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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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時,一陣陣“篤篤篤”地像是敲門的聲音,卻突然自楚昱懷中響起:
“楚楚!你在幹什麽!我全都看見了!”
阿紫這一聲喊出來,原本縈繞在兩人間的旖旎氣氛,便在瞬間消散殆盡。重蒼也立時如同魂魄歸竅,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身下青年衣襟處傳來的掙動,深邃的眼底一時間風雲變幻,再難恢複平日裏的冷靜。
縱然那好似錯覺般的肌膚相觸轉瞬即逝,但殘留下的冰冷餘溫,卻並不能讓人在頃刻間神誌清醒,反倒像是飲下了一盅存在冰壺裏的烈酒,隻待那涼意滑入喉中後,方才能逐漸體味到其流穿過五髒六腑的燒灼感,而重蒼現在就感覺那倏然竄起的熱流,正在他的經脈中四處遊走,點燃一處處細小的火苗。
昏沉中,阿紫的聲音還在不停吵鬧著,可那直白的憤慨鑽入重蒼耳中卻好似某種激烈的鼓點,刹那勾動起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將隔絕在重重禁製下的七情六欲,如同泄洪般湧向四肢百骸,隻需須臾,就將他的意識衝擊得陷入一片迷茫的空白。
於是就在霎時間,這一方天地間竟陡然安靜起來,就連潺潺流水也仿佛停止了流動,楚昱試圖掙紮的動作也不禁為之一頓,蹙眉疑惑地低頭望向懷中突然沒了聲音的黑玉葫蘆,不得不說,此刻四周猝然彌漫起的詭異氛圍,沒來由地讓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種不詳的預感在反複催促著楚昱趕快擺脫桎梏,於是他一手按在身後的椅背上,試圖強撐起身子,可剛剛發力,就被重蒼驟起的動作死死壓製在椅子中,分毫動彈不得。
脊背擦過硬物的鈍痛感,讓楚昱頓時怒火上頭,他仰起臉惱火地瞪視著重蒼道:“夠了沒有?霧隱此刻必然已經離開了,你也應該放開我了吧?”
重蒼卻對他的怒斥聲充耳未聞,他的魂魄此刻仿佛正徐徐分裂成兩部分:理智的部分已然沉入深潭底端,循循善誘的克製聲早就幾近微不可聞;而欲望卻漸漸浮出水麵,正不停叫囂著征服身下年輕的軀體,將他牢牢控製在手掌當中,讓他不能掙紮反抗,讓那張嘴裏再也不能吐出叫自己不悅的話。
盡管心知肚明自己此時的狀態不對,重蒼卻無法擺脫這種近乎魔怔的情緒,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對他來講仿佛有種莫名的蠱惑力,讓他再難以將視線移開,渴求的目光忍不住從那形如雕刻的五官,一點一點描摹到那極其脆弱的咽喉,乃至楚昱呼吸間那層細膩皮膚的自然起伏,都幾乎是纖毫不落地映入他的眼底。
而喉結處那微微的顫動,就像是拂過他末梢神經的蝴蝶翅膀,將勉強粘連住理智的蜘蛛絲頃刻斬斷,讓他自指尖開始緩緩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麻痹感,甚至就連彼此鼻息間的互相牽引也變得越發濕熱起來。
“楚昱……”重蒼聽到自己開口沙啞地喚道,他耳中此時嗡鳴聲一片,意識混沌間似有千般影像朝他紛至遝來,一層一層猶如浪潮般逐漸淹沒他的神智。
……
……
梧桐巨大的樹冠直插雲霄,斑駁陸離的樹影搖搖曳曳,庇蔭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端坐在此,他低垂著頭,手指緩緩撫過琴弦,透過重重樹葉遮擋的黯淡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靜與安寧,讓人見之便不由心馳神往。
而這時,幽幽的聲音從微風中傳來,打斷了和諧的琴音,它開口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山外的世間明明如此險惡,那些妖怪卻還要奮不顧身的前往呢?就安靜的紮根在某個地方不好嗎?就比如穹屠山,這裏有妖怪修煉所需的濃鬱靈氣,也遠離塵世紛擾……”
琴音“嗡”地一聲戛然而止,樹下的人將手緩緩按在琴弦上,眼底似有什麽東西遊離了片刻,半晌後,才張口輕聲喟歎道:
“我……無法探知別人的想法,阿紫,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並不是每一種生靈都像樹木一樣,隻需紮根在他喜歡的土壤裏就能成活,乃至此後不論寒來暑往,他都可以孤身麵對——因為世間擁有喜怒哀樂的生靈,多數都是需要各種各樣的牽掛來維係自己生命的,如果一直都是形單影隻的話,那他們恐怕很快就會憔悴、枯萎。”
“就像樹木不能缺少水源那樣,任何人都不能拋卻有他情感所牽掛的地方,所以他們無論離開那地方多久,最後都總是要回去。”
他話落,之前發問的那道聲音便在他身側縈繞了一圈,略不甘心地問道:“就連你……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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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也一樣,阿紫,在穹屠山頂望不見的遠方,也亦有我的牽掛。”撫琴人抬起頭,清澈的眼底恍惚映著浮光掠影:“所以我早晚也要回到那裏。”
回?回到哪裏?在山外的廣闊天地,在我永遠無法企及的地方嗎?
為什麽不能永遠留下來?
難道我就不是你的牽掛了嗎?
……
……
口腔中蔓延的甜腥味道,頃刻間叫重蒼猛然驚醒,他從那溫熱的觸感中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一幕卻倏然讓他瞳孔緊縮——被扯開的衣襟,和暴露在外的大片雪白肌膚,以及在那其上流淌的鮮紅血液。
楚昱在他身下喘著粗氣,看起來頗經受過一番抵死掙紮,他正隱忍地偏著頭,剛察覺出重蒼的壓製略有鬆動,便立即抽出手來,捂住頸側被咬噬得血肉模糊的傷口,將自身精氣緩緩滋潤進去,直到其全部愈合,便僵硬地一點一點轉過頭來,目露憎惡地盯著重蒼。
“你………”重蒼的表情微愕,劃過心底的第一反應,竟是想要抬手遮住那雙帶有恨意的眼睛,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電光火石間,楚昱的身形就忽然乍起,右掌間驟然爆射出刺眼的白芒,兜頭就向重蒼擊去。
如此近的距離,縱使重蒼境界通玄,也未必能及時反應過來,更何況他意識剛從混沌的深湖之底掙脫,此刻還有依然存留有幾分僵硬的遲鈍,所以登時便被那熾烈的白芒籠罩了視線,下一瞬神識中就如遭一記重錘般頭痛欲裂,無數煙火都仿佛在他腦中轟然炸開,逼得他連連退出三尺遠,甚至腳步踉蹌了兩下,才堪堪穩下身形來。
他捂著頭側的手背青筋直爆,開口的語調也帶著一絲紊亂,嗬斥道:“楚昱……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楚昱扶著石桌站起身,單手向上扯了一下自己散亂的衣襟,道:“就如你所說,我楚昱即使沒寧折不彎的氣節……但也絕不會自甘墮落到任人糟踐!”
神識中殘餘的刺痛還在不停作祟,重蒼眉心緊鎖,太陽穴的不斷跳突也在影響著他此刻的正常思考,種種傷痛疊加在一起,逐漸醞釀成一鍋沸騰的開水——他本應該對楚昱的話語嗤之以鼻,擺出一副看穿一切的沉靜麵孔來,對其冷漠以對……可在那股莫名煩躁不堪的情緒牽引下,他卻是倏然吼出一聲連自己都無法置信的反駁:“我從未糟踐過你!我隻是想……想……”
他霎時失語,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麽,隻徒留縷縷猙獰在發白的麵色上。
楚昱被他驟然爆發的怒意驚得後退了一步,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如此暴烈又焦躁不安的情緒簡直不像是重蒼所能發出的,他明明應當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任憑怎樣的狂風驟雨都能淡然置之的——可現在他卻像一隻被本能支配的野獸,恣意放縱著自己的暴戾。
這種感覺讓楚昱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就好像他曾經在某處見過這場景似的,未知的恐懼就像一株藤蔓,緩緩爬滿楚昱的心牆,楚昱分不清那種恐懼是來自眼前的場景,還是重蒼給他打下的烙印,隻是冥冥中有一道聲音在不停地催促他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迅速地撿起掉在地上的黑玉葫蘆,在感知到阿紫的氣息還在裏麵後,楚昱就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奔下階梯,期間從未回頭看過重蒼一眼,就一口氣撲到結界邊緣,青門瞬間浮現在虛空中,楚昱將其一把推開,而就在邁出大門的瞬間,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在這一瞬間與那雙暗藏隱忍的眼睛遙遙對視,心底驀然一震,還未等他從中挖掘出更深的含義,青門的輪廓就在下一刻倏然煙消雲散。
不過眨眼的瞬間,他就已經身置在昏暗的長廊中,清冷的月光灑落在眼前的地板上,讓他所有被麻痹的感官都頃刻回爐。
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卻沒有任何身影追出來,楚昱怔愣地望向長廊盡頭的黑暗處,耳邊卻不斷地響起重蒼伏在他脖頸時,那如同入魔般的呢喃,那一聲聲質問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突然便叫楚昱渾身發冷,甚至連最後一絲反抗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在他內心深處本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最後到嘴邊都化作一句道盡迷茫的:
“我不知道。”
無助的尾音在心底蕩漾起一絲漣漪,卻仿佛層層疊疊,無休無止,楚昱突覺喪氣地掩麵歎息一聲:“簡直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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