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思念之思,哀悼之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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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銀幕上的電影仍在放映中。
    世孫出生後,昭媛文氏因同樣懷孕而得意忘形,遭到大王大妃仁元王後的責罰,由此引發了英祖和大王大妃之間的矛盾。
    英祖一怒之下,舊事重提,執意要禪位於世子,無辜被波及的李愃隻好在大雪天,長跪於父親的宮外,請求其收回成命。
    就在李愃夜裏跪在雪地上被凍暈過去的時候,一向疼愛李愃如命的大王大妃也在病榻上溘然長逝。
    英祖如孩童般的拗氣結束了,但代價,卻是養母的去世,以及父子間進一步擴大的裂痕。
    “你老實一點的話,這個皇位遲早是你的。為什麽非要逼著大妃娘娘收回成命把她害死?”
    “是我的錯……”
    “可惡的家夥,你以為寡人不知道你的傲氣嗎?”
    “呼……對!都是我的錯!”
    望著屏幕上,身穿壽衣的李愃因為和父親再度的口角而命人召集民間法師、尼姑,在山上為大王大妃開設靈堂,挖掘墳墓,自己還帶頭在大王大妃的靈位前擊鼓唱巫歌,和妓女們飲酒放蕩,然後又被聽聞消息的英祖給叫去訓斥一通,不少觀眾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李愃曾經在那個大雪夜裏,在地上匍匐的身影。
    “身為世子居然在治喪期間飲酒。上個月鹹鏡道兵馬節度使違反了禁酒令被斬首的事,你不知道嗎?”
    “邸下是不能喝酒的體質,請主上您派人聞聞有沒有酒味吧。”
    “我自己都說我喝了,你竟然敢說不是嗎?退下。”
    “在長輩麵前連馬狗都不能責罵,你竟敢在寡人的麵前責怪尚宮?!”
    “因為怕您責怪我辯解……”
    “來人!端水上來!寡人要洗耳!”
    “砰!”
    “是寡人的錯……寡人居然把你這種人當作是寡人的兒子,還立為世子,是我錯了……”
    隱隱地,看著銀幕的這一幕幕畫麵,所有人似乎都明白過來,這對父子後來為何會走到子弑父、父弑子那樣的地步了。
    而坐在第一排的韓宇,卻發覺韓伶花那不明顯的低泣聲更大了一些,就像是被戳到了什麽傷心事一般,就連坐在韓宇身邊的韓琴瑟和李載都轉過身去,溫言安慰。
    不過借著微弱的光線,韓宇也敏銳地捕捉到,在李載那平和肅穆的蒼老臉龐上……好像也有點眼眶泛紅的痕跡?
    是真的被電影感動了,還是說……這一家子都有什麽不為人所知的共同往事?
    難得被勾起好奇心的韓宇在黑暗中麵露思索。
    韓宇和在場的其他所有人都沒有留意的是,就在第一排,韓宇看不見的角落裏,電影放映開始前與韓宇見麵問候過的樸不花同樣表現得有些奇怪。
    他的雙手不經意地抓住了座位上的扶手,眼睛則緊緊注視著屏幕上因英祖帶來的壓力而逐漸陷入精神失常的李愃。
    不,或者該說,他看的人,是韓宇。
    他的視線流連在韓宇貼著假髭須的英武臉龐上,一幕一幕,仔仔細細地觀察。
    眼神中似是帶著幾分疑惑,又帶著幾分似曾相識的熟悉。
    看來看去,他自己又皺起了眉頭。
    沉默不語的表麵之下,不知在湧動著怎樣的思緒。
    ……
    英祖與思悼世子的矛盾還在不斷凸顯。
    即便是在尋常人家,有時也會因瑣碎的小事而爭吵,更遑論英祖和思悼世子父子兩人都是那般剛強的性格,關係惡劣的勢頭已經無法挽回。
    因為世孫按照自己的期望成長了起來,英祖便動了廢除世子、傳位給世孫的念頭,然而這個想法在朝鮮的臣子們看來實在有違倫常,幾名大臣以死相諫,被父親打壓得心灰意冷的李愃卻整日飲酒,渾噩度日。
    和新任的中殿娘娘貞純王後金氏一夥的臣子打算誣陷李愃謀反,以此來達到廢除世子的目的。
    事後,英祖雖然沒有相信兒子造反的事情,但也根本不聽李愃自己的辯解,嗬斥著讓其去錦川橋上待罪。
    “您非要讓兒子淪為逆賊方才痛快嗎?!”
    “你存在的本身便是逆謀!”
    大雨滂沱中,李愃隻穿著單薄的內衫,跪在橋上放聲嘶吼。
    最終,這對沒辦法互相理解的父子是走到了不可和解的境地。
    既然你說我的存在就是謀逆,那麽……我便真的謀逆給你看吧!
    雨夜中,李愃持刀到慶熙宮外,卻望見了那窗上一老一小的剪影。
    而這,讓他本想舉起的屠刀,再也揮不下去了。
    “聽說上次你爹為映嬪辦了壽宴?”
    “是的。”
    “聽說你當時也拜了四拜?”
    “是的。”
    “你祖母僅是一介後宮嬪妃,怎能行隻給王和王妃拜的四拜呢?那不是有違禮法之事嗎?”
    “……”
    “世孫你回答看看。”
    “……即便祖父您不是王,孫兒也會獻上百拜千拜的!”
    “為什麽?”
    “因為人在先,禮法在後,怎能禮法在先,人在後呢?孔子也說過,不要看禮法的末端,要看人心。那天……孫兒看到了父親的心。”
    到頭來,在這冰冷的宮牆內,最了解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兒子,而最曲解自己的人,卻是自己的父親。
    大屏幕上,韓宇飾演的思悼世子紅著眼眶,仰頭怔怔望著一直飄下雨水的漆黑夜空,這一幕,叫人內心觸動。
    之後,時間就來到了李愃被關進米櫃第七天的深夜裏。
    “你兄長孝章世子死後,寡人年過四十你才出生。當時寡人是多麽的歡喜啊,將還是嬰兒的你冊封為世子,從兩歲開始就讓你接受帝王教育。”
    “寡人無法忘記,當時你讓寡人看到的那種聰明與才氣。”
    “可就是那樣的你,開始玩刀劍,畫狗懶惰學習的時候,寡人以為天都塌下來了……”
    ……
    “您知道為什麽我那晚沒有殺您就直接回去了嗎?”
    “因為人在先,學習和禮法在後,怎麽能讓學習和禮法成為管製人的國家理念呢?”
    “我厭惡君主之位,也厭惡權利。我所希冀之事,唯有父親眼神中的一絲暖意、一句溫言。僅此而已……”
    ……
    “你與寡人緣何……非要等到這陰陽相隔的分岔路上,方才得以如此相談?”
    “寡人會被記錄成是弑子之父。你不會是想要弑君的逆賊,而是會被記錄成因癲狂而想要弑父的狂人。唯有如此,你兒方可活。”
    ……
    “兒啊……你怎會……丟下老父……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麵啊……”
    ……
    到了最後,這對生在帝王家的父子總算可以對彼此敞開心懷了。
    然而,說什麽都為時已晚了。
    看著屏幕上宋康昊飾演的老邁英祖將手伸進米櫃裏,撫摸著已經死去的兒子時,哭聲顫抖而嘶啞,在場的很多人終於是忍不住眼眶濕潤,感情細膩的人早就自己低下頭拿著紙巾小聲哭泣起來了。
    到了這一段,影片就剩下了最後的收尾部分。
    “想到世孫的心情,斟酌臣子們的心意,將其恢複世子之位,諡號封為思考之‘思’,悲傷之‘悼’……思悼世子!”
    電影的最後,由蘇誌燮客串出演的成年世孫繼位後在已經年老的母親麵前起舞。
    他站在陽光下,手中拿著父親當年為了自己畫的青龍扇子,嘴角帶笑,眼中卻飽含淚水。
    當這最後的一幕畫麵定格在大銀幕上時,燈光亮起,全場仿佛還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述的氣氛當中。
    “啪……”
    直到第一下的掌聲在寂靜中乍響起來之後,眾人才猛然驚醒似的,頓了頓,一大片猶如雷鳴的熱烈掌聲就在整間大廳中轟然回響起來!
    “啪啪啪……”
    李俊益、宋康昊,還有韓宇等主創人員站起身來,微笑著向後排的觀眾們鞠躬致意。
    人們的掌聲和稱讚聲更加熱情起來。
    對於宋康昊這位國民影帝來說,這樣的場麵並不陌生,隻是這一次,大家掌聲不僅僅是送給他,送給他身邊包括李俊益在內的一群劇組人員的,他們的掌聲,更是送給在劇中身為另一位男主角的韓宇的。
    在之前的兩個小時裏麵,韓宇用他不弱於宋康昊的精彩表現,博得了在場每個人的認可!
    ……
    “韓老師,演得很好。”
    在和走過來進行祝賀的池晟、黃靜茵等人笑著交談了一會兒後,韓宇又聽到了一旁李載對自己的稱讚。
    “沒有,您過獎了。在我自己看來,比起宋康昊前輩,我的表現還有所不足。”
    微笑地對老人低頭示意後,韓宇的目光就不由放到了李載身後還在讓韓琴瑟低聲安慰的韓伶花。
    在燈光亮起後,老太太發紅的眼眶就怎麽也掩飾不住了,看樣子著實是哭了一場。
    “那個……沒事吧?”
    順著韓宇的視線看去,明白過來的李載就擺手笑了笑,神態自然地說道:“沒事的,年紀大了,難免有時候會觸景傷懷。”
    “哦,這樣啊……”
    這時,再看李載的神態,韓宇就發現,老人原本不太對勁兒的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不知是不是在看電影過程中自己調整了過來。
    “大人。”
    樸不花走了過來,他掃了韓宇一眼,就朝李載恭敬地低聲說道:“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嗯。”
    李載點點頭,剛準備和韓宇告別,轉身離開,可剛一動腳,這位老人家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忽然看向韓宇,問道:“在韓老師你看來,‘思悼’這個名字,含義是什麽?”
    韓宇聞言一愣,接著就下意識回答道:“在我看來……‘思悼’其實應該是代表了英祖對兒子的思念與愧疚吧?”
    在電影中,采用了史書上記載的注解,“思悼”二字取自“思考之‘思’,哀悼之‘悼’”,但在韓宇自己看來,“思悼”中“思”,該是“思念”的意思才對。
    因為這才是一個父親,對於死去子女應有的態度。
    “思念嗎……”
    李載若有所思,旋即蒼老的臉龐上就露出了一個韓宇看不懂的感慨微笑,喃喃自語道:“對,該是思念才對……”
    “韓老師。”
    沒等韓宇想明白老人這些話的意思,他就聽到李載再次叫到了自己,他微愣地看去,隻見李載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這位老人就奇怪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那句話:
    “你演得很好。”
    話音落下,李載沒有再和韓宇說什麽,轉身離去。
    站在原地,目送著韓家一行人低調地從側門離開,韓宇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臉上浮現出幾絲疑色。
    他沒有看到,落在後麵關上安全門的樸不花在關門前的那一刻,曾深深地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