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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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所見,也未必為真。”無跡明亮的藍眼驟然變得深遠,他定定看著楚昱道:“再者說……梧桐開花,妖主現世的這個傳說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流傳出來的?”
叫楚昱說,他自然也是說不準,有關妖主的傳說,早在他破殼前就已經在妖界流傳很多年了,久遠到幾乎沒人能去追溯它出現的根源,楚昱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在質疑這個傳說的真假?”
“我隻是想知道真相,妖主的傳說直接關乎著生魂井存在與否,我不能容忍這其中出現一點差錯。”無跡說這話時很平靜,但楚昱卻從中窺見出點接近瘋狂的端倪來,就好像數九寒冬中的大海,冰封千裏的沉穩下……卻其實早已暗藏洶湧。
楚昱垂下目光,眼睫投下的陰影打在蒼白而精致的臉上,他就像心底某處的陰霾被突然觸動了一般,反複地回想起那日在鏡牢筆洗中看見的場景。最後那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麵孔就像一道無法擺脫的夢魘,總在不經意間驟然湧現在楚昱腦海,甚至有時候他還會聽見一個仿佛由他魂魄深處發出的聲音,頻頻問詢著——忽視瀕死者的意願將其強行挽留在世間,這樣的行為究竟是生者尋求虛假慰藉的救贖……還是彼此間早已無法互通心意的相互折磨?
他曾經對無跡說過‘他沒有錯’,因為他認為隻要活著就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天。但是如今,這個念頭似乎又不再那麽堅定了……楚昱微側過頭,視線朝那如同蟬翼的重重帷幕後看去,朦朧中那個身影好似又緩緩浮現出來,明明身上燃著撲不滅的烈火,舉止卻沒有一絲掙紮和反抗,就這麽帶著無聲的淒厲在轉瞬間化為一灘灰燼。
“……六千年前。”無跡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幕後傳來,楚昱默然地將視線重新投向他身上,神情卻和方才的迷茫迥然不同,如果無跡此時抬頭的話,便能從那雙紅眸中看出與其熾熱的顏色完全不相符地,冰冷與探究。
“妖主的傳說最早可以追尋到六千年前,而那時,妖界正巧發生了一場劫難,許多當時的大妖怪都因此而神銷魂滅,甚至包括當時十二府的妖王。”無跡深沉道:“現在妖界許多妖怪都是自那場劫難後出生或化形的,所以這個傳說的源頭早已無從可考,隻是在劫難過後的某一天,仿佛就突然自眾妖的腦海裏浮現出來,然後便甚囂塵上,一發不可收拾。”
楚昱安靜聽著,此時他的目光又恢複了尋常,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冰冷,是被什麽東西魘住了一樣。
他默默沉思著:六千年前,這個年份似乎帶著些特殊的意義,無跡曾說過六千年前的穹屠山還並非是不毛之地,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緣由——楚昱開口道:“妖界如今……已經很少有妖怪能活到六千歲以上了吧?”
無跡點點頭,稚嫩的臉上有幾分凝重道:“我也已經四千三百多歲了,早在一千年前我就已經突破到大徹態的巔峰,可從此之後,境界卻再無寸進,如若無法成功邁入終焉態,我很快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能夠靜候死亡來臨而不慌亂焦躁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到他們這個境界上,漫長的壽命雖然賦予這些妖怪超脫凡俗的經驗與智慧,但卻並不能讓他們直麵死亡而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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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越是通曉三界六道法則的無情,他們就越是不想再墮入輪回中,曆經百世疾苦。
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和家財萬貫的富豪,兩者瀕臨死亡時的態度自然是不一樣的。
“但也並非全部如此。”楚昱聲色沉著,道:“重蒼不就活了萬年以上嗎?”
其實楚昱說到此處,心中想的卻是聞如璋,他既自稱與重蒼是舊識,後又說六千年前重蒼害死了他心愛之人,那他的年紀必然便超出了六千年以上,而他麵對重蒼那種暗藏不屑的態度,或許就是因為他知道一些發生在六千年前的內情。
“這也正是他其中一處疑點所在。”無跡歎息一口,道:“既然他就是妖主,而且這麽多年都住在穹屠山上,那他為何不早讓梧桐樹開花,偏偏要等到現在?”
“你不是說穹屠山頂若非終焉態而擅自踏入的話,則必死無疑嗎?”楚昱挑眉道:“或許重蒼就是最近才突破到終焉態的也說不定。”
“那隻是對尋常人而言,難道對能讓梧桐開花的妖主來說,也會如此嗎?況且……”無跡突然用極其凝重的口氣道:“妖主的境界深不可測,楚昱,相信我,那絕對不是剛邁入終焉態的妖怪所能達到的。”
“你怎麽知道?”楚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見過剛邁入終焉態的妖怪?”
無跡似乎微不可見的吸了口氣,然後才道:“……其實如今妖主座下四大妖將中,除卻戚冰是真心拜服外,我和歆謠都是因為親眼見過妖主的實力,自覺反抗無望,才不得已選擇臣服的。”
說完,他便仿佛回憶起什麽,眼神瞬間晦暗下來:“當時,十二府中的欲誡妖王,為迎戰妖主,在七七四十九天內活祭了百隻境界已至妙有態之上的妖怪,挖出他們的內丹,煉化他們的血肉,以這種逆天之行強行突破至終焉態……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沒能在妖主手下活過九個回合。”
氣氛陡然陷入沉默,楚昱也是心下一沉——如若無跡所言是真,那豈不是意味著,聞如璋即使憑借補天玉的力量突破至終焉態,也隻是白費功夫?難道這世上就真的找不出可以與重蒼有一戰之力的人了嗎?
楚昱思慮了半晌,才終於帶著些遺憾,歎息道:“你們當時為什麽不一起上?正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就算你們都是要臉麵的人,但找個不容易被發覺的時機,偷襲一下都辦不到嗎?唉……繁文縟節害死人啊!”
無跡忍不住道:“喂喂,過分了啊!既然你這麽拉的下臉,你怎麽不向妖主自薦枕席呢?說不準他搞出那些什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啊都是遮掩,其實就是想睡你,畢竟口是心非的男人我見得多了,你到時候在床上撒個嬌吹個風,他骨頭一酥,別說本命魂羽了,搞不齊一爽快,連妖主的名號都拱手送給你了!”
“無跡……”楚昱聽完卻反常地並未惱怒,他緩慢開口,其中夾雜著些許意味深長道:“你要知道,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像你一樣懼內的。”
無跡頃刻神色一變,擺手連連否認道:“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瞎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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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昱忽然淺淺一笑,那彎愜意的弧度綻放在他蒼白的臉上,忽然便有了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無跡看得不由微微蹙起眉,他總覺得楚昱身上有股怪異的違和感,但他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麽,像是看盡千帆後的頹唐糜爛,又像是輕而易舉就能煽動旁人渴慕欲的蠱惑。
但這些都不該是楚昱這個年歲這個閱曆該有的特質,他應該是年輕氣盛又桀驁不馴的,甚至可能會沾染些常惹人不喜的乖戾和恃才傲物的自負——事實上,在他初次見到楚昱時,他的確就是如此,可時不時的,他那張極有欺騙性的皮相,又會展現出與他的內在完全不同的一麵。
就像是在古樸而具有韻味的酒壇中灌入了一壺濃烈而嗆鼻的新酒。
但無跡也沒有往深處想下去,畢竟這壇酒嗆得又不是他的鼻子,想來總有那種肝膽長得好的能消受得住。
他眼下就像醍醐灌頂一樣,突然一拍手,想起個事:“哦,對了!阿朱在你那怎麽樣了?”
楚昱在迷惑中又帶點不詳的預感,他遲疑地問道:“阿朱……是哪個?”
“就是那隻琉璃蛞蝓啊!”楚昱的預感果然應驗了,他倏然沉痛地捂住了臉,而無跡那邊還一無所知地美滋滋道:“阿朱這名字是我媳婦給它起的,你懂得的……婦道人家在家閑待著沒事,就愛琢磨點有的沒的,恨不能把每天用的筷子都取個雅名,我這也就是跟著叫叫哄著他玩唄!”
他說這話時帶著點隱秘的得意和炫耀,但是楚昱已經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將手掌插入烏黑的發絲,靠在牆邊深深沉下了頭。
對不起……無跡,你家的阿朱已經被阿紫害死了。
“怎麽了?難道它過得不好嗎?”無跡也發覺到了楚昱神色不對勁,趕緊追問道:“是渴了餓了還是水土不服抑鬱了?幹成一張皮了也不要緊,放水裏泡泡明早就鼓起來了!”
“…………”
我怎麽知道它過得好不好?這個問題現在估計隻有閻王爺才能知道了,不……以冥央宮的邪門,說不準哪一天無跡就能在外麵長廊上看到他家阿朱妖嬈的身影了,但楚昱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不要這麽快的刺激被害者家屬,於是他痛定思痛地道:
“它很好,現在差不多已經會自己寫書了,孩子很有才華,寫出來的東西我家阿紫還挺愛看的。”
無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有兩隻貓的蕾切爾!地雷x2
空穀忘歸扔了地雷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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