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秦淮驚魂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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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大亂”二字一出,沈兮遲的心猛地一沉。
同一時間,她倏地扭過頭去,衝亭外嗬斥了一聲:“誰!?”
她常年在宮中生活,謹慎小心,對外界偷視的敏感一向異於常人。
“寇淮”一聽說有人,身子晃了晃,神魂抽離,竟硬生生地往後跌倒,後腦“當”地一聲撞在石柱上。
沈兮遲忙裏偷閑,回瞥了他一眼。
……真疼。
外頭的衣帛聲悉悉簌簌,末了,響起一聲小心翼翼的女子探喚。
“……表哥?你在嗎?”
聲音輕輕柔柔,帶了點姑娘家特有的嬌憨朝氣。
沈兮遲:……?
她怎麽沒聽陪都衛說起過,寇淮家裏還養了個小表妹?
嗯?
*
一隻纖纖素手伸入,似勝雪吳鹽,試探性地撩起簾子。
沈兮遲坐在石凳上,默不作聲,冷眼看著女子走入亭內。
來者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女。隻見她著一身淡藕粉色六幅長裙,裙褶勾出纖細腰身,額前簪一支花鈿,耳邊金墜燦燦,朦朧燭光明明滅滅,夜色將她的膚色襯得愈發白皙,嬌俏若三月的桃花,不可方物。
就連沈兮遲也不得不承認,就算在燕都,比起那些後宮嬪妃、高門貴女,這少女的美貌也是不遑多讓的。
她在打量少女的同時,那少女也在暗中打量她。
今日事發突然,出門時,沈兮遲並未好好打扮,隻在襴裙外隨意披了件素白色對襟長襖,頭發用絹帶一束披在肩後,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飾也隻有耳上一對碧玉滴墜。
然而,饒是如此,她身上天生的貴氣還是不由自主地流淌了出來,配上如同工筆畫勾勒出的完美五官,簡單素淨,姿容天成,更讓她令人移不開眼。
天生絕色。
羅芳旖咬了咬下唇,問道:“你是誰?”
沈兮遲懶得解釋,惜字如金:“一個朋友。”
“我表哥的?”
沈兮遲不置可否。
說到“表哥”二字,羅芳旖這才想起寇淮。她轉眼一看,發現對方正倒在一旁的石柱上,人事不省。
“啊。”她驚呼一聲,疾步上前,扶起寇淮,隨後皺眉斥向沈兮遲。
“你對我表哥做了什麽?!”
要放在她還是鎮國長公主的那會兒,如果有人這樣莫須有指責沈兮遲,她早就皺了皺眉頭,讓人把對方拖下去掌嘴問斬。
可這半個月在金陵的生活,到底讓她慢慢接受適應了自己現在的身份。麵對這黃毛丫頭的無禮質問,她也隻是淡淡挪開了目光,道:“他沒事。”
果然,話音剛落,懷中的寇淮便幽幽轉醒。
頭上枕著軟玉溫香,寇淮愣了一下,迅速將羅芳旖推開。
“我剛才怎麽了?”這句話問的是沈兮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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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沈兮遲瞥了一眼羅芳旖,示意她不方便說。
寇淮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邊的少女。他皺著眉頭打量了對方一番,問:“姑娘,你誰啊?新來的婢女?”
不對啊,最近周叔沒和自己說新招了什麽婢女進府啊。
羅芳旖:“……”
小姑娘不會偽裝,臉皺成了一團,顯見得要被氣哭了。
沈兮遲在一旁善意提醒了句:“她叫你表哥。”
經她這麽一嘴,寇淮這才想起來,剛才周管家和他提過,說的就是關於這什麽遠方表妹來府裏小住幾日的事。
他耐著性子問候了句:“姨母還好?”
說實話,他小時候也就見過這個遠方姨母一麵,後來寇家南遷,就再也沒見過她。
要不是剛才周管家跟他提起這人,他壓根就忘了,他這個姨母已在十幾年前從燕都遠嫁到了寧波府。
畢竟,自從朝廷頒布“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之後,寧波港人口銳減,這個曾經作為南方第一大都市的港口城市,也迅速地衰敗了。
既然衰敗,就沒什麽好留意的了。
是以,日理萬機的寇首輔,從未在蘇杭以南的地界花費過什麽多餘的心思,更別提這個已經無人問津的寧波府了。
見他問起自己的母親,羅芳旖這才滿意,她收起委屈,又換上了一副悲痛的神色:“母親……去年就過世了。阿旖這次北上來尋表哥,正是為了此事。母親臨終前,曾囑托阿旖,務必要把一封信交到表哥手裏……”
寇淮飛給沈兮遲一個眼神,讓她少安毋躁。
一旁的羅芳旖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繼續道:“……阿旖曾想過驛寄手書,卻到底還是怕公差不用心,把這信弄丟。若是丟了這信,母親牌前,阿旖根本無法交代。而母親又和阿旖說過,讓阿旖千萬不能私看此信。阿旖想來想去,還是親自把這封信交到表哥手裏,最為妥當……”
沈兮遲忍不住打斷她:“現在大越通行驛站傳書,幾乎沒有將書信送丟的可能。更何況,你身為寧波府知府嫡女,差驛站官差送信到金陵,多叮囑幾句,兩地中間相差不過百裏,根本不必要擔心這些。”
——沒錯,她早就看出這個姑娘就是在找借口接近寇淮,但還是忍不住辯駁。
這天下,有了嚴格分發的路引,便需要四通八達的驛站——百姓們若少了四處拜訪的機會,那麽書信的傳寄一定會增多。
當初,沈兮遲和杜景時為此爭論了三天。最終,還是沈兮遲辯贏了,從此一手建立起全天下最強大的驛站傳信係統。
她傳達的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指令,就是“任何一個官差,不得丟失物件”。
開玩笑,當時她花了多少心血在這上麵,才建立起這個人人稱頌的組織——現在這姑娘撒嬌歸撒嬌,撩撥歸撩撥,也不能這樣對她的心血亂潑髒水吧?!
聞聽此言,羅芳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唇畔微顫,竟是又要委屈得流淚了。
寇淮實在見不得羅芳旖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他笑眯眯地將她的肩膀一撥,將她轉向亭外,道:“夜深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要吃夜宵的話呢,就和房裏婢女說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聲,後廚可以為你準備。若是不想吃夜宵的話呢,早點洗洗睡了,明早我再和你敘舊,好吧?”
說罷,也不等羅芳旖反應,便朝亭外招呼了一聲。很快,就有幾位婢女從暗黑的角落處魚貫而出,將羅芳旖接出。
直到羅芳旖柔弱的背影消失在花園轉角,寇淮才轉身坐下,卻隻字不提他這個表妹。
他挑眉,徑直問沈兮遲:“我剛才怎麽了?”
眼前的寇淮颯蘊中帶著一絲痞邪的不正經,再回想剛才他那一副風情萬種的風塵勁兒,個中反差巨大,沈兮遲一時沒憋住,“噗嗤”輕笑了一聲。
寇淮莫名其妙:“怎麽了?”
沈兮遲覺得有點意思:“……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對啊。”寇淮點點頭,見桌上竹籠裏的最後兩隻燒賣還殘有騰騰熱氣,夾了一隻給沈兮遲,另一隻自己吃了。
趁他在興致上吃完這最後一隻燒賣,沈兮遲慢慢悠悠開了口。
“你剛才,自稱奴家,”她頓了頓,見寇淮臉色一變,又繼續道,“……還翹起蘭花指,夾著腿,眉宇之間隱有愁容,柔柔弱弱,直叫我快點去找大報恩寺的玄空大師,好早日把 ‘寇大人’身體裏的噬魅收了。”
寇淮好神氣已經完全垮了。
沈兮遲斜眼一瞥他,又加了一把火,“最後,還說,你身體裏的陽氣雖盛,壓得住妖邪陰氣,但也經不起這樣敗的。她讓我轉告你,事後務必要找金陵城裏最好的男科聖手,把身子好好檢查一番,省得到時侯娶了夫人過門的時候才發現什麽病根,那時候就晚了……”
寇淮麵色陰沉,臉色徹底臭了。
——雖然現在不能殺他,這樣氣一氣他也是好的。
沈兮遲如是想道,看著寇淮青紫僵硬的神色,覺得心情莫名也舒坦了幾分;自從重生之後心上揮之不去的陰霾,倒也消散許多。
她香噴噴地吃完碗中那隻燒賣,又喝了小半碗冬瓜燕窩,隻覺渾身舒爽。
寇淮的臉色卻陰沉地能滴出水來:“吃完了麽?”
“嗯。”沈兮遲抬頭,自覺道,“去瞧一瞧劉尚書?”
“不去。”不知是不是錯覺,沈兮遲覺得自己依稀聽到了寇淮磨牙吮齒的聲音。
沈兮遲疑惑:“那去……?”
不會吧,就刺激了他一下,案子都不查了?
寇淮起身,憤憤道:“我要親自去審問那個老鴇。”
“……?”
“明早我就去大報恩寺求請玄空大師。”寇淮的聲音低沉,暗夜裏傳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這個案子,本官一定會把每個細節都查清楚!不查清楚,絕不罷休!”
沈兮遲:“……”
作者有話要說: 寇淮:公主,請你搞清楚一點:我身子落下什麽病根,討不得好處的是你,不是我,謝謝。
沈兮遲:有什麽好威脅的?我下一道詔書,立馬可以養百個千個麵首,你信不信?
寇淮:……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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