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金彼得的思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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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一個演員來說,試鏡,不單單是要求展現演技,也是一次向別人證明自己在人物解讀方麵能力的機會。
    按照河正宇曾經教給韓宇的理論來看,一個演員,對角色的理解越深刻,就越能充分入戲。
    這個道理聽起來很簡單,真正要做到卻很困難。
    尤其是在試鏡時,如何臨場調動情緒,把自身對角色的理解,運用到實際的某段情節中去,這對於每個演員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試鏡當天,李俊益沒讓韓宇一個人演獨角戲,而是派上了宋康昊這位影帝,親自上陣和他對戲。
    或者確切地說,是和金彼得對戲。
    演的片段,據說是電影開頭,英祖大王向企圖刺殺自己又中途放棄的思悼世子問罪的劇情。
    《思悼》劇組的拍攝器材錄製出來的效果顯然不是韓琴瑟當初用手機偷拍的畫麵可以媲美的。
    在電腦屏幕的畫麵上,韓宇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被清空的場地中,對立站著的兩個人臉上各自的表情。
    宋康昊的神態較為平淡,金彼得身上還特意穿了兩層戲服,視線下垂,徑直跪在了地上。
    “將冠冕與龍袍脫下。”
    說實話,在第一遍看的時候,宋康昊這一開口,就將韓宇稍稍嚇了一跳。
    因為哪怕在錄像中他沒有化妝,是一副很正常的中年人打扮,可這一張嘴,發出來的聲音卻是略微幹啞的老人嗓音。
    中氣不足,語速稍緩,遲暮的感覺在隻言片語間就油然而生。
    韓宇明白,這就是河正宇曾和他說過的,所謂好演員的水平。
    他沒有過多沉浸在初次接觸頂尖演員的感慨中,很快便將視線的重點,集中在了錄像畫麵中,站起來脫衣服的金彼得身上。
    在以前韓琴瑟的偷拍影像中,由於像素太模糊了,距離又遠,所以金彼得脫下身上戲服的這短短數秒,韓宇沒能看出什麽來。
    但今天有了劇組提供的這個版本後,在這個原本應該無關緊要的過渡情節中,韓宇總算留意到了些許端倪。
    從頭至尾,金彼得的目光始終下垂,沒有和跟前飾演他父王英祖大王的宋康昊對視過哪怕一眼,尋常的臉色中泛著一股奇特的默然,居然不靠技術化妝,就演出了幾分憔悴的感覺。
    特別是在脫衣的最後,他做了一個細微,又叫錄像內外的韓宇,乃至是宋康昊、李俊益等人都神色微動的動作。
    他脫下了自己腳上的鞋,連同脫下的戲服一起,整整齊齊地放到了一旁的地麵上,赤著腳,在宋康昊身前一語不發地重新跪了下來。
    韓宇很清楚,不管脫鞋這個細節在劇本上有沒有體現,至少在當時的試鏡現場,脫鞋這個動作肯定是金彼得自己做主加上去的。
    僅憑這麽一個動作,一絲淒涼之感,就通過兩人一跪一立的畫麵,隔著屏幕傳遞給了韓宇。
    “你,為了殺死為父,連喪服都穿好了啊。”
    錄像中的宋康昊再次開口。
    “在太妃娘娘和中宮娘娘的喪禮之後,我便未曾脫下。”
    相比宋康昊的老年嗓音,金彼得的聲音響起時,聽上去還要低沉一些,隱約間,能讓人聽出一點喟然歎息的深沉。
    這一回倒是沒有怎麽出乎韓宇的意料之外,就是聽著耳機中傳來自己的聲音,還說著自己以往從未說過的朝鮮古音,心情多少有點奇怪。
    沒想太多,韓宇繼續看了下去。
    “三年之喪都過去多久了!你竟敢拿此來狡辯!”
    錄像中的宋康昊發出了兩聲嘶啞遲緩的咆哮,其中的震怒與寒意任誰都能一耳聽出。
    “拿上來!”
    “這些,都是什麽?”
    “在你的宮殿後院,挖墳、做棺材,還穿著喪服,這不就是為了詛咒寡人死嗎?”
    無視了工作人員丟到自己身邊的那些道具刀劍,錄像中的金彼得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臉,目光堂堂正正地對上了宋康昊威嚴十足的雙眼,說道:
    “因為殿下您視我為死人,所以我才給自己挖了墳墓。”
    他說話時,口中的氣息像是伴隨著說出的每一個字給吐了出來,如同一個在麵對無端苛責的悲憤之人。
    隻不過,責問他的對象,是他的父親,因此他隻能竭力壓住自己心底所有不好的情緒,用無奈而無力的語氣,對父親做著自己的解釋。
    表演的神奇之處就在於此,一個好的演員,可以輕易通過自己的表情與台詞,將觀眾帶入相應的情境中。
    韓宇眼下就有這種感覺,他幾乎在一幀一幀地觀察金彼得表情的變化。
    從他飾演的思悼世子見父親派人把從他那收繳來的刀劍抬上來時,若有若無的一個歎氣動作,再到他聽到父親對自己的誤解時,那微微的一抿嘴。
    每一個微小的神情變化,竟然都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與站在他身前的宋康昊相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這畫麵,看上去並不像是一個表演界的大前輩在帶動一個年輕稚嫩的後輩,而真的像是一對父子,在想象中的大殿之前,對質,問責。
    “昨夜,你……”
    金彼得在宋康昊慍怒的凝視中,緩緩低下了頭,麵色緊繃而近於漠然。
    一片淡淡的陰影遮住了他隨之低垂下去的眼簾,一股凝重的悲傷,從他跪地的身影上無聲地散發了出來。
    “……寡人也不多說了。”
    宋康昊重重吐了口氣,一把道具的刀被他丟到了金彼得的麵前。
    “你自刎吧……”
    “寡人一死,國將亡之!唯有你死……還能確保三百年宗社。”
    在錄像的畫麵上,韓宇這時清楚地看到金彼得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而是麵無表情地抬高了自己的音量,反問父親,道:
    “朝鮮的國法中難道還有自刎這一刑罰嗎?!若我有罪,請您把我交給義禁府!”
    “這不是國事,而是家事。”
    宋康昊逐漸變得複雜冰冷下來的森嚴麵容已經徹底將旁觀的所有人帶動了起來。
    他們,包括坐在電腦屏幕前的韓宇,都開始下意識相信——
    此時錄像畫麵中的這兩個人,他們是一對君臣,他們也是一對沒能進行溝通而感情生隙、最終導致關係破碎的父子。
    父與子之間,人倫悲劇,莫過於此。
    “寡人現在是作為一個父親,懲罰想刺殺自己的兒子!”
    “你若現在自刎,便不更改你世子的名號。”
    “你何時曾把我當作過世子?!”
    突然,畫麵中的金彼得歇斯底裏地發出了一聲怒吼。
    他像是情感被壓製到了極致,最後不得不爆發出來的瘋子。
    在他抬起望向宋康昊的眼睛中,竟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幾根通紅的血絲,那圓睜的眼眶泛起了紅。
    “你,又何曾把我當作過是你的兒子?!”
    這一刻,不管是錄像內外,所有人都仿佛靜止了下來。
    宋康昊的眼眶也泛紅了起來,他冷硬著臉色,在沉默地盯著金彼得幾秒後,就什麽都沒說,隻是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一隻手,如負萬斤,沉重無比地擺了擺。
    金彼得亦未再多說什麽。
    他低著頭跪在原地,良久後,終是不言不語地蹣跚站起身來,彎腰撿起了丟在自己麵前的那把刀,刀鋒向頸,緩緩舉了起來。
    舉止間,若仔細看去,一層晶瑩的淚水覆蓋在發紅的雙眼上,隨著他微微顫抖的麵頰,隱隱折射出他身前這道站立著的身影。
    那是他的父親。
    一位他曾想要殺掉、現在又要殺掉他的父親。
    他痛恨自己的父親,他也敬愛自己的父親。
    無論如何,父親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就像一座無法翻越的高大山脈,他撼動不了,更反抗不能。
    於是,他隻好遵從父親的“希冀”。
    舉起那曾想過朝向父親的刀刃,反向自己。
    自我了斷。
    ……
    屏幕暗了下來。
    錄像到此,就結束了。
    昏暗的房間中,唯有電腦屏幕散發出的微弱光線籠罩在了韓宇沉默不語的臉龐上。
    反複看了兩遍,當時試鏡結束後在場眾人的反應沒有被收錄進去,不得而知,但韓宇心中自有判斷。
    其實這段表演聽描述很麻煩,實際要表演出來卻很簡單。
    沒有什麽太多的動作,台詞也不多,統共就一個場景。
    可,就是這其中人物的感情變化太過難以拿捏了。
    韓宇在拿到劇本時,他也曾設想過要自己來表演這段,應該展現出什麽樣的人物情緒。
    當時他也聯想了很多,憤慨、悲傷、仇恨,等等。
    而這些情緒,事實上,在金彼得的這段表演也都有體現。
    但金彼得最讓韓宇在意的地方就是,他表現得太自然了。
    在錄像的最後,韓宇注意到金彼得在撿起刀自刎前,有一個起身的動作。
    別小看這麽一個動作,如今也身為專業的演員,韓宇略一琢磨,就體會出了這個動作背後的用意。
    在片中,思悼世子有一身叛逆的傲骨,哪怕身為世子,他沒辦法違抗父王的命令,但他也想遵循自己的性格,要昂首挺胸地站著,有尊嚴地死去。
    可以說,僅這一個動作,就能看出金彼得對於角色了解的深刻程度了。
    這還是他當時才拿到《思悼》的劇本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就能夠做出的表演,要是給他足夠的時間準備,就連韓宇都沒辦法想象,這家夥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有點後悔看這個了啊……”
    坐在桌前,用屈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韓宇的臉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而後又目光出神地盯著暗下去的電腦屏幕。
    沉默了幾秒後,就重新振作起來,操作著鼠標,又一次把進度條拉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他開始思考著,自己能不能從金彼得的表演中借鑒到什麽。
    他沒想過要和金彼得表演出一模一樣的人物,但他也從不盲目自信。
    不足就是不足,別人有好的地方又為什麽要刻意視而不見。
    韓宇接下了這部電影。
    他就打定了主意,他要演出一個最好的思悼。
    誰也無法超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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