸宮裏到處走,待看到哥哥的外衫隨意的搭在貴妃榻上的時候,狠狠地的將它抓了起來,出氣似的扔都地上,想了想,又走過去,踩著那件衣服跳了幾下,就像是踩著哥哥一樣。
她使勁地踩著,卻看見衣衫裏掉出來了一塊令牌,阮元彎腰撿起,驚喜地笑了起來,這是哥哥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宮門,她眼睛一轉,決定偷偷溜出宮玩。
她心裏清楚,當知道她不見了,哥哥肯定會很著急,偏偏她就是想讓哥哥著急,誰讓他胡亂說話,還欺負人。
有了主意,阮元就興奮的開始計劃行程,她準備蹭早上侍衛交接的時候拿著令牌從西華門出去,那是離建章宮最遠的,等哥哥收到消息,她早就已經出了宮。至於出宮之後,阮元有些遲疑,她沒有自己出過宮,自然有些擔心,可是看著手裏的令牌又覺得不能不出宮,正焦躁著,她忽然想到了方之頤。
方之頤不是說,隨時可以去找他嗎。
打定主意,阮元換上了一身簡單的水藍色襦裙,從玉宸宮裏跑出去,一路上熟悉的躲過了巡查的侍衛,因為有哥哥的令牌,按照計劃順利的從西華門出了宮。
西市章台閣和平康坊南西樓的是帝京最有名的兩個酒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章台閣是江南方家在帝京的產業,位於市井鬧市之中,多是平民百姓愛去的消遣之地,而南西樓則在平康坊,是貴族大臣們頗愛聚會的地方,常常能看見美麗的貴女們,亦或是夫人們三三兩兩在此相聚,消磨時辰,不過至今也無人能準確的說出,南西樓背後的東家究竟是誰。
在帝京,連三歲的孩童都知道一句話,章台閣邊柳,南西畫中仙。
虧了章台閣在帝京響亮的名頭,阮元一路詢問,很快就找到了所在地,她告訴掌櫃她的名字,說要找方之頤。
“公主?”
方之頤看見阮元,吃驚不已,她小心地將阮元護在身邊,就想領著她到章台閣裏麵去,畢竟章台閣門口人來人往,若是誰衝撞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她,那就不好了。
阮元卻不願意,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好不容易從宮裏出來,想到處去玩玩呢,你不是答應我要帶我去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嗎?”
“你怎麽出宮了?就你一個人?陛下呢?知道嗎?”方之頤有一連串的問題,雖說上次離開皇宮的時候,他告訴阮元,有什麽事情可以來章台閣找他,可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小公主居然真的來了,還是一個人。
阮元撇撇嘴:“不要提哥哥好不好,我都長大了,為什麽出來玩還要告訴他。”
方之頤笑了出聲,覺得她皺眉癟嘴的樣子太可愛,明明尚未及笄,明明就是個小姑娘,卻口口聲聲說著自己長大了,他抬起手想挼挼她的臉,又硬生生的忍住了,裝作不在意的咳了一下,然後說:“行啊,走,我帶你在西市好好逛逛。”
“嗯!”阮元眼睛亮晶晶的,發著光。
西市是帝京最繁華的地方,包括了平南和安西兩坊,章台閣位於平南坊的正中間,出門就能看見從各地趕來的商販擺賣著各式各樣的商品。當朝不似前朝,民風更為開明奔放一些,西市中時常見著三三兩兩的女子結伴而行,更有甚,偶爾能看見紅衣鮮豔,明媚嬌豔的女子打馬而過。
阮元看的津津有味,她極少見到這麽多的人,也從沒有機會和普通人一樣能夠在西市走一走,逛一逛,哥哥總是不放心,總是擔心有人欺負她,有人傷害她,阮元在心底哼了一聲,明明什麽事情都沒有,哥哥就知道瞎操心。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阮元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了一個碩大的豬頭麵具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小小的驚呼出聲,就看見方之頤將豬頭的麵具從臉上拿下來,哈哈地大聲笑著:“怎麽樣?嚇到了吧?”
阮元被他的情緒感染,笑著推了他:“你嚇唬人。”
方之頤將豬頭麵具遞到阮元的手上,笑嘻嘻地說:“諾,你拿著玩。”
“我不要,它好醜。”阮元雖然這樣說著,可是手卻聽話的接過了麵具,好奇的戳戳豬頭的眼睛,又戳戳它的鼻子。
方之頤看著她心口不一的樣子,也不戳破,隻是笑著。
“元元,吃過糖葫蘆嗎?”方之頤問。
聽見吃,阮元嘟著嘴,一直點頭:“要要要,我要吃。”
她因為身體不好,亂吃東西總是容易生病,有時候還會全身出疹子,哥哥平日裏卡的特別嚴,別說宮外的食物了,就算是禦膳房做的點心,分給她的也是有定額的,絕對不允許她多吃一口。
方之頤給她買回來了一隻糖葫蘆,讓她拿在手上。
阮元舔了一口外麵的糖霜,再咬一口,感受到山楂的酸味,回味有些澀,她幸福的眯上了眼睛,她從來沒吃過這樣酸酸甜甜的東西,好吃極了。
方之頤看著她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甚至扶著自己的腰,語氣滿滿都是嘲諷:“吃個糖葫蘆都這麽開心?小公主,你不會這麽可憐,從來沒吃過吧。”
“哼。”阮元瞪了他一眼,卻也顧不上還嘴,認真地吃著手裏的糖葫蘆。
方之頤想著她恐怕是第一次這樣逛西市,想著她從小在皇宮裏長大,況且出生就沒有了父母親人,雖然金枝玉葉,金尊玉貴,嬌生慣養,但終究也失去了旁人擁有的再平常不過的幸福。這樣想著,方之頤也不忍心再嘲諷她:“一會兒還能帶你去吃其他的,西市美食,我再熟悉不過了。”
阮元舔著自己的冰糖葫蘆,羨慕的看著他。
被阮元眼神所影響,方之頤豪情頓生,帶著阮元吃遍了整個西市,平南坊的鹹豆花,炸麻花,麻醬春卷,還帶著阮元逛了安西坊的戲樓,看了街邊的雜耍,給她買了陀螺,竹蜻蜓,毽子,甚至阮元手上還拿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一個風車,她時不時吹一吹,用另外一隻手碰一碰。
直到晚膳時間,方之頤才強行將阮元帶回了章台閣。
阮元還有些不高興,不願意回去,直嚷嚷還要去酒肆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方之頤說:“得了吧,不看看這都什麽時辰了,日後有的是機會。”
阮元雖然不願意,卻還是同意了,她看向方之頤,笑著說:“謝謝,嗯,阿頤!我今天真的好開心,我從來沒有玩的這麽開心過。”
聽見她軟聲叫著阿頤,方之頤的心,微微一顫。
章台閣的包間裏,他終於忍不住,上前幾步,輕輕地虛攔住了阮元,阮元一怔,就想要掙脫,卻被方之頤製止了,他說:“元元,在外麵玩了一天了,開心了吧。現在你該回去了,別讓人擔心,這個擁抱送給你,是我作為你的朋友,送給你的鼓勵,希望你勇敢一點。”
阮元聽見方之頤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不再掙紮,反而抬手拍了拍方之頤的肩膀,頗為豪爽地笑道:“我當然勇敢了,我還要仗劍江湖,當個女俠呢。”
“是。”方之頤也笑了,“日後江湖相見,還望女俠多多照顧。”
阮元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門忽然被推開了,隻見景梓帶著侍衛,圍住了他們所在的房間,景梓看見房中抱著的兩個人,麵色一變。
“哥哥?你怎麽來了”看見哥哥,阮元脫口而出,有些詫異,不知道景梓怎麽知道她在章台閣。
“我不能來嗎?”
皇帝陛下生氣極了。
今日景梓是真的忙,他收到江南的密報,看見災情之嚴重,就知道江南一行,刻不容緩,需的最好萬全的準備才行。
當他看到春荷嬤嬤遞給他的阮元寫的折子的時候,沒有生氣,他覺得元元還小,昨天又被他惹生氣了,寫的不過都是氣話,她哪裏懂出宮建府,招選駙馬是什麽意思。在暗衛告訴她元元甩開侍衛宮女,偷跑出宮的時候,他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還在心底誇元元冰雪聰慧,可以甩開侍衛,在得知暗衛一直跟著會保護她的安全的前提下,景梓甚至願意放她在外麵多玩些時候,散散心,在宮門快要關的時候才出宮來接她回家。
可是他沒想到,他到了章台閣,居然看見方之頤將他的心肝寶貝抱在懷裏,而元元,沒有絲毫的掙紮。
他將方之頤推開,因為在元元麵前,才克製住自己沒有拔劍,隻是示意侍衛看住方之頤,自己一把將元元抱在懷裏,從章台閣二樓躍下,翻身上馬,就帶著元元飛奔回了皇宮,一路上任由元元如何掙紮,也絲毫不鬆手,隻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肩肘上的傷口。
建章宮中,阮元因為哥哥的行為生氣極了,不管不顧地大聲吼著:“你憑什麽要把我帶回來?我就要在宮外玩!”
景梓可以將阮元放在貴妃榻上,自己站在書桌前,離她有些距離,甚至將指甲使勁的掐住手心,才能放心自己會徹底保持清醒,不再像昨晚一樣,一時衝動傷了她。他聽著阮元的話,哄著:“下次哥哥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今日在外麵玩的夠久了,況且,我下了旨意,下個月就能去江南巡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嗎。”
“我不要和你去!”阮元倔強地抬頭,還為著昨晚的事情生氣,不開心地說,“我不喜歡和你玩,我就喜歡和阿頤一起玩!”
阿頤。
景梓心一緊,麵色微變,冷聲說:“元元,別亂說話。”
阮元看著哥哥冷峻的神情,她覺得委屈極了,明明是哥哥做錯了事,明明是哥哥胡亂說她根本不懂愛,明明哥哥都可以和合錦聽曲聊天,而她隻是和方之頤一起吃了頓飯,給了她一個鼓勵和安慰的擁抱而已,哥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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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哼了一聲,揚聲問:“我說話又怎麽樣?你再像昨晚一樣對我嗎?”
景梓渾身一僵,他的女孩總是特別懂,如何一句話將他傷的體無完膚,他苦笑:“元元,哥哥做錯了事,在你心裏,就不值得被原諒嗎?”
他看著阮元,有著說不出的悵惘,和心疼,昨晚的事情,他絲毫不願意回想,而元元卻可以說出口來諷刺他,他微微歎了口氣,“元元,你可知,你從小到大,哥哥原諒了你多少次。”
聽見景梓的話,阮元微微一怔,她才想起,在她慢慢長大的歲月裏,哥哥何止是無止盡的原諒她,簡直是無條件的縱容溺愛著她。
她小的時候不願意跟著太傅讀書,哥哥再忙也會抽出空來教她認字,讀詩,學史,了解天下大事,她發脾氣不肯練字,將墨水整個潑到哥哥的衣服上。哥哥很生氣,放話說要關她一個月的禁閉,可是當天晚上就跑去玉宸宮看她,一直哄她,再也不提禁閉的事情。
她不愛被侍衛跟著,就喜歡一個人在禦花園裏亂跑亂跳,爬假山,玩泥巴,每次玩的髒兮兮的回去,哥哥都要皺眉,要責罵她的話到嘴邊,卻在看見她傻乎乎的笑臉的時候,輕輕地拍拍她的頭,幫她一件一件的換上幹淨的衣服。
她總是在哥哥議事的時候闖入大殿之中,不顧朝中重臣都在,也不顧哥哥有事要忙,就要趴在哥哥身上,纏著他一定要他帶她去逛花園,放風箏。每次哥哥都說不許她再來,可是每次她跑去,哥哥還是會將她攬在懷裏,親親她的額頭,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阮元的眼眶慢慢地紅了,她看著哥哥,他隻比她大十歲,在她肆無忌憚的玩耍,肆無忌憚的揮霍著他的寵愛的時候,她的哥哥,正在麵對朝堂上的陰謀詭計,正在麵對邊境蠻夷的不斷騷擾,甚至,還要耐下性子哄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
昨天晚上讓她有些害怕的哥哥,不開心的記憶,慢慢地在這些溫暖的回憶裏消失不見了,阮元不禁有些後悔,她似乎不應該,發這麽大的脾氣,還偷跑出了宮。
阮元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景梓就朝她走了一步,伸手將阮元抱在懷裏,就像曾經的很多很多次一樣,他輕輕地在阮元的耳邊說:“你想出宮建公主府,你想招駙馬,你喜歡方之頤,都可以。”
景梓頓了頓,目光溫和地看著懷中的少女:“不過,你現在還太小,沒有公主還未及笄就出宮居住的先例,下個月哥哥帶你去江南,等我們從江南回來,辦完你的及笄禮,我就準了你所有的要求,好嗎?”
阮元趴在哥哥的懷裏,這個懷抱溫暖而熟悉,她在這個懷抱裏,從一個小嬰兒長成了少女,她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阮元想搖頭,想哭,想告訴哥哥她一點都不想離開哥哥,她不愛也不想嫁給方之頤,她想告訴哥哥那封折子裏都是氣話,都是因為哥哥說她不懂愛,她才會那樣寫,可是所有的話哽咽在嘴邊,她竟然沒有辦法組織好語言,將這一切都說出口。
景梓也不需要他的答話,反而低低地叮囑著,不知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阮元:“不過,你要記得,再也不能隨便傷害自己,也不要再學今日這樣隨意出宮。哥哥隻希望你這一生,平安順遂,幸福開心。”
他再也不願意看見他的小姑娘在他的身下哭泣,她應當永遠有著不解世事的燦爛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隻碼了兩千多個字,因為今天要寫論文還要改作業,沒辦法,隻能把12號和13號的更新合到一章了。
等我考完試一定給你們補夠字數。
愛小仙女們。
也謝謝給我地雷的小仙女!這是我收到的第一顆地雷,值得紀念。
點點收藏啦,多多評論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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