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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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照德已經很多天沒有出來看畫室裏的這群學生,此時他臉上帶著輕鬆的愜意,製止了學生的提問,清了清嗓子說:“你們知道神秘夫人聯展吧?馬上,你們裘老師就要去參加了。”
說完,他故意停下來,隨即在場的學生立即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場麵十分熱鬧。
裘照德享受了一會兒學生的崇拜,“現在,我給你們看看我的參展作品。”
他招了招手,女助理轉身走進裏屋端了一幅畫出來,馮鞘臉色愈冷,站在一旁不聲不響。
畫裏是一片星空,底下是一群參差不齊的建築,畫的分明是夜晚,色彩卻極其鮮亮,仿佛白晝裏的黑夜,色調莫名的令人溫暖舒適。簡單的說,這是一幅非常優秀的作品。
畫室裏靜了片刻,忽地喧鬧起來。
“老師,你好厲害。”
“這次肯定又是老師拿獎了!”
“我們也可以去神秘夫人聯展吧?到時候我就說這是我老師畫的。”
裘照德笑眯眯地捏著手指上的金戒指,故作謙虛地說:“現在先別高興太早,是不是我還不一定,神秘夫人聯展是第一次辦,肯定會有好多人參加,不過,要是老師拿到了奇彩魔女獎,到時候就請你們吃飯。”
“太好了!”
這邊吵鬧著,襯得角落格外寧靜。
薛瀝倚著牆,似笑非笑地看著,目光停在那副畫上片刻,心裏便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那副畫肯定是馮鞘的。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他不一樣,在之前看到的畫裏,馮鞘偏愛陰鬱的色彩,他想些什麽偏好什麽,大致會體現在畫裏,不知情的人肯定想不到馮鞘會畫出那樣鮮亮的顏色來,就連薛瀝,在看到之前也是不相信的。
不一樣的是,他認識畫裏的地方。
薛瀝和馮鞘的高中是強製性寄宿學校,建在偏僻的半山腰,大半個月才能回去一趟。
頭一回離家這麽長時間,幸好有竹馬在旁邊,雖然隔著一個班的距離,好歹也忍了。高二的時候學校弄校運會,除了班級賽以外還有一個個人賽,獎勵是實實在在的錢。馮鞘的腿跑得像一陣風,也報了八百米個人賽。
薛瀝看他每天傍晚準時到操場起跑,夕陽照在他的汗水上,也在馮鞘的脖頸上映出一片晶瑩的碎光。
他沒怎麽多問,他們家都不怎麽缺錢,但馮鞘做事總有他的道理。他最近在畫素描,索性也搬到操場來,馮鞘是他的素材,從他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到他堅韌修長的小腿。
馮鞘是很拚命的。
半個月後覺得不夠,幹脆提前半個小時起床。
這個時候馮鞘和薛瀝的室友背著宿管換了個寢室,薛瀝偶爾提前醒來,總會看到馮鞘悄悄離去的背影,他買了早餐帶到操場給馮鞘,還是遠遠的,看到他拇指那麽大的影子,可能是累了,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跑起來。
馮鞘是很努力的。
他一定是冠軍。
薛瀝在馮鞘隔壁班,女生們興致勃勃討論個人賽的冠軍都可能是些什麽人。
“是張柏吧,他特別厲害。”
張柏是他們班的體育特長生。
“不對不對,我覺得是林奕鋒,你們不覺得他很帥嗎?”
林奕鋒是隔壁又隔壁班的班草。
之後又說了好幾個名字,唯獨沒有提到馮鞘。
馮鞘人緣不錯,但他平時總是不著調,早上賴床被點名批評,和大家玩到一塊也沒見到他對體育這方麵是特別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注的,況且都知道他家裏有錢,報了名又怎麽樣,估計就是去玩玩的。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闖進來一道聲音。
“是馮鞘。”
薛瀝剛從桌子上睡醒,頭發還是亂的,嗓音沙啞低沉,額頭磕了一道紅印,眼神也是不大清醒的。
女生們愣了一下,薛瀝平時從來不參與這種話題,他和誰都親近,但就是個完全中立主義者,誰也別想和他拉幫結派,更別提從他口中聽到這種有強烈指向性的話。
“真的嗎?為什麽?”前座的女生好奇地問。
薛瀝從位置上起來,微微一笑:“我覺得是,毫無理由。”
說完無視女生們一副你在搗亂的表情走了出去,他的位置靠後,一轉身就發現馮鞘站在後門口,興致昂揚地看著他,“你真的覺得是我?”
他全都聽見了。
薛瀝好像看到他眼睛裏的光,摁著他的肩膀從後麵把他推出去,點著頭:“是是是,不是你還能有誰?我餓了,去吃點東西,你去嗎?”
“我去。”馮鞘一邊被他推著走一邊還不忘回頭瞅著他說,“既然你這麽說,那就肯定是我了,我絕對不會讓你丟臉的,讓張柏那些人都滾邊去。”
薛瀝又困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半滴淚珠。
“張柏是誰?”
“……”
但意外馬上就發生了。
就在校運會開始的前一周,馮鞘不小心摔傷了腿。
他是早上摔傷的,薛瀝整整一天沒看到他,還是晚上回到寢室,馮鞘他們班的男孩跑過來關心的時候才知道。
馮鞘沒回寢室。
薛瀝給他留了飯,出門找人去了,轉了一圈學校沒發現馮鞘的人影,最後還是在學校圍牆的狗洞上發現了被翻過的痕跡。
薛瀝是有一丁點潔癖的,讓他鑽狗洞,做不到,他盯著狗洞看了一會兒,做了片刻思想鬥爭,決定找上頭的學姐要後山鑰匙。
學校建在半山腰上,用圍牆死死地封著,學校的態度就是絕對不允許學生翻到後山去,但後山也有一片區域是學校的清理範圍,整個學校隻有一位學姐管著這把鑰匙,每天隻有一小段時間給特定的人進出。
薛瀝直覺馮鞘應該是膽大包天跑到後山去了,他找了一陣,果然在草叢裏發現了一雙腿,這人還掉了一隻鞋子,另一條腿綁著繃帶。
周圍黑幽幽的,薛瀝的手電筒一照,那片地方立即變得明亮。
馮鞘嚇了一跳,窸窸窣窣從草地上爬起來,卷發裏還插著幾根枯草,一看是薛瀝,他才驚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氣,隨即又躺了下去。
薛瀝好笑地用鞋尖碰了碰他的腰側,“都說你受傷了,怎麽還能跑這麽遠?”
“我沒事。”馮鞘用手臂擋著眼皮,“就是覺得丟臉。”
他感覺自己開了一張天價的空頭支票,還說不讓薛瀝丟臉呢,現在連他自己都覺得費心費力,眼看運動會就要到了,他竟然瞎了眼地從樓梯上麵掉了下來。
薛瀝坐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小腿,看著天說了句:“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還是頭一回把學校和晚上的天空連起來一起看。”
撥開葉子,視線開闊,星空與燈光璀璨的學校連成一片,一時竟讓人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地。
他剛好拍到傷處,馮鞘嘶的一聲坐起來,“你不是來關心我的嗎?”
薛瀝眼裏帶著笑,“你要我關心嗎?”
“不要。”馮鞘斬釘截鐵地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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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這話的同時薛瀝分明覺得他一副要人哄的樣子,頓了一下,薛瀝把手上一直拿著的畫本放到他腿上,“看看。”
馮鞘疑惑地打開,眼睛逐漸睜大。
整個本子都是他。
他跑步的姿態,他的頭發,他的手臂,他的腿。
薛瀝說:“馮鞘,你很帥的。”
馮鞘卻不做聲了。
薛瀝反倒驚訝起來,偏頭一看,隻見馮鞘低著頭,拳頭攥得死緊。他看見馮鞘頭發裏的枯草,忍了一下,沒忍住伸手去弄下來,下一瞬手便被馮鞘握住了。
“氣死我了。”馮鞘忽然說了這麽一句,緊接著嘴巴迅速開闔,劈裏啪啦地說了一串,“氣死了,每天起早貪黑去跑步,竟然在比賽前摔傷了腿,我還想要你看看我多厲害的,結果反倒被你回過頭來安慰,薛瀝,我丟臉死了。”
他越說越惱怒,“我本來想,拿了冠軍用那個錢給你買畫具的,你肯定不願意接受我家裏的錢,我跑出來的總可以了吧,現在倒好,什麽都沒有了。”
說到最後,他眼眶都氣紅了。
薛瀝慢慢回過味來,父親已經察覺到他在繪畫這方麵的興趣,漸漸開始控製他可以使用的資金。寄宿學校根本沒有機會做兼職,繪畫又說不上是一種便宜的興趣,這一切馮鞘都看在眼裏。
馮鞘氣得不行,眼下薛瀝卻忍不住勾著唇笑。
他伸手從後麵捂住馮鞘的眼睛,低笑道:“冷靜點。”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得馮鞘的耳根立即就紅起來,於是他繃著身子不動了。
“我跟你說,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了的,再說了,我現在還沒糟到要你幫忙的程度,我的事情,我能夠處理。”他感覺馮鞘的情緒漸漸平穩了,鬆開手,語調低沉而感慨,“你看,今晚的天和學校,隻要給我一支筆,就能畫出來。”
星空映入眼簾,馮鞘立即被迷住了眼。
薛瀝看著,垂下眸,似乎是對馮鞘說,又像是對自己說,“馮鞘,我行的。”
馮鞘的目光漸漸柔和,他哈的一聲笑出來,用力點了一下頭。
“對,你當然可以。”
隨即他慢吞吞站起身來,由上往下望著薛瀝,伸出一隻手要拉他。
“但我偏要勉強,跑了這麽久,我不甘心,不管我送你什麽,你一定要收下。”
薛瀝握住他的手笑,“腿不疼了?”
馮鞘立即皺起臉,“還有八天時間,我,小旋風馮鞘,能恢複。”
兩人又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下山。
後來的事情薛瀝記不大清楚了,隻記得馮鞘似乎真的拿了八百米個人賽的冠軍,幾年後再回憶起來,隻記得當時的夜空和學校十分耀眼,永遠定格在了記憶深處。
於他如此,於馮鞘,亦如此。
那個畫麵意義非常,那副畫,肯定是馮鞘懷著深切的情感畫的。
薛瀝眯眼想著,腳邊忽然滾過來一團紙,他撿起來展開一看,隻見上麵極其不屑地寫了兩個大字——
“傻子。”
薛瀝找了一下紙團的主人,發現旁邊的桌子還有一個蘑菇頭的小姑娘,此時正低著頭拿著筆在紙上寫——
裘照德,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這個馮鞘就要出現,馮二快退場和薛二站在一塊了_(:3」∠)_
ps:昨天嚎了一聲,你們真的很熱情了,回複不過來了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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