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70-2章】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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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質的長廊上回響著零碎的腳步聲。

    “這件事我倒是聽士涼說過。”士冥說道,“以亡者的靈質和屍漿為原材料製成的怪物,實體透明,意識本體是靠影子主導的,像是把三維的意識二維化,影子以光為線將裹著屍漿的靈魂當提線木偶一般操控。由於屍漿和靈質為流體,所以看上去影子有點像雜亂的藤蔓。”

    殷陶接話,“島上那隻我見過,看那個頭兒,想是全島的亡靈都在裏麵了。這老宅裏若是也藏著個那玩意兒,恐怕要比島上那隻可怖數倍。你看,那麽超自然的存在,搞得這裏的‘場’都扭曲了。”

    “所以才不能讓它逃出去。”士冥繼續道,“風水這東西雖然看上去是玄學,其實講的是數學。地勢上稍微的變動都有可能改變粒子流動的路徑。靈魂超弦在大氣中也有既定的流通規律,而這裏卻改變了這種規律。小島周圍的珊瑚也好,沉船周圍的鍾乳石也好,這裏的山棱也好,都像是有人故意去幹擾超弦路徑,從而形成了人工靈漩,為的就是將亡靈禁錮此地,所以那個大家夥逃不出去。隻是...”

    士冥沉吟片刻,道,“我還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把三維意識二維化,說來輕巧,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殷陶神思恍惚,似乎想起點什麽,“你還記不記得,下午那叫大可的小夥子說的故事?什麽家族有了玄孫,玄孫五歲那年突然有了兩個影子?”

    “雙重人格?”士冥記起那個煉嬰的故事。

    “恩對。”殷陶點頭,“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正常人的影子隻是身體遮擋光線形成的,就算是一身兩魂,怎麽可能有兩個影子?也就是說,這個家族裏的人本體並不是肉身,而是影子!而且那個大可還說,玄孫所在的家族善於靠影子占卜。我隻是做個聯想,萬一大可所說的故事真實存在,這個影子怪會不會就是出自這個家族之手?”

    怕自己的臆斷沒有說服力,殷陶小槑又著急地補充道,“還有,單就這幾隻影子怪,這要殺多少人啊?而且那座島,他們能明目張膽地在海上建起那塊法外之地,擄走那麽多人做人靈研究,這背後的勢力恐怕不是一個簡單財團或是家族能支撐的。”

    “聽你這麽一說...”士冥若有所思道,“我想起是煊曾提起過幾個家族。靈魂加速度限速之前,人間處於大玄幻時代。修仙的各個都是量子物理學愛好者,對靈魂超弦的研究熱情空前高漲。人們紛紛設立學府,開宗立派,世界局勢變為由幾大家族掌控。後來李司嫌人類過分鼓吹虛擬產業的紅利,忽略了實體經濟的發展,一氣之下把互靈網掐了,靈魂限了速,修仙這條產業鏈就斷了。當時那幾大家族雖然很快就隱於世間,但似乎並沒有就此沒落。”

    “......”殷陶沉默一陣,神情複雜,“這怎麽跟我漫畫裏畫的一樣?”

    “哈?”士冥驚奇,“你漫畫講的這個啊?”

    “是啊...如何用量子物理學解釋鬼怪和修真...”殷陶攤手,“對了明哥,是煊有沒有跟你提起這幾個家族都姓什麽?”

    “姓王...”士冥做冥思苦想狀,歎氣,“我沒在意,忘了。你漫畫裏都姓什麽?”

    殷陶答,“哦,主要的三個是李家、項家還有閔...”

    士冥:“......”

    殷陶:“......”

    ——不他媽是吧?

    這時,獨自一人走在前麵的冷小台突然停下腳步,他轉過身,回廊外折進的月光照亮了他清冷的半麵表情,“閔侖。”

    ——“故事裏的玄孫,是閔侖。”

    二樓的回廊彎彎折折,繞過中央的庭院,又瞭望到遠處的一片鏡湖。這夜月明星稀,山腳下四麵無風,樹林旁的那片湖水靜得沒有一絲波動。圓月映在水麵上,冷小台長睫輕顫,將這打眼一過的夜景收進眼底。

    “閔侖!?”士冥挑眉。冷小台的語氣不容置喙,再者閔侖精通風水學,那日一見又器宇不凡,士冥很快就將這些荒謬的臆測篤信了,“一切都這麽巧的話,閔奐豈不就是故事的煉嬰?在閔侖五歲那年醒來,後來又被煉到死嬰身上去的那個...”

    “我就覺得閔侖閔奐是兄弟啊!這名字一看就像兄弟啊!”殷陶激動地打斷道,一個熊撲抱住冷小台的腰,“台哥,台哥你說是不是?!”

    殷陶嬉笑著蹦躂到冷小台身前,裝模作樣地舉起拳頭,伸到冷小台下巴前,“這位同學,請問你是怎麽知道玄孫肯定是閔侖的,來,說出你的故事。”

    冷小台麵無表情地推開殷陶的小拳頭,不鹹不淡地開口,“那個家族裏的人都是通過影子識人的。在他們眼裏,影子上有張臉,會笑,會哭,不會撒謊。可以說他們眼中的影子反應了人最真實的靈魂狀態。人的臉可以偽裝,而影子不會。所以那天飯桌上李鷙與閔侖說話的時候,閔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李鷙的臉,而是盯著地上的影子看。”

    “哦哦哦哦哦!”殷陶小槑一把捧起冷小台的手,做恍然大悟狀,“台哥!”

    “怎麽?”

    “你是不是失戀了?”

    “......”

    ——為什麽要突然說這個!!

    “可以啊冷小台~”士冥走上前,“我一直以為跑紅這幾個城府都夠深了,沒想到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你怎麽對這個家族這麽了解?”

    “哦,因為...”冷小台轉身,一頓,“小心!”

    轟!

    劇烈的衝擊撞碎了身側的牆麵,冷小台一個前撲,護住士冥在地上滾了一圈。揚起的灰塵迷了冷小台的眼,士冥用手揮開塵埃,咳嗽道,“咳咳,靠,誰啊!”

    塵埃尚未落定,冷小台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緊接著,又聽刺耳的一聲,回廊上的木質圍欄碎掉了。冷小台當機立斷,左手拎起殷陶,右手扛起士冥,發瘋一般地跑了起來。

    身後的攻擊不曾停歇,碎石瓦礫紛紛爆起,二樓的回廊追攆著冷小台的身影迅速垮塌,搭載著11路公車的士冥悠哉悠哉地問道,“台哥,你怎麽不揍他...”

    “媽蛋,我迷眼了!”冷小台迎風流淚,一路狂飆地衝到回廊下的庭院裏。

    聞言,殷陶突然將雙手架在嘴前,深吸了一口氣,“蘭神!你家冷小台被人欺負了!快來啊!”

    來啊!

    啊!

    餘音不絕的回音擾得冷小台腦袋轟轟作響,他情急之下,把殷陶和士冥甩出去,“別喊啦!我跟它打,我打還不行嗎!”

    開玩笑,他剛剛還口出狂言,讓蘭切和他保持距離,現在又讓蘭切來救他算是怎麽回事!?多丟人!

    勁風直逼後頸,冷小台的直覺警報驚醒了渾身每一顆細胞,他迅速轉身,單手握住了揮向自己的巨型拳頭。褪去漫天塵埃,冷小台這時才看清,他眼前的竟是四倍人形大小的巨人。巨人的皮表猙獰,肉體被掙得血肉模糊,筋肉斷裂,那張臉早已被腦漿糊住,難辨樣貌。

    又是致命的一拳揮了過來,冷小台輕身踩住巨人的手臂,三下兩下翻到巨人的背上去了。借著月光,冷小台定睛一瞧,頓時傻了眼,“這不是!”

    雖然後背的皮膚已被撐得扭曲,但那連著脖頸和後腦勺的紋身還能被清晰看到。——那個光頭!

    冷小台不敢置信地盯著這位已然麵目全非的舊識,一時間沒能從震驚中回神。可就在這時,光頭一把扯住冷小台的左腿狠狠地摔向地麵,背部的劇痛懟上心肺,冷小台的身體在地麵上輕輕彈起,緊跟著,他的身體便被罩在了巨足的陰影下。

    轟!巨足落下,石板鋪成的地麵碎成一片,濺起的碎石在一旁的石柱上砸了一個深坑。好在冷小台在前一秒及時反應過來,猛地一拍地麵,滾了出去。他的身體重重地撞到石階上,憋在胸腔裏的血水一口嗆了出來。

    “台哥!”這時,一旁的殷陶喊道,“這人的靈速已經爆了,不用留情!”

    冷小台不想傷人性命,心有餘悸地追問,“怎麽回事?!”

    殷陶著急回,“每個人的靈速極限都不同,一旦超出承受範圍,肉體就會爆,他的腦仁都攪碎了,早他媽死了。隻是靈質高速自旋沒能散開,現在你眼前就是具行屍走肉!”

    死了?!冷小台的瞳孔一張一縮,強忍劇痛站了起來。他動了動手指,指腹上又縈繞起熟悉的波動。雖然老宅外的那片湖有些遠,但如今的冷小台已經成長了許多,遠程調動也是有可能的。

    隻見他振臂一揮!

    振臂二揮!!

    振臂三...艸!不是吧!

    指尖聚攏的靈質突然散開,冷小台無措地看向士冥。對上冷小台的眼神,士冥也笑得很無奈,他提醒道,“我剛想起來,這裏的‘場’有些扭曲,會導致各種非常規現象,比如...你的能力沒法用了...”

    “臥槽!那還打個屁啊!”冷小台一下就急了,拔腿就想跑。奈何這光頭已經盯上他了,一把就被拍在掌下。情急之下,冷小台衝冥槑二人喊道,“你們先跑,別管我了!”

    這一嗓子喊得動魄心驚,還附帶深宅混響效果,帥得連冷小台自己都臉紅了。他眯起眼睛聚焦到士冥與殷陶身上,想看他們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奮不顧身地跑來救自己的樣子。

    哪料,隻聽那兩人異口同聲道,“好著嘞~” 說完,兩人的身影就歡快地消失了!

    “艸啊...”冷小台憤懣捶地,他隻是隨便耍了個帥,這幫人還是不是兄弟了!

    就在這時,光頭巨人突然握拳,冷小台纖弱的身體被生生揉捏在掌間。

    “唔恩!”冷小台叼住下唇,額角的青筋瞬間暴起。他的肋骨怕是斷了,內髒放佛有種被斷骨刺穿的痛感。沒等冷小台消化掉這波疼痛,光頭巨人忽地將手舉了起來。

    ‘這是...’冷小台心驚,‘這要是再摔他一下,不保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一起一落的瞬間,月夜之上揚起一道血光。冷小台隻感到天旋地轉,落地的時候,大灘的血水轟然落下,在他身側的石磚地麵上砸得劈啪作響。

    那不是他的血,是那僵屍的。

    斷下的手臂橫在冷小台眼前,巨大的屍體也應聲倒地。就在剛剛,不知是誰斬斷了巨人僵屍的手臂,在千鈞一發之刻將冷小台救下。

    冷小台頹然地跪坐在地上,不忿地咳了一口血。他擦掉嘴角的血水,這才不緊不慢地抬了眼。在他麵前站著一個高個兒的男人,逆著月光,整張臉掩在陰影中。

    那個男人,生了一雙笑眼。

    閔侖走上前,抬手撩起冷小台前額的碎發,他輕動雙唇,聲音有些低啞,“小奐。”

    冷小台摘下右耳的耳釘,抬起頭,月光細細地雕鐫著他的眉宇鼻梁唇尖。

    他喉結一動,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