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劍鋒橫在雪白的脖頸之上，隻需微微用力，下一瞬就能看見一片血色噴薄。好在楚凜的劍術到底不錯，長劍堪堪停在了那纖細的脖頸前，甚至沒讓那鋒利的劍鋒蹭破對方一點兒油皮。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楚凜看著對方頸上雪白的肌膚忍不住再次懷疑，眼前之人真的不是女子嗎？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就在她將長劍架在對方脖頸上的那一瞬，她就已經認出了這個追蹤而來的人是誰——來人正是手臂上受了刀傷的衛洵。

    在這荒山野嶺逃亡之時，能遇見個認識的人而不是追兵，顯然不是一件壞事。但楚凜的防備心其實半點兒也不比自己的親衛差，哪怕最初決定讓衛洵跟來的人是她，這時候她也沒將手中橫著的長劍放下，反倒冷著張臉問道：“先生這是跟著孤？”

    衛洵手臂上的傷口還未結痂，時不時就有殷紅的血從她捂著傷口的指縫間流出，而他的臉色也因此蒼白了不少。可是眼下哪怕被楚凜用劍架著脖子質問，他依舊神色未變，甚至坦然的點了點頭，承認道：“自然。”

    大抵便是因為這份坦然，楚凜手中的劍並沒有劃破衛洵的喉嚨，她再次問道：“你跟著孤作甚？北戎追兵在後，跟在孤身邊最是危險，你該自己逃才是。”

    衛洵聞言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隨之垂下，掩蓋了他眼中更多的情緒。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仿佛理所當然般的道：“在下不才，願護殿下回城。”

    楚凜舉著劍的手並未放下，反倒差點兒忍不住笑出來。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雖然不那麽中肯，但就眼下情形而言，衛洵一個文弱書生還真做不了什麽，更何況眼下這書生還受了傷，看著就一臉虛弱的模樣……護送她回城？她護送他還差不多！

    雖然楚凜並沒有說什麽，但這一瞬間的沉默似乎也足夠表明態度了。衛洵也不惱，反而解釋道：“在下常在山中行走，如今殿下要在這山中甩脫追兵，還要趕回北州城，在下總能派上用場。”

    這話倒是說進了楚凜心裏，她自幼養尊處優也不偏愛狩獵，這山林之地還是來得少。哪裏尋路，哪裏落腳，哪裏能尋見水源，乃至於如何偽裝，如何給敵人設下陷進等等，她統統不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有個熟悉之人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楚凜明顯有些心動，雖然她握著長劍的手沒有絲毫顫動，可衛洵已然看出了她的心動。於是他又笑著說了句：“殿下不必防備於我，再者說我手無寸鐵，還有傷在身，又能對殿下做些什麽呢？”

    這話說完，楚凜便抬眼瞥了他一眼，目光先是在他還在滴血的手臂上掃了一眼，旋即又看了兩眼他蒼白得厲害的臉，最後對上對方黝黑沉靜的眸子……

    劍鋒偏移，終於離開了衛洵的脖頸，被楚凜挽了個劍花收於身後。但收了劍也並不代表就有了多少信任，太女殿下淡淡道：“受了傷並不代表什麽都不能做。你滴落的血能引來敵人的追蹤，你若有心也可以有許多手段引來追兵，你還精於醫術可以在這山林中尋見毒物……孤從不小看任何人。”

    衛洵靜靜地望著她，聽她說完後便抿著唇笑了：“那在下若說，這傷是殿下親衛的手筆呢？”

    楚凜的眉梢挑了挑，並沒有懷疑衛洵的話，因為這事兒她那班親衛真做的出來，包括她自己一開始也不是沒有生起過以絕後患的念頭。不過衛洵既然主動說了，她反而不必過於憂心：“是嗎，那先生可真是命大。不過無論如何，還請先生包紮好傷口，莫要引來了追兵。”

    這樣的楚凜顯得很是不近人情，但衛洵卻未因此生出多少惱怒來，甚至就連他臉上的笑意也未改分毫，隻輕輕的答應了一聲：“好。”

    說完這話，衛洵果然開始動手處理起手臂上的傷口來。至於之前那一路滴落的血跡，誰也沒有多理會，畢竟衛洵都循跡找了過來，北戎軍中的斥候又怎麽會尋不到楚凜留下的痕跡？

    ……

    衛洵說自己熟悉山林倒不是托詞，他確實常在山中行走，無論領路還是掩飾兩人行走的痕跡，他都做得十分熟稔，甚至兩人路上還順便摘了些野果充饑。

    楚凜知道采石場變故已是未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隨即出了城，又經過這一係列的逃亡追逐，此刻卻是連天色都漸漸暗了下來。腹中饑餓是正常的，不過楚凜啃著衛洵找到的野果，看一眼天色卻是憂心忡忡：“天要黑了，看來今夜咱們要滯留山中了，也不知明日能否回城。”

    衛洵今天跑了這麽久還受了傷，比起楚凜來說還要虛弱許多，可他聽了楚凜的話還是忍不住接了口：“殿下此時與其擔憂露宿和回城，還不如多想想咱們要如何徹底擺脫追兵。”

    楚凜之前選擇走荊棘林並不算昏招，可當時戎族人並沒有追來，兩人逃出來後那片荊棘林也不過是多拖延對方些許時候罷了。此時追兵未至，已是兩人幸運，可誰也不能將生死寄托於“運氣”兩個字上，所以她們的當務之急還是逃命。

    這些楚凜未嚐不知，可她更擔心的還有其他：“也不知北州城如何了，萬一城破……”

    北州城的重要兩人心知肚明，可衛洵卻是篤定道：“不會的。北州軍守衛北境多年，他們不是聾子瞎子，不可能真讓北戎大軍如入無人之境的殺到城下。咱們身後追殺的這一批，應當便是唯一一隊避過了斥候耳目來到北州附近的北戎兵了。”

    這對人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大抵三百餘騎。他們先是在采石場上被那幾百殘兵阻擊了一場，後又有楚凜的親衛拚死相搏，如今這三百騎也隻剩下了不足百人。這點人馬放在戰場上根本連個水花也翻不起來，可偏偏對於目前的楚凜和衛洵來說，卻是足以致命的！

    楚凜扔下了啃完的果核，不再去想北州城如何，念及當下境況便是眼神一厲：“是誰在背後算計孤，別讓孤知道，否則定要他不得好死！”

    衛洵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太女殿下的狠話，自顧自啃完兩個野果便道：“走吧，莫要讓戎族人追上了，咱們倆可沒人能留下阻敵。”

    楚凜想起那些拚死為她斷後的親衛，一時也是默然。

    兩人旋即再次上路，依舊好運的暫時沒被身後的追兵追上。路上楚凜見著衛洵體力不支，似乎快要走不動了，還主動幫他尋了根樹枝做拐杖。可惜卻被衛洵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多謝殿下好意，可林間地上都是腐敗的落葉，這拐杖的印記太明顯了，很容易被人看出來的。”

    楚凜隻好悻悻的將那根樹枝遠遠地扔了。兩人又磨磨蹭蹭的走了一陣，最後太女殿下實在看不得衛洵越走越慢，便隻好紆尊降貴的主動伸手過去攙扶。

    伸手的那一刻楚凜還想著自己之前的防備，覺得這會兒就主動身後扶人，和衛洵靠那麽近實在有些莽撞。可下一刻她卻皺起了眉，幾乎質問般的道：“你身上怎麽這麽熱？！”

    如今已是深秋，天氣也逐漸轉涼了，衛洵身上穿的衣衫並不算單薄。可即便如此，楚凜的手扶上他未受傷的胳膊時，仍舊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滾燙的熱度透過衣衫傳來。

    這顯然不是一個好現象，楚凜當即皺起眉，然後伸手便要去探衛洵的額頭。

    誰知衛洵卻是一偏頭躲過了，他臉上神色有些冷淡：“在下無礙，殿下不必為此憂心。眼下咱們還是趕路要緊，除了躲開追兵，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得尋個夜間落腳之地。”他說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這深山裏野獸不少，聽說雲峰山中亦有狼群出沒。”

    楚凜並不是個不顧旁人生死的冷血之人，可她身為一國儲君更明白當斷則斷的道理，因此沒再強求。她隻是看了眼衛洵愈發蒼白的臉，說了句：“先生與孤要躲開追兵離開這山林，也非一夜之功，還望先生莫要輕賤了身體不自醫。”

    衛洵沒有接話，不過在兩人繼續上路之後，他會時不時的隨手在路邊采上幾株草藥。

    楚凜當然不認識那些草藥，可她知道草藥一般都是要煎來服用的。可這裏沒有爐火也沒有藥罐，想要煎藥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後她就眼睜睜的看著衛洵把那些草藥送進嘴裏生嚼了！

    太女殿下暗自砸吧砸吧嘴，回憶了一下藥汁的苦澀的滋味兒，再看看衛先生幹嚼生咽草藥的“勇猛”，隻覺得自己嘴裏都跟著一陣陣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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