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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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未樊到底沒去問皇上,而是自己琢磨著選了個嫩青竹葉的花樣,她聯想到幾月前皇上甫進宮留給她的印象,便如青竹一般瘦削挺直。

    第二日,她趕去上書房,今日不是張大儒授課,而是教授禮義和音律的兩位女官,女官姿態優美,一舉一動皆如嫋嫋起舞,觀之心情舒悅,態度溫和有禮,同她們說話,仿如春天吹到麵上的暖洋洋的春風,柴未樊幾人圍坐在女官身前,看她手起手落,躬身示範,麵上沉醉不已。

    柴未樊她們不是出身皇室貴胄便是簪纓貴族,這禮義一項本就自小言聽身教,將優美和貴氣刻在了骨子裏,即使柴未樊未曾聽過女官講授,也能曉得十之七/八,倒是音律之事……

    不是柴未樊自謙,她實在覺得自己於音律上少通了個竅,當初未進宮在柴府時,祖母曾為幾位姑娘,尤其是嫡出姑娘延請過一任著名琴師,一月學下來,琴師對長姐評價“天賦卓絕,一點就通”,對二姐評價“性情溫婉,才藝上佳”,對三姐評價“心情浮躁,靜可舒懷“,唯對她,評價“少事無用,性情豁達”。

    意思便是即使用功十足,但實在沒什麽意義,不如少費力氣,好在柴四姑娘性情豁達,對此事想必也想得開。

    教習音律的女官十分意外地盯著她看了會,後琢磨可能是這位久居宮中又沒認真進過學的柴姑娘底子太薄,一時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卻忘了,這本就是為顧及柴未樊而專門挑的基礎曲子,就是長公主她們當初第一次學,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

    長公主看著她的表情意外之中又帶著鄙夷,就是二公主看著她也分外詫異,最後放學時還安慰她說:“我之前也一直學不會,你不要著急,慢慢來。”

    柴未樊很冷靜地說:“放心,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所以,不會有任何著急,先前的琴師先生就評價她心情豁達,可見一斑。

    張大儒同時還教授隔壁不遠的五皇子及各位小郡王小世子,他讓柴未樊今日整理出來不懂的點前去詢問,但昨日柴未樊已經在皇上表哥那裏解決了,遂帶著聽晴去那邊,跟張大儒身邊的小童說了下才回去保春殿。

    回去後,鄧姑姑正在張羅將她一應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翻曬,過幾日就要移宮,這幾日將東西翻曬完畢到時候就能直接裝箱帶走。

    她見柴未樊回來,忙過來請安,圓圓的臉盤上滿是笑意:“姑娘回來了,小湯子自西膳房提來一碗銀耳桂圓湯,姑娘一會更衣後記得服用。”

    柴未樊點頭:“好的,鄧姑姑,您將這些瑣事交給聽芙和盛盞辦就行,不用專門在外麵監看。”

    鄧姑姑:“謝姑娘體諒,不過奴婢閑著也是閑著,況且卷碧她們年齡小,總有想不到的地方,奴婢親自盯著才能放心。”

    柴未樊隻好笑笑不再勸,這位鄧姑姑這幾日相處下來,不是個討人煩的主兒,可能知道自己初來根基不穩,不論是柴未樊還是她身邊的宮女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所以很少在宮女太監跟前立威,也不搶著她身邊重要事做,隻是挑了些瑣碎又實在有用,盛盞她們考慮不到的小事。

    回到屋,桌子上果然專門放著一碗銀耳桂圓湯,這東西不僅金貴且對女子極好,自鄧姑姑來後,便讓小湯子每日午間去西膳房提來一碗,等她放學用,這份體貼用心就是姑姑知道了也讚揚不已,還勸著讓她受用太後這份苦心,不要做與身邊姑姑離心的傻事。

    因為若非意外,將來她出嫁,除了貼身宮女,鄧姑姑肯定要隨她一塊出嫁做她的陪嫁。

    很多時候,姑姑比貼身宮女都要更值得信任依賴。

    柴未樊雖一時沒辦法習慣身邊多了個教養姑姑,但最近確在努力適應。

    盛盞重新將湯溫了溫,柴未樊更衣完畢,銀耳桂圓湯溫度正好,她將湯端到她跟前,說:“姑娘,趁熱喝了吧。”

    柴未樊接過,用勺子小口小口喝著,盛盞順便跟她說話。

    “奴婢瞧著,這位鄧姑姑不像偷奸耍滑的人,平日裏對我和卷碧她們也是寬中有嚴,不諂媚也不打壓。”

    柴未樊“嗯”一聲表示知曉,現在日子還短,看不出什麽來,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將來再說吧。

    自去上書房進學,柴未樊每日晨起昏睡,青燈黃卷,勤奮刻苦。

    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圈,惠太妃心疼壞了,直斥她:“你這是做什麽,又不求你考狀元,幹什麽這麽辛苦?”

    柴未樊沒覺得自己清苦,兀自反駁,“姑姑,我好著呢,您不要擔心。”

    惠太妃瞪她一眼,沒說話,卻轉頭罵盛盞她們,“一個個怎麽當值的?姑娘這麽辛苦,也不知道勸上一二,伺候時間越長反而愈發拙笨了。”

    盛盞她們急忙跪下,磕頭惶恐:“都是奴婢們的錯。”

    柴未樊忙求情,“姑姑,不關她們的事,好吧,樊兒近些日子的確有些不知輕重,姑姑您別生氣,樊兒再不敢了。”

    惠太妃氣仍未消,“都去院子裏跪著,不跪足兩個時辰,不許起來!”

    柴未樊哀求:“姑姑……”

    惠太妃撇她一眼,“如果你再多嘴,那就再加一個時辰。”

    盛盞她們忙磕了個頭,惶惶道:“謝娘娘罰,奴婢們這就出去領罰。”

    說罷,她們隱晦地朝柴未樊搖搖頭,便垂著腦袋,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柴未樊神情有些低落,惠太妃看她一眼,歎氣,“你身為主子,就要有身為主子的自覺,若是稍稍出錯,這懲罰不會犯到你身上,但你身邊的宮人總不能避免的。”

    柴未樊失落:“姑姑,樊兒知錯了。”

    惠太妃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你去上書房念書,得以知禮明文,姑姑隻有高興的份,但若為此傷了身體,那這上書房不去也罷。”

    “不要!”柴未樊急了,忙保證道,“姑姑,樊兒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既如此,那這段時間就好好休養,讀書的事就先放一放,每日舉課畢勿多費心神於上頭。”

    “好。”

    柴未樊回到屋子裏,一個小宮女伺候她除了外衣,又洗了洗手麵,最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一個時辰過後,她身邊的四個宮女並鄧姑姑才回來,她忙招呼小宮女們小心伺候,然後率先去看望鄧姑姑。

    柴未樊神情泛著羞愧,“都是樊兒不好,勞鄧姑姑受罪了。”

    鄧姑姑麵上雖然倦累,但眼神發亮,卻沒什麽不滿,“姑娘說的哪裏話,這件事本就是奴婢顧慮不周,娘娘動怒是理所應當的。”

    柴未樊隻好歎氣,這事原就是她自個沒忍住,哪裏怨得鄧姑姑,鄧姑姑也曾勸過一二,但她正在在興頭上,自然聽不進去,鄧姑姑初來乍到,也怕說多了惹她煩,也不敢多說。

    但鄧姑姑笑眯眯的,雖說受了次罪,卻好像得了賞似的,麵上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直讓來伺候的小宮女摸不著頭腦。

    照鄧姑姑說,這算得上受罰嗎?她從一名卑微的末等宮女爬到今天的位置,區區跪上兩個時辰算得了什麽,都說惠太妃仁慈寬厚,果然不是傳聞,當然照她說,這不僅不是罰,反而是獎賞,自她來到姑娘身邊,姑娘和姑娘身邊的宮人雖然對她恭敬有禮,但總差了那麽一層親近,如今這一跪,可不就拉攏了彼此的關係。

    隨後,柴未樊又去瞧了瞧盛盞她們,都沒什麽大礙,身在宮廷,跪禮已是刻在身體裏的堅韌,就是此時有些腿軟,休息上半天就好了,反而寬慰她,讓她不要放在心上,聽惠太妃的話,當心自己的身體才是。

    因著姑姑□□,柴未樊好生請假休息了兩天,一日,她剛午睡醒來,姑姑那裏的掬月小跑著過來朝她請安。

    柴未樊剛睡醒,腦子尚不清醒,懵懵懂懂地問:“掬月姐姐,有什麽事嗎?”

    掬月說:“姑娘,太妃娘娘讓您過去。”

    柴未樊心下疑惑,這個時候姑姑叫她過去幹什麽?難不成自內務府那裏得到了什麽寶貝特意讓她去賞玩?懷著疑惑,她簡單梳洗一番就往正殿走去。

    結果,卻是長公主她們來叫她一道出宮看望寶陽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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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道探望下大長公主。

    寶陽郡主因在府裏侍疾已經許久不來宮裏上課,長公主擔心大長公主,也想念寶陽郡主,所以特意向太皇太後請旨,想帶著幾位上書房的姐們去探望寶陽郡主。

    太皇太後當然準許了,她巴不得下麵幾個小輩和諧友愛,情同手足,今日長公主就是特意來請示惠太妃,因為這兩天柴未樊在宮裏休息,也沒去上課,長公主既然說了上書房的姐們一塊去,自然不能落下柴未樊。

    惠太妃叫她來就是說這件事,她靠在椅子上說:“照理說,姑姑性子偏靜,不願你淌這許多渾水,但你前些日子為著學習竟連身子都顧不上了,可見還是在宮裏悶著了,跟長公主一道出去散散心也好,不必急著回來,且還要記得去柴府拜見一番,畢竟是你母家。”

    何況,今日不同往日,她以後就是想同之前一般安靜地生活,隻怕也依不得了。

    柴未樊腦子懵了一下,下意識循規行禮,“是,樊兒知道了。”

    惠太妃又說:“這算得上你第一次正式拜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是太皇太後唯一的嫡女,身份貴不可言,你回去擬定一份禮單,過後讓我看看。”

    柴未樊回到房間,才反應過來這件事,呆坐了會,她喚來鄧姑姑,將此事說與她聽,末了,問“鄧姑姑,你說我準備什麽禮物為好?”

    鄧姑姑想了想,說:“奴婢看看姑娘的箱籠,過會再來回複姑娘。”

    柴未樊點頭,“好。”

    她的箱籠首飾一類向來都是盛盞和卷碧掌管,鄧姑姑來這裏時間不長,還真沒插手這些事,遂也不知道都有什麽,所以要去仔細瞧上一眼才能下決定。

    過了會,鄧姑姑將一份書箋交於她,柴未樊接過,看上麵的東西:一串上佳的貓眼石玉珠手鏈以及一盒年份上了百年的老人參。

    前者是送給寶陽郡主的,後者則是送給重病在床的大長公主。

    柴未樊想了想,收起,說:“好,我這去讓姑姑過目。”

    惠太妃看過之後,點頭欣慰,“看來,可以讓你獨當一麵了。”

    柴未樊也不居功,解釋說:“是鄧姑姑幫樊兒挑的。”

    惠太妃攬住她,笑:“鄧姑姑以後跟著你,她挑的或者你挑的有什麽兩樣,你有什麽不懂能想起去問鄧姑姑,已經很不錯了。”

    柴未樊隻好不好意思地笑笑,惠太妃想到柴府,說:“你打算送柴府什麽禮物?”

    雖說這次出宮,拜訪柴府隻是順便為之,但也不能空手上門,不說其他,常年不見老太太,總要獻上一份禮物盡了自己的孝道。

    柴未樊便將心裏的打算說出來,“我那裏還有兩匹顏色暗沉一點的雲羅緞,打算將它送到柴府。”

    惠太妃點頭,“你心裏有數就好。”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柴未樊便坐著馬車出了宮。

    她打算先去柴府拜訪老太太,過後再趕去陳府和眾人匯合。一來此次前往大長公主府,大長公主肯定會留眾人用膳,所以長公主她們商量了下,幹脆去晚一點,省得去早了沒話頭,幹坐著尷尬,二來若用過午膳再去柴府請安,恐柴府留她過夜,遂幹脆早點去,一會也好拿要去大長公主府拜訪的借口溜之大吉。

    秋雨細如絲,天遮雲幕,暗淡叢生,涼風穿街而過,打起簾子半卷,簌簌發聲。

    昨日還是晴空萬裏,不成想今個便下起秋雨來。

    盛盞放下簾子,娥眉輕蹙,眉間顯而易見愁絲纏繞,她轉眼,見自家姑娘坐得安安穩穩,閉目養神,一點也沒煩心事的樣子,心下稍定,遂也低下頭稍稍歇息。

    一輛馬車在細雨秋風中穿街而過,最後停在了柴府側門。

    早有婆子丫鬟在這裏等著,見到馬車停下,立即有一個婆子撐開傘,迎到馬車跟前。

    盛盞和卷碧先下了馬車,然後扶柴未樊下來,張婆子上趕著討笑道:“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們一大早就念叨著,剛剛還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發人來瞧了好幾次。”

    昨日,柴未樊已經通知府裏,她今天會回府探望。

    盛盞為柴未樊戴好兜帽,卷碧小心掩好她的織錦做就的鬥篷,另幾個丫鬟環繞周圍,擋住風雨,生怕姑娘受了寒氣。

    柴未樊淺笑抿唇,露出世家禮義,“好久不見,張媽媽。”

    “姑娘也好久不見,”張婆子笑得更開懷了,“姑娘剛走那陣,老奴見天念著,就怕您進了宮不習慣,如今瞧著您一切安好,老婆子總算放下心來了。”

    柴未樊笑了笑,抬頭瞧了眼天兒,說:“煩請媽媽帶路,我好去寧順堂拜見祖母和各位伯母嬸母們。”

    “哎,好的。”張婆子將雨傘交給盛盞,自有小丫鬟為婆子撐傘。

    她則邊往前走邊絮叨著說:“姑娘可還記得原先住的鑫雨閣,老夫人著人將鑫雨閣重新翻修了下,又添了點物什,姑娘若得空可隨時過去看看,可還滿意,說到底,這才是您家,老夫人和大太太一直念叨著您。”

    柴未樊邊聽張婆子說話,邊觀察身邊的景致,亭閣樓台,假石流水,鬆枝竹影光陰斑駁,一切如此熟悉。

    聽到張婆子的話,她無聲無息地翹了翹嘴角。

    循著熟悉的小路,來到熟悉的院子,甫進入裏麵,就看到兩顆繁茂依舊的海棠樹,還有一個小小的魚池。

    寧順堂也還是老樣子——寬敞、奢華、熱鬧。

    在院子裏稍有些地位的大丫鬟她也都還認識,都是當年的舊人兒。

    唯一變得大概是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對待她的態度,她清楚地記得三年前臨走前,她來寧順堂拜別,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端坐在最上方,鎦金鶴擎博山爐香煙嫋嫋,模糊了她們的臉龐,顯得格外冷淡。

    至她起身離開,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們的屁股都未曾離開椅子半步。

    如今她剛進裏屋,就被幾具暖熱的身體抱進了懷裏,親切含淚問候著,關懷著,好似她在宮裏受了天大的委屈。

    柴未樊垂下眼,低聲道:“勞祖母和伯母,嬸母惦記了。”

    柴老太太喚她上前,抱住她“心兒肝兒”地叫了幾聲,然後說:“總算見到我兒了,你這些年在宮裏獨自一人,受委屈了。”

    “勞祖母掛心了,但樊兒著實沒受什麽委屈。”

    “傻孩子,你安安穩穩的,比一切都好。”又說,“也對,有太妃娘娘在身邊,定不會讓我兒受委屈。”

    柴未樊低下頭,笑了笑。

    聽到這,大太太放下茶盞,笑:“媳婦也心疼四丫頭,年紀小小就離了家,雖都說宮裏千好萬好,但是怎麽也比不上家裏自在不是。”又說,“有大伯母疼你,若了缺了什麽,受了什麽委屈盡管跟大伯母說。”

    柴未樊隻好說:“謝過大伯母,樊兒沒什麽缺的。”

    幾人閑聊會,老太太突然說:“前些日子,我讓你大伯母將鑫雨閣重新修整了番,說到底,這才是你家,太妃娘娘心善,將你攏在身邊養了些日子,但哪有一直打擾太妃娘娘的道理。”

    她拉著柴未樊的手,滿臉慈祥,“你說是吧,四丫頭?”

    柴未樊臉色不變,來拜訪之前姑姑和她料想到老太太必然會提到這個話,也已想好了對策。

    她乖巧地彎唇,說:“樊兒也想念祖母和眾位伯母嬸母,隻是姑姑她這兩年身子不大好,皇上特意交代讓我好好陪陪姑姑,樊兒不好抗旨,”

    她撩起眼,滿懷歉意地說,“樊兒不孝了,不能在祖母身邊伺候您。”

    說著,她起身就要跪下,老太太急忙拉住她,嗔道:“你這孩子,皇上看重你是好事。”

    她眼神淡淡地撇向大太太,與她對視一眼,轉頭對柴未樊笑,“你祖母身體好著呢,哪裏需要你回來伺候,你就安心待在太妃娘娘身邊,好好照顧娘娘。”

    柴未樊乖巧地垂眉搭眼,“是,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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